隐隐作痛的乡土

      高志军

(一)

父亲的骸骨

跟春播的籽种

魂归乡土

年年返青的清明

伤口状。在杏花雨里

隐隐作痛

根植母土的胞弟

匹马，踢踏时空水草

枕嫩水涛声，入眠

蹚烈酒深度，打鼾

(二)

老树又昏鸦

断肠天涯

家乡进化成故乡

藤蔓，趴上篱笆墙

勒紧，晒暴皮的肩头

记忆里，烙上道道血痕

草莓味儿的柳笛

长调短曲

把蒲公英吹满

投映蓝天的江湾

(三)

种地的手

嫁接城里的劳动力

昵称，农民工

雏鸟状的孩子

纷纷飞进城里的学堂

和课程表

小村的枝头

日月空巢而栖

留守的小村故事。镰刀

割出的伤疤

炊烟，有气无力

呼喊老弱病残

的早晚

温饱线的孩子

在泥泞里，不知深浅下脚

走不远的拐杖。扛不动

夕阳红，

煎熬的日子，磕磕绊绊

(四)

红砖绿瓦的校园

冷清下来

清凌凌的铃声

褪去，涂抹杏红的颜值

房梁上絮窝的麻雀

跟爱鸟周的弹弓

握手言和。马驹儿

翻蹄亮掌，追着云朵跑

打鱼摸虾以为乐

寒暑假作业。置之脑后

错失，知时节的铲镗

(五)

像舅父那样

视土地为生命

在秋风中，落叶凋残

城里的土豪。下乡租地

当起农民

现代农业的麦穗

农民受雇成工人，户籍

刷屏，城乡的落差

乡土气息的村魂

抑或民风

光阴中，剥饰鱼鳞片片

村口的老榆

葱笼如绿盖

站成饱经风霜的寿星

笑纳，逃学的淘气包

爬上跌下

刮出口子的童心

被气哼哼的鸡毛掸子

上气不接下气追赶

抱头鼠窜。不敢

回家吃饭

(六)

乡土依依的诗词

把饮烟，悬挂成

想家的酒幌

乡愁灌浆云团

鸟鸣刺锈梦幻

饥荒的年代

是忘了疼的伤疤

阴雨天的时候

传染，痼疾的阵痛

长不大的心，趴谷垛

偷看星星

一个劲眨眼

(七)

像鲑鱼溯源产卵

的春节

风雪交通线

赶在年三十，回家

打捞童年的锦鲤

春联，预报春江暖

饺子，包裹红丝线

大团圆，才叫过年

七大姑八大姨

走亲戚，拜年

从登门磕头

到微信表情符号

不舍昼夜，耗闪

压岁钱，悄悄涨价

人情味，慢慢水淡

（八）

春节过后

北上或南下

满头大汗，挣钱

等待来年的故事，催眠

空心菜，多油少盐

(九)

越来越多谷瘪子

潜伏粮囤

与喊打的硕鼠，私谈

稻谷的贵与贱

儿童相见，不再相识

异乡人皆为客源

农家乐为远方孵暖

鸡鸣树巅，狗吠巷中

粮食酒，入胃烧心

麻辣，改不掉的乡音

偶遇。与发小撞脸

搂脖抱腰，重重拍肩

拍出，彼此满头的霜发

老乡见老乡，泪涌泉

村中老井，却早已涸干

天南海北。拉扯到

一个群房间

群主姐姐，美人鱼冒泡

早敬茶，晚点香

嗑光阴的瓜籽

磕不绝种的臭虫

没头没脑的

个个潜水蛙泳

静等，红包的诱饵下水

钓上嘴馋的微澜

(十)

老年人，金窝银窝

不如狗窝

故土，埋葬身后事

理得心安

子子孙孙。南飞雁

或打工或当老板

人人拼命三郎

淘宝又淘金

寻找未来埋骨的大青山

过去式，只是一个传说

现在时，敬老院里

抱团取暖

挤墙根儿，晾晒衣物和古迹

从农忙到冬闲

(十一)

失去云朵的乡愁感

失去老庙祠堂

失去求雨时的敬畏

满墙贴醒目标语

烧秸秆污染青山绿水

呛人的新闻热点

重重打脸

(十二)

钱财滚雪球

人情味水淡

时代脚步走得太快

老村，上喘的灵魂

深一脚浅一脚，赶路

身后，拖地

长长的阴影扇面

(十三)

农业，敬天

农村，敬地

农谚，不能晒箩卜干

端中国碗，备战

种中国粮，备荒

农民，宜居宅基地

还耕于农，食为天

新农村，欣欣向荣桃花源

乡土大粮仓

土地换楼盘。千万不要忘记

嗷嗷待哺的肚皮

和，歉收的灾年

春华秋实的种子

时刻攥在手掌心

田野疯长的稼穑

四季交替轮回

如此迷人

如此绚烂

2021，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