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红高粱

    髙志军

不爱说话的莫言

把家乡 高密的红高粱

揣在胸口 窖藏

深情 播种在书本上

单家大院的三十里红

在高粱熟了的时候

天下飘香

小学肄业的农家男孩

在生灵一样呼吸的高粱

还没抽穗的时候

去当兵 端抢站岗

离开 天天讲故事的红高粱

和平年代 好汉孬种

不用刀枪 碰撞

于是 拿起没有多少墨水的粗笔

魔幻 抑或 现实

写 爷爷奶奶

如何 在高粱地交媾

生了 带把的豆官

和 最后被当人质杀害的丫头萁官

写  撒尿的烈酒

如何 变成好酒的秘方

写  老家高密的乡里乡亲

县长  土匪和一群待宰的百姓羔羊

如何  窝里斗

人人  冠冕堂皇

真善美  裹挟官气 匪气和戾气

在民间 发酵  假丑恶

在阳光和黑暗中 发霉 吐芽

气球一样  膨胀

人性  在国仇家恨的土壤上

疯长  燃烧的红高粱

最后  在高粱地里

高密烈女 九儿

飞溅  男儿的血性

在三十里红的爆炸声中

火红的高粱地

光芒万丈  儿歌声中

涅槃的九儿  走向人间天堂

没文凭的莫言

用文字播种的红高粱

让高密  开始散发高粱酒的芬芳

高粱熟了  红满天

红高粱  让单家烧锅的原浆

灌溉  天下当英雄好汉的梦想

因为莫言  饲养的那片红高粱

我从黑龙江  沐浴 诺奖的阳光

逆向  访问

闯关东人的老家

真没想到  莫言的家乡

山东高密  那么多家烧锅

高粱酒  却遗失名酒的秘方

非遗继承人  豆官 跟他当过义匪的爹

去了西山根据地  活下来

也不可能  回高密酿酒

酿酒大师罗汉  为高粱而死

酒泉之下  也无颜面对

少了烈性的酒缸

没喝到三十里红  对于我

喝大半辈子酒的东北人

是最大遗憾  最大的悲伤

小时候 我的村庄

家家  也种植山东舶来的红高粱

嫩江两岸  太阳一样燃烧光芒

65度高粱酒  灌溉风暴和柔肠

酒碗的深度  是东北人雌雄的分量

生于嫩江  长于嫩江

也必将  葬于嫩江

没有与红高粱 结为生死兄弟

我的灵魂  都会改变

挺拔的模样

过时的红高粱

像草原逝去的马群

远离 农人和北方的田野

如今  不卖钱的高粱

政府补贴种植的袖珍风景

如何  能让高密的高粱酒

浇灌 胃肠和胆量

渐行渐远的红高粱

是历史记忆的旗帜  飘扬

莫言的高密故事

成了高粱酿造的酒香

在民间和酒徒的唇齿间

汩汩  流淌

其实  我没种过高粱

在高粱渐行渐远的时候

学着 莫言的样子

把生命中 燃烧过的红高粱

当做 红缨枪和榜样

在野狼和鬼子出没过的地方

种下我  最后的高粱

给满天的晚霞  灌浆

我的家族  没出现过打鬼子的英雄

小时候  跟小伙伴们

穿梭  茂密的高粱地

舞枪  弄棒

那是梦  搁浅的远方

拔节不成英雄

只能以凡人身份  上岗

当一辈子教师  跟笔墨打交道

占领讲台  播种生命的红高粱

一茬茬  高粱状的学生

拔节  成长

教室  成了我的烧锅酒坊

成不了 侠骨铮铮的余占鳌

就做烧酒工匠罗汉吧

我的孩子中间  一定藏有

光宗耀祖的莫言

照耀  生命的星光

让枭雄的县太爷  朱豪三

伸出拇指  敬仰

我和侠女九儿

站在高粱燃烧的火光里

明天 嫩江酿就的高粱酒

也一定会  天下飘香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