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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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军
(一)
大舅 一辈子在屯里
跟木头说酒话 墨痕
吊线 岁月的曲直和阳刚
腰间的斧子 在画圈的年轮上
凿 人生的死理和楔铆
砍伐 糙树皮上
镂刻的雨雪风霜
在老少爷们心里 灵光
(二)
长木匠 短铁匠
手中 总有花朵绽放
嫁长接短 让每块木头 发芽
让光暗的茅草房
漆亮 心事和门窗
屯里 家藏的原木或杂木
鼓捣得有模有样
成材 成器 成家当
擦拭 铮明瓦亮
家家户户 打 炕琴柜
装 碗橱 移风易俗
巴望 斧子的汗水 灌浆
(三)
锯 砍 刨 凿 雕
翻新 花样
娃大成亲 盖房
上大梁 大舅 号子山响
栓 红绳的吉祥
吐蕊 溢香
人吃 五谷杂粮
门里门外 生死张望
打寿材 大舅 一到场
手起斧落 泪光迸溅
钢钉 钉穿阴阳和哭腔
此刻 斧子的斤两
屯里 死沉的重量
(四)
淌鼻涕的淘气包
撩猫 逗狗
上房逮家雀
下河摸鱼虾
撞见 大舅的斧子
纷纷膝跪 斧头的锋芒
像程咬金 三板斧
在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中 铲镗
炕头上位 吃香喝辣
喂饱 嘴馋的家猫和炊烟
拔资本主义苗的时候 大舅
丁丁当当 敲打
社会主义牌的犁铧
木屑和泥土 严重创伤
丁卯 不能严实合缝 咬合
丢手艺的生产队木匠
勒令被改行
人民公社 搞屯屯冒烟
小型工业 疯长
张冠李戴 焊接 一个铁匠
打铁 砸钢 木匠斧子
走偏下岗
吃完 大锅饭
肠子和肚子 还在打仗
娃娃长成 顶梁杜
包产到户 自家种粮
右手木匠 左手铁匠
屯里 响当当一把斧子
黯淡 昔日的星光
头顶上 落雪挂霜
高粱酒 醉倒黄昏
梦中 斧刃闪烁光芒
(五)
奶奶去世 那天
没听到 撺寿料的斧声响
她一阵儿昏厥 一阵儿清醒
嘴里 一直啃咬
棺椁下葬的息壤
最后 大舅在耳边
把斧子 砸出动静和挽唱
祖母 才慢慢闭上眼晴
皱纹 泊满安祥和花香
多少年以后 大舅走的时候
把斧子把退下 跟骸骨一起
深情土葬
斧头 好刃好钢
留给表弟 避邪雪藏
2019，6，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