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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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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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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母亲离世已近一载,每忆及母亲患病后的情形,特别是生命后期受尽病痛折磨,不觉泪目,痛感未能尽床前侍奉之孝,作此组诗,以告慰母亲之灵。

(一)

奄奄一息的母亲,躺在病榻

面容枯槁。忘却自己、往事和前世今生

微闭的双眼,在短暂归来儿女的柔声呼唤里

将毕生牵挂细细研磨、融入

浑浊目光里

那道亮光兀自坚强,却又转瞬即逝

无法言语的母亲,在褥疮溃烂坏死的切肤之痛中

呻吟一声低过一声。擦拭、洗脸、梳头

这些烙入一生的温柔记忆

已无法被想起,冰凉的手

将我们抓得紧了又紧

安详入睡的母亲,在亲人的呵护下

宛若孩童。用恬静将悲伤掩埋

以平和覆盖惊惶

在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丝慰藉里

我们将死神暂且遗忘

正如忽视了

一转身即是永远

(二)

罹患病痛的母亲,在那个凄清夏夜

流下一滴辞世泪

没有化作片刻的倾盆大雨

却潮湿了我的往后余生

在子时,我踏月独归

黑夜将路程拉长

寂静将恐惧抬高。月光伴我行走在山巅

像极幼时临睡前母亲温柔的眼

躺在冰棺中的母亲,着大红寿衣

被麻纸遮脸。我为母亲点燃脚灯

指引她走过黄泉路、奈何桥

直抵天堂。焚香、烧纸、祭拜

这些由来已久的仪式

已无处安放悲伤。出殡前夜

灵堂人去曲尽,我们静默无语

陪母亲度过世间最后一晚

用一夜宁静换取永世安息

渴望灵魂被摆渡,原罪被救赎

(三)

棺椁中的母亲,被众人簇拥

奔赴她和父亲的归宿。而摔掉瓦盆的我

步履千钧,竟追不上负重百斤的抬棺人

纸钱、缟素、花圈,这些与别离有关的物品

赋予整个队伍几分悲色。封上墓门最后一块砖

整个世界戛然而止

母亲连同她的所有记忆,都栖息于这方寸之地

席罢人散,空落的内心

走不出空落的房间。收起的遗像、散落的遗物

在父母终其一生奋斗的老屋里

母亲已然不在,却似无处不在

树的茂密,花的盛开,果的飘香,草的疯长

都与父母一起

将一生艰辛交付。那些有关故乡的念想,儿时的纯真、青年的荣耀、中年的心酸

已无来处。唯有

在人生的归途里,踽踽前行

(四)

一生倔强的母亲,命运多舛

却从未屈服,甚至幼年丧母、婚姻不幸

都没有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困厄、贫苦、破败,沦陷于坚韧的心、柔弱的肩

让未来重见天日。热爱、信任、使命,与山野的希望同在

青春和理想绽放在三尺讲台

那些辛勤的汗、屈辱的泪,被洒在故乡的青山绿水

将少年全部的天空

高高托举。“三高”肆虐、骨折凶残

母亲究其一生都在抗争的路上书写坚强

终是被海尔茨默裹挟着

在晚年的腥风血雨里

尽失尊严。渐去渐远的记忆中

69岁的年轮苟延残喘

停摆在最柔软的深处、最坚硬的表面

清明、端午、寒衣,这些与祭祀有关的节日里

望断南山,远眺湑水

尚未反哺的乌鸦、跪乳的羔羊

期待着

生命,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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