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谭庆龙的头像

谭庆龙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03/07
分享

出租屋

打工到处都是战场。我从一个战场奔赴另一个战场,我在没有硝烟的战争环境里感受着别样的人生况味。

一个人踽踽独行,行军锅碰着钵碗瓢盆叮当作响,疑似一个庞大的队伍在急行军去争抢某一高地。走着走着,忽然一个兵变成一个班,一个班变成一个排,一个排变成一个连,一个连变成一个营,一个营变成一个团……我翻山越岭,栉风沐雨,吹响号角。

安营扎寨是首要之事。山麓下的小屋无疑成了我的首选。这里的房子相对市区要便宜多了,打工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钱,当然得计划着行事。尤其久居在农村的我,早已习惯了山水田园生活。我在简陋的三层小楼上,环顾被树木、藤蔓、野草包裹起来的独庄,开始想象雪一片一片飘来的盛况。这里当然没有电,楼上楼下的二三十多个房间都会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孤寂地空洞着。六十来岁女房东丢下钥匙,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怕吗?我问此楼有其他人没有?她说有豺狼虎豹花鸟虫鱼。我惊呼道,什么?豺狼虎豹?她笑道,还有花鸟虫鱼。我说后面的我不关心,只关心前面的。她说,这有什么可怕的?没有钱才可怕,她说你那书生样,不像个农民工。我尾随她后面一直送她上了她的小车,她在关车门的瞬间神秘地说:把门锁好,有事到镇上电话亭打我电话。

我沿着山道返回出租屋,天渐渐黑下来,房东桌上的一包红蜡烛及窗台上的一盏台灯似乎是专门用来与黑暗对阵的法器。我点起两根红蜡烛,屋内顿时环绕着冷热交汇的漩涡,我燃起一根烟,专注地聆听豺狼虎豹的咆哮,挤压着我心灵深处的神经末梢。已经零点了,没有一个动物光顾我的独庄,它们很不礼貌地集体哑然了。地上的烟头如农民即兴撒的种子,稀稀落落散布在田间。桌上的两根蜡烛如地底喷出的岩浆已凝固成红色的钟乳石。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临近中午,太阳的光茫如小草一般从密林的缝隙间倔强地生长出来,我很想从床上抓一把握在手心里,温暖这个冬天。

关于豺狼虎豹的故事后来验证只是房东诉说的从前,现在我所在的山里再无豺狼可谈,再无虎豹可言,春天里那些娇小可人的无害生物旁若无人地嬉戏,它们上窜下跳点缀林间,让沉寂的山峦有了生命的招摇,我因有了它们相伴而感动。

虽然我上班了,可我依然在我的出租屋枕梦入林。我在镇上的一家玩具厂工作,上班是工厂时间,下班就是出租屋时间。我住的这幢楼,每层都是相同的结构,门对门,中间是一过道,宛若酒店的包厢。除我房间之外,其他的房间一律锁着,尤其这幢楼矗立在一片密林之中,显得尤为神秘。

我又下班了,因为加班回到出租屋已经零点了,我点亮台灯,灯罩已被我擦的锃亮,捻亮灯芯,上床翻了几页书,便吹灯睡觉。约摸凌晨一点钟时,不知哪个房间似有响动,以为又有房客入住,便点灯查看,结果什么都没有。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都是在同一时刻,其他房间发生响声。我把灯光调亮,可又睡不着觉,灯光照着,睁着眼胡思乱想。于是我迫切期待有新的房客住进来。好不容易盼着有人来住了,正好也是三楼,是一个妇人带俩十七八岁的女儿,住了一晚,第二日天未明便急匆匆搬走了。我不禁暗自思忖,莫不是狐狸精一家?我越想越后怕,不是有句俗语叫林子大了,什么东西都有吗。

转眼到了夏天。这一日,我洗完澡点亮台灯,正在看一民间故事书,恍惚间一古装女孩如仙女般飘落在我的面前,她笑着说书生啊,你开门看楼上楼下好热闹哦。我一惊,侧耳聆听,有纷杂的说话声,有悠扬的音乐声,有滋滋的炒菜声,拉开门,呵呵!楼上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在交谈,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唱歌,有的坐在房前看书,有的拿着锅铲翻炒着菜……这些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我问身后的古装女孩,没有回答。咦,人呢?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跑到墙角的水缸里兜了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清醒的意识马上复归,这一切都是我周遭的环境制造的幻梦,就像武侠小说中的仙人在高深莫测的山林中布下的迷阵,只要有生人误入,定会失去心智,被假象所蛊。难道我这个夏日每晚在楼下的水井边冲澡,触动了这山里的规矩抑惑诸葛亮的八阵图?从而使我心中的所思所想通过此阵演变出来,所谓“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就是此最高境界吗?

我复躺草席之上,吹灭灯光,心如止水,侧耳谛听,除虫声唧唧外,整幢楼阒寂无声。我翻身下床,点亮台灯,拉开木门,扫瞄各房,先前的景象如海市蜃楼般荡然无存。灯再次灭了,我复又躺下,房内是黑暗,内心却亮堂,因为窗外有数只萤火虫提着一盏盏灯笼在指引着我的人生航向。

我每天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可有一天工厂黑板上粉笔写的通知,让我一下跌入低谷。通知说厂里目前在等订单来,各位员工暂时在家候着,随时上班。工人们议论纷纷,怨气冲天,可又无可奈何。

食堂停火了,对于我这个单身汉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工作停了,伙食也停了。不过这对于我常务工(我的名字)来说,一切困难皆能度过。我不是随身携带有行军锅吗?对了,好久没重用它们了,让它们倍受冷落了,厂里食堂这一断炊,忽然间激起了我的怀念之情,我准备重新重用它们,我把它们大大小小分别擦洗干净,放在那里,然后出去捡柴禾。走没多远,竟然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屋后有一个带烟囱的小厨房,厨具餐具一应俱全,有三口大中小铁锅附带一水罐,在烧锅的时候水罐的冷水顺带就煮开了,既可以喝,又可以用。想必这是我前一位房客在这做饭留下的厨具。我看看灶洞前柴禾已用完,便抢在小晌午之前去山上寻找朽木柴。很快我便拾了一捆柴禾,劈成一爿一爿的,摊在房屋前曝晒。我又到镇上买了油、盐、米以及一些素菜回来,当放下这一大袋东西时,身上已汗流浃背了。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有吃,有住,何乐而不为?我用小锅煮饭,用中锅炒菜,我从灶前忙到灶后,一会添加柴禾,一会拿出熄灭,尽量控制火候,可没想到,饭还是煮糊了点,没关系,自己动手煮的饭,糊了也是香的。我为自己炒了两个菜:一个是韭菜炒千张,一个是西红柿炒蛋。这两个菜往桌上一摆,一青,一红,再配上白色的千张与黄色的鸡蛋,自己都不禁拍手叫好。这是菜肴吗?不!是艺术!我为自己的辛劳备了酒,难道自己辛苦半天不该奖赏自己吗?我一杯接一杯地把生活的苦酒与美酒装进肚里,融合在一起,让自己麻木与敏锐的感官判断,出租屋能否敞开宽敞的随时被风吹皱的心扉,而同时容纳两种气味?

最后一杯酒,我敬给了从外面风一般飘进来的古装美人。我趴在桌上的姿势,不正是孩童时代的剪影吗?那时我学习到深夜,仍然不愿吹灯拔蜡,那些不会做的习题,让我不忍丢弃,终抵不住困意,风吹来一个古装美人,她翻开我的作业本笑道:这有何难?别着凉,上床睡吧!我说姐姐帮我做吧,她说明天自有答案,乾坤自能扭转。话毕,驾风而去。

不知何时,一阵凉风袭来,我云游归来,看看窗外天色已暗,便掌灯桌上,想起最后一杯酒敬给了谁,莫不是仙子——你!

接下来我还要继续等待上班通知,玩具厂总不能让我们工人天天玩吧。出租屋的故事还在演绎着,也许后面的故事会更精彩。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