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究竟是谁家孩子,雾山村村民无人知晓,自从养父养母从山洞里发现他后,他就有了一个新的家,虽然贫穷,但很温暖。
那是个冬天,太阳躲在云层里千呼万唤不出来,韩山夫妇仍向往常一样上山砍柴,尽管老天爷在生气,不给人好脸色看。别人冬天都猫在屋内,反正储冬的柴禾粮食足够了;可他夫妇俩勤劳惯了,只要不下雪,到晚都要挑一担柴禾回来,劈好了码整齐。这样他的柴垛就明显比别人大许多了。
那一天夫妇俩照常上山,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那些能够燃起幸福和温嗳的宝贝,虽然这宝贝是人人可见,人人可得。或许在这样的天气里,再没人与他们争抢了,等于说这漫山的宝贝都拱手让给了他夫妇俩——穷人的冬天,木柴就是宝贝。
也许老天爷并不想让他韩山一家独占,在晌午时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那雪花在空中打着旋转,直转得晕头晕脑才不情愿地寻找各自的栖息之所。
韩山口中不停地咒骂着鬼天气,一边寻找栖身之地。玉梅悄声劝道:“天上有天眼,你别乱骂,天上的是神不是鬼。夫妇俩七转八转终于找到一处山洞躲了进去。由于寒冷,二人便先捡一些小草棒引火,再添些大木柴,火顿时熊熊燃烧了起来,照亮洞内很远的地方。“韩山,你看,那是什么?”老婆玉梅惊叫道。循着玉梅手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如两盏小灯笼泛着绿光。二人不约而同地惊呼:“狼!”。韩山示意玉梅别动,他说:“只要我们有火,它就不敢过来。”二人一言不发地烤着火,不时地睃巡着周围的环境。雪越下越大,洞外的地上已白茫茫一片。
此时,夫妇二人开始小声互相埋怨起来。老婆说都怪你偏要进洞躲一躲,依我就回去了。丈夫说你忘了去年大雪看不清路老四掉悬崖了?我想等雪小了再走,谁知道有多少年没碰到这东西了,今天凑了个巧。二人正小声叽咕着,忽听绿眼睛旁边有孩子的啼哭声,只见那只狼缓缓站起来走过去,孩子便没了声音。韩山大呼一声:“不好!”一纵身跃了起来,举起一根燃烧的柴棒向孩子的方向奔去。玉梅稍一楞神叫道:“大山,停一下。”自己也操起带火的柴棒追上韩山。玉梅悄悄地说:“别惊动了它,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等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近前几步远的地方,一看大吃一惊,一个婴儿正伏在狼身上贪婪地吮吸着母狼的乳汁,母狼假寐着,似乎很享受着狼孩的吸吮。孩子光着身子,身上还沾有少许稻草。狼的身下铺有一层很厚的稻草垫。
喂饱了婴儿之后,这只狼伸了个懒腰,头也不抬地大摇大摆地从火堆左边出洞了。
韩山夫妇开始讨论这孩子的来历,韩山说是不是狼把谁家的孩子叼来了?玉梅说不像,倒像是人家遗弃的,不然这孩子还有命?玉梅把手伸进乱稻草里感觉很温暖便笑道:“这是她的母亲给他制的稻草暖床,放在这里听天由命,任他自生自灭。韩山笑道:“乖乖!还是个男孩,看他被母狼喂饱满足的样子。玉梅兴奋地说:“老天爷不给好天却给了咱家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说天上有天眼吧。”夫妇二人见半小左右母狼还没回来,便毅然决定,带走这个孩子,万一它领着群狼出现就糟糕了。
上天似乎特别眷顾他们,雪在小晌午的时候停了,太阳又洒下了它的仁慈光辉,普度众生。
自从韩家添了一口男丁,夫妇俩甭提多高兴了,四个姐姐也都疼爱弟弟,不再互相争夺好吃的了,有好东西都想着先给弟弟。
四个姐姐都未上过学,可是他们强烈要求让弟弟上学读书。为起名,韩山与玉梅各执己见。韩山说叫韩文,玉梅说叫韩武,四个姐姐一商量说就叫韩文武吧,既能文,又能武。结果少数服从多数,韩文武的名字就作为了学名使用。至于狼孩的称谓,还照常在村民中沿用着,但文武并不知晓狼孩的真正含义,只知道是小名。
狼孩很聪明,只因为他吃过狼奶。一晃数年过去,狼孩成了真正的文武,他在地方行政机关工作的几年间,办事刚直不阿,雷厉风行,不与贪腐为伍,甘做一股清流,很快遭到了一些人的抵制,他被人构陷,反咬一口说他当初是冒名顶替当官的,当官后又有反政府倾向,与多路土匪多有勾结,当官兵与警察荷枪实弹地押着他途经山上洞口时,突然被上千只群狼挡住了去路,只见一只头狼引颈长嚎,所有的狼纷纷作出战斗的姿势,个个英勇无畏。几个押送人员见状大吃一惊,纷纷举枪瞄准。这时为首的军官大喝了一声:“慢!别开枪!那样会召来更多的麻烦。”几个人收起枪匆忙躲进洞中,他们坐的位置正好是当初母狼哺育狼孩的稻草滩。
几个官兵与警察闲着无事,唠起嗑来。一个警察说:“听说当年有个狼孩在洞中被母狼哺乳,后被山民救走了。”几个官兵眼放光茫,顿时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破沙锅问到底。被五花大绑的文武看他们对狼忽然有了兴趣,便呵呵大笑起来。一个兵不屑一顾地问他:“笑什么?与你有关系吗?一个胖警察接着阴阳怪气地说:“今非昔比喽,往常连我也得向你行礼,现在你看你还像个官吗?为民!为民!为民!我们都知你冤枉,可是谁叫你蹚清水,不蹚浑水,整个狼脑子。”另一个军官说:“你呀,还真点像当年的我,我那时也是二十三四岁,就像你这样年轻,我风华正茂之时就想为国家,为人民,后来一看,他大爷的,这世道,乱得很,军阀混战,土匪横行,豺狼挡道,你怎么报国呀,你怎么为民哪?”“其实我就是那个狼孩。”文武不再笑,幽幽地说道。“你?你是狼孩?说你胖,你还喘了。”几个人纷纷指着他嘲笑一番。“其实,我也是你们抓我之前,母亲告诉我的,你们没见我母亲和我耳语吗?”一个警察说:“他不像说谎,你们看洞口已经被狼占据了。”
“这世道呀,狼心比人心都好!”那个曾经胸怀抱负的军官感慨道。说着军官先站起来招呼手下弟兄:“走!”几个警察慌忙叫道:“哪去?打狼吗?”那个军官头也不回地说:“给狼孩松绑,让他回去,就说被狼劫走了,不!是被狼吃了。”警察头头说:“要是上级问我们的枪是干嘛用的,怎么说?”军官点了一根烟,吐出一阵烟雾,说:“枪是人类互相残杀用的,对狼是不能用枪的,只能招来更多的敌人,狼需要的是感化。”一个小警察嬉皮笑脸地说:“还是官爷有文化。”警察头头照他屁股踢了一脚道:“马屁精!”
狼孩出来的时候,门口的狼群自动散开,它们尾随着狼孩而去。官兵和警察倒吸了一口凉气。警察头头说:“今天我们就算不抓,明天还会有别人去抓他。”军官望着他的背影说:“文武,就看你的造化了,我相信你会走自己的路。”
文武悄悄回到家中,父母亲喜出望外,姐姐姐夫们也都问长问短。文武简述事情经过。文武激动地说:“妈,真被你料个正着,狼救了我。”母亲说:“是你的狼母,带她的狼族救了你。”父亲说:“你一向做事光明磊落,今晚你要像个小偷一样逃出去。”母亲说:“是啊,今天狼母救了你,明天呢?他们一定还会派大批人马来抓你。”
文武给父母磕了几个响头,连夜逃走了。
文武在逃亡的路上,浮想联翩,本来这个秋夜是属于办公室的时间,以往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还在想着民生,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披衣下床,拿起笔,写下一段段文字,百姓的疾苦,他总在心里惦记着。而别的官员室內的灯光,早熄灭了,只有他文武在心里为百姓始终亮着一盏灯。为什么自己一心想做个好官,一个清官,像包拯一样人人景仰,可结果却事与愿违,自己反而成了罪人,天理何在啊!
文武不知自己走了多少里路,也不知走了多少天,他不敢从大路行走,只走偏僻的乡间小道,逢山过山,遇水过桥。这一日,夕阳西下,他感到浑身乏力,额头滚烫,眼冒金星,昏昏然便失去了知觉。
约摸三更之时,一阵凉风袭来,文武从噩梦交织的梦境里醒来,刚才是什么东西不停地舔舐着自已的额头、面颊、颈项、耳朵,头发……难道又是梦中的幻觉?可这种幻觉竟然这么接近真实。他用手抹了一下额头黏糊糊的,又摸了下脸颊,也是黏糊糊的,仿佛有口水似的,他顿时一惊,一骨碌坐起来,黑暗中,一盏盏绿色的小灯笼出奇地明亮着,它们就在自己周围,左右晃动着。仿佛周遭有数道电光向他这个焦点麇集。
文武大骇,心中暗自叫苦,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坐在办公室的公务人员,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命休矣!
又一阵冷风袭来,文武激凌凌打了个冷颤,他打开包裹(幸好包裹还在)取出一件外衣套上,温暖了许多,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问题(虽然他时刻处在被狼围歼的危境)。我现在还是一个公务人员吗,还是那个坐在明镜高悬堂上的韩文武吗?不是!我是被狼群包围的摘去了乌纱帽的平民,我从哪里来?从养父养母的家中?不!我是来自山洞的狼孩,我和它们是同类。自己发烧的时候,正是它们用唾液为自己降温,挽救了自己的生命。此时文武,不,狼孩开始坦然起来,他开始数那些绿灯笼,——十四只,七双,七匹狼,正好一群。
狼孩开始想自己被抓获救的事,虽然母亲说那是狼母所救,他也只当是宽母亲的心而已,从未当真,因为他知道狼母的寿命不可能那么长,顶多是它的后代,或者流窜而来的狼,它们拦住官兵和警察的路,或许它们闻到了文武身上的狼味,它们决不允许人类伤害它们的同类。
文武点燃一根烟,烟头忽明忽暗,宛若交通路口的红灯进行瞬间的色彩变换,但它永远变换不了绿灯,它与周围的那些绿荧荧的亮点形成了对立。那些绿点开始围拢过来,它们在辨识这团肉体存在的可能性。很快那个红点冒出的烟味,阻碍了它们嗅觉的超常发挥,它们很快判定,这是人类,是它们的天敌,它们的同类不知有多少死在人类的刀枪棍棒之下,它们也因此与人类结为世仇。
文武突然意识到这支香烟足以让他返回人类的边缘,这群狼的危险程度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于是他扔掉了烟头,让狼孩的气味重新弥漫,狼纷纷撤退。
天明时分,文武背起包裹继续赶路,可走了几步,他发现跟着他后面的狼群队伍越来越庞大,它们没有攻击的动作,俨然把他当作了首领。是啊,我韩文武本来就无处安生,我还能去哪里,因为我是逃犯,我是狼孩,我要留在这里,好好地训练出一支可以保护自己,保护百姓的狼军。
总有一天,我要报答狼母的救命之恩,报答养母的养育之情。
狼孩此时已变成了一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