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藏北小屋
《我的藏北小屋》
(数年前秋,我到了念青唐古拉山下的那曲工作。此处天地雄浑壮阔,而气候严酷多变,初到时身体反应强烈,夜里常胸痛难眠,床榻上写此以记。)
谭勇奇
四扇落地玻璃长窗,
悬挂着无数壮丽图卷,
离生命很近,
离荣辱很远,
小屋面向太阳旋转,
云朵披着光彩翩跹。
一日里有着四季的浪漫:
早晨的冰雹化作梦里珠光闪闪,
黄昏的急雨如蛙声一片,
让我忆起春草池塘,
万里长风扫过,
摇动门窗当当作响——
是雪夜醉归的热血剑客,
是边塞废壕里一群斗殴的狼?
明月有时飞进我的画卷,
像一块即融的薄冰,
飘落在江南三月的河浜中央,
冷峻、清凉,
同时具备了苏杭风物固有的温柔模样。
北斗垂地、群星朝月,
衬托出一派肃穆庄严气象。
正午的班驳光影铿锵奔放,
像贝多芬指间咏叹命运的音符,
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狂热地挥洒在墙上,
那样焦灼,那样不安,
并且充满着一种强烈的反抗。
告诉我时光走过不仅要有自己的声音,
更要有不可转移的方向,
和一种充满份量的思想。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
夜幕四合,只留下一点灯亮,
氧气瓶加湿器里水珠翻腾轻唱,
纯氧清凉地流入身体,
我享受着极度疲倦后的宁静和安祥。
加湿器的汩汩吟唱,
像一只床下的蟋蟀述说着秋夜的深长,
也让我听出了碧螺春在壶里开放的芬芳,
仿佛看到雨檐下染苔的青砖,
断桥边迷离的水光,
羌塘草色的青黄,
布达拉宫的辉煌,
我的小屋把我送进一个属于江南,
又属于藏北的梦乡。
我爱我的小屋,
因为它离太阳很近,
光明透彻,并且洋溢着美好的理想;
我爱我的小屋,
因为它脚下的土地最厚,
踏实顽强,更有卓越的高度和坚定的方向:
东经91度,
北纬32度,
中国西藏,
那曲,
念青唐古拉,
羌塘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