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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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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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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溪边的我的书苑

我客居杭州时的住所西边,隔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是一个湿地公园。这个公园,只建设了一半,就荒弃在那里了。公园的西边,则是大片被征用后,久久没能投入建设的农村荒地。这里,既不是都市,也谈不上乡村,很少人涉足。在往常,我一直是沿着公园外围散步或者慢跑的,有一次,无意中穿过公园那个破落的大门岗亭,由此发现了这里的一片清凉。

这里的路是原木地板架空铺成的九曲路,曲曲折折,看不见每一曲的尽头,每到一曲的尽头,却又轻轻折入下一曲中。在路下,是流水、水草,和游鱼。路两边,是茂密的芒草芦荻。略高出水面的小洲上,那些原来作为苗木培育,现在已经被遗忘了各种树木,挺秀繁荫,颇有水墨画的古意。

这木板路,很少有人走动,于是黑褐色的一条条木板上,有了淡淡的苔痕,有些被风吹裂的木隙里,竟有虫子安了家。水里的嫩草鲜花从木板与木板之间探出来,使这条路与周围环境浑然天成。黄昏的时候,踩着虫声走在上面,会惊起一些绿色的小飞虫,它们惊跳起来,落在我的鞋面上,又一跳一跳飞上细细的芒草叶片。褐色的田鸡,随着我脚步的临近,扑簌扑簌地跃入水草间。还有青蛙,扑通一声,潜入水中,在宁静的午后,那一声“扑通”,听起来好响,常常让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春天的傍晚,一块小坡地上的樱花树丛静静地浮起一片淡淡绯红。它们原本该是移往哪处名胜的吧,却被人遗弃在这一片芳草斜阳中。我一个人,每日下班后来看它们,花色一天天亮起来,在夕雾里,飘着香,一阵风来,恍惚间,花瓣如叹息般飘落。我想,樱花只有在宁静中才能感受到它震撼的美的,真是温柔的震撼啊,我总是在细细清风中站到绝望,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有时,我也会清早来到这里,太阳还没起来,清凉的月亮还没沉落,深蓝的天空下,那些樱花一片粉粉的白,似乎有些惨淡,有些寂寥。整个公园在缭绕的春雾里,显得虚无缥缈。待到胭脂色的晨曦斜斜地映上小路,我发现,满地落英。这光影,这意境,如一张唯美的明信片。仍然是痴痴地看到绝望,才悄悄离去,怀藏着喜悦去上班。却又担心被人误闯花径,不愿那美好的花季,被无心人碾作春尘。

城里的人们,常常苦于夏天的漫长。而公园的夏天,几乎和秋天连在一起。杂花灌木的水岸边,有许多豆类植物,初夏时繁衍攀爬成一座座蓊蓊郁郁的小丘陵。可是才过大暑,他们的叶子就开始颓败了,各种豆荚挂在阳光里,没几天就枯黄了。这时,尽管知了还在努力地叫着,但我分明感受到了秋气在公园的水草间渐渐聚拢、升起,水面在一天天清朗,水草在一天天收缩。当植物叶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干爽,就常常能看到各种毛毛虫的身影,他们忙碌觅食的样子,看上去又呆丑又贪婪,似乎要消化尽整个夏天的绿。我有些厌恶它们的出现,然而我也知道,现在,他们是丑与蠢的象征,来年春天,它们却是美与飘的化身。待得在渐落渐疏的叶间露出浅黄橘红的柿子的时候,秋季已成定局,整个公园成了颇俱清趣的水墨小品。

说到柿子树,我发现它和桃李桔柚,苹果枇杷等果树一样,结果数载之后,就会显出一种古朴之气。再过几年,则倦然欲倾,颓意欲伏了。这些年我观察了园中许多树,以开花为主的即使在干枯的冬季,它们的枝干仍不失飘逸。一些赏叶为主的树,则能常保刚健挺拔。大概自然中作为植物的树,也和动物一样,担当和孕育的重任,必然要奉献它本身更多的元气。在此前,我最喜欢高昂凝重的松,仰慕它飘然出尘的风姿,偏爱它幽微深沉的香气,特别是秋月融融之夜,独步园中小径,松子落地,虫吟骤歇,此境清清,此意寂寂,不由得人不陷入沉思。

而现在,我对于果树,则更多一份敬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太史公此言现在似乎有些懂了,也或许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做松柏只能是个理想,实践一棵果树却是人生使命的必然吧。

冬季的公园一览无碍,原先掩映在绿影中的九曲小路成了主角。薄而亮的水面,全部为天光云影所有。站在公园略高处,望过那片荒废着的农田,就是有名的西溪湿地。那里配合时令,常有各种活动,游客满径是当然的事。而我还是偏爱这里——把它看成我不宽敞住房延伸到此处的书苑花园,把这里的昆虫鱼鸟看作家虫。来到我的书苑,我不用带书,因为自然已是最好的一本书;也不必带耳机,天籁是最美妙的音乐;来到书苑,没有冷落和焦虑,有的只是充实的喜悦和淡淡的哀伤,因为看那一草一木,都是我亲切又善思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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