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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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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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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与永恒(5篇)

一.温暖

那天在文一路口,看到两个人在赶公交车,身子一般高,但背影告诉我,一个是孩子,另一个背着粉红书包的应该是孩子的妈妈。孩子的妈妈不仅矮如孩童,而且还拐着一只脚,艰难得跟在步履轻快地孩子身后。孩子很匆忙地走在前面,又时时微笑地转过身,等妈妈赶上自己,停下来,愉快地轻轻踮踮脚,又踮踮脚,我这才发现,孩子穿着白色绒毛翻在鞋帮外的红皮鞋,是海棠花的红色。

孩子的妈妈为孩子的微笑催促着,呼着热气赶上去,很累的样子。小女孩待妈妈快到面前时,又转身轻跳着走去,妈妈更努力地跟在他身后,微笑着喘着热气。大家的视线都投向她们,母女俩神情专注,对周围异样的眼光浑然不觉。

正是拥挤嘈杂的早高峰,人人脸上写着心浮气躁,但我心里却瞬间安静下来。因为母女俩专注温暖的神态。我们的生活里确实会有不少遗憾,但是啊,我们要好好热爱它,感恩它,放下怨艾,持花前行。

二.距离

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时候,我和H经常作伴周末步行到很远,带个相机到处采风。那时学校周围还不热闹,有来自河南陕西安徽等省的老乡在附近租田地种大棚蔬菜。我俩常常和老乡们聊天,对他们的老家和现在的生活颇感兴趣。

从地图上看世界,这世界很小。特别是通讯交通发达后,真时时让人有地球村之感。其实不然,对各地的民生和文化一接触,才发现这世界是十分遥远的。为什么说遥远呢?有人说地图描画的是时间,而不是空间。是的,地域是可以很近,但所谓距离的概念,远不是地域上的概念。一个人周游了世界,如果他没关注到当地民生,则等于没有出门。我们把和老乡交流作为很好的学习。

老乡们都靠着一条栽着大杨树的泥路,面朝着大棚,搭了个小茅棚,门前夯平八仙桌般大小一块场地,场地边挖口小井,就这样,在这异乡的黄土上讨生活。这些住家,和苍茫的北方大地浑然一体,宛如天成,步行其间,总让我内心有种温柔的触动,感觉这就是我们人类最本色最真实的生活,至于西单王府井大栅栏潘家园等自己常去的地方,那种不踏实的热闹,竟有种很遥远,遥远得近乎茫然的感觉。——所谓距离,就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吧。

老乡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自守着自己的习俗。大家都习惯把自己对生活的理解,通过风俗来集中表现,这让我们觉得很有趣。但更为有趣的是,有一次我们发现,几乎每一个茅棚住家所背靠的大树顶上,都筑着喜鹊窠。喜鹊的鸣叫在这里是青天黄土间最喧闹的声音。设想一下天天和枝头的喜鹊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生活吧,不用说,这情景会让每个中国人顿时心头充满喜气和祥和。——在这一点上,每个中国人之间都不会有距离。所谓距离的美感,真是在这些有同又有异的地方吧。

三.茶烟

灵隐寺外去往上天竺的山路两旁,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就有人家开始在门口炒茶叶卖。这情景,一直要延续到初夏。炒茶时节,整条山路上杏雨柳风,梵烟茶香,沁人心脾,表里俱澈。这时,山上的茶园刚刚苏醒,山间的杂木微微泛绿,采茶炒茶的忙碌身影,让一个个山谷有了活力。

饶有兴致地看看主人家晾、炒青叶,忍不住赞叹几句,这时主人常会邀你喝上一杯最新的龙井茶。你喝着,他在边上炒着,一起品评着锅里的茶条杯中的茶叶。

我常常觉得很有趣,这茶叶,才出芽就采下来,不欣赏它初阳里的晶莹鲜嫩,偏偏要经过一番火炼水沸,来品它悟它形而上的气、味、色,玄而又玄,乃至于禅。

这杯底的茶是有知呢还是无知,这水中的绿是茶色呢还是天光——看着满山布列匀称、层层如梯的茶田,我发出这样的呆想。可是茶冲三开,起身告辞的时候,不禁自叹微笑了:茶解渴,饭充饥,本是很简单的日子,我一个山路上的过客,又何必作此滞重的愚想呢。

四.日子

雨点在屋檐弹奏了一夜,今早出门,却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天气就像命运,黑夜里难料白昼的光景。然而毕竟还在腊月,温柔天空下,自有隐隐凛冽之气。H竖起大衣领子,走向小区门口的水饺摊。

先前这个摊上偶尔还有男人的身影,最近,一场什么祸事后,就剩下一个人了。 双休日,有个男孩来做下手。卖的是手工自做的水饺,料好货真价实,工房就在我家所在的单元楼地下室。工房也即他们的家。

也曾生意红火得忙不过来,劝他们:“或者可以进些速冻水饺来呀?”“咱自己做的才有那味啊。”他们半夜做,清早卖。下午做,傍晚卖。后来,小区配套成熟了,他们的生意却清淡了。于是男孩考上了小区保安,和他之间的唯一对话,就是早上经过大门时那一句:“你早啊。”“啊,你早!”

现在,也不时以水饺作为早餐。只要坐上老位子,就会端上一盘。仍旧只是那一句“你早啊”。

日子如流水,每个人好似水上小舟。无法选择水流,不能改变风势,但有桨有舵还有帆,就能适时向着一个一个小目标,向前。

五.永恒

经过五柳桥的时候,我被河堤那几株樱花吸引住了。停下脚步,走进花林,再也不忍离去了。

枝叶间清风流散,花飞吹雪。花枝之上,是暮春深邃的蓝天,时而有一片小白云如梦飘过。

伫立树下,数步之外闹市的车流人沸渐渐淡去了。

这时,进来一辆婴儿车,推车的是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或许是孩子的奶奶吧。见她停稳推车,抬头欣赏着星海般的花潮。时而低头端详车里的孩子,眼神安闲、慈祥。

孩子在车里和自己的身体游戏着,和飘落的花瓣嬉闹着,和树隙间洒落的光点玩笑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孩子的笑声和枝上啾啾的鸟音,让宁静的花影间,增添了一种纯净的喜悦。心醉其间,竟隐然颤痛。我想,这世上难道真的没有完美吗,这世间怎么会没有完美呢。至少,这一刻,我身在完美中。而且,我不但相信完美,还相信永恒。就像这一刻,你看它是烟云,就是烟云,你说它是永恒,即是永恒。

                     (图:在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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