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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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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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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记忆连载

第五章:思念

赵兰香一心想着要回家,迷迷糊糊地找了好久,似乎总是找不着回家的路。转而又想,送我们来的汽车都已经走了,怎么回呀!这里是山区,肯定是没有火车的,可汽车站又在哪里呢?哎呀——,你看我,来的时候怎么就不问一声丽萍姐她们嘞!她这时真有些后悔了。望着回家的方向,青蒙蒙地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叫我上哪里去找呀?转眼一想,嗨——,既然来都来了,就是走路也要走回家去!奇怪!这么一来,她倒感觉到脚步也变得格外地轻快了;只觉得两边的树木飞快地从身边闪过,身体也仿佛感到有些轻飘飘地。她有些洋洋得意:你看,我都能飞了!……飞着,飞着,她觉得脚下风嗖嗖地,全身感到有些清冷。“这个鬼天气,都是农历五月了,明明太阳这么大,怎么还这么冷呢?”这时她似乎看到一片絮状的白云从身边飘过,她一伸手好像捞到了一块。心里顿时十分高兴:哎——,这片白云好好玩!软软的,絮絮的!咦——,总么摸去好像是棉花?不管它,扯过来先裹着也好暖暖身子。吔——,真的好暖和!“干什么呀!……”她好像听到有人说话,同时又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腰上捅了一下。还好,不甚疼。诶——?这好像是丽妃的声音!怪了,她人呢?她用眼光四下寻找,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找不着;接着她大声地呼喊。奇怪!……声音好像总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似地。呸——!今天活见鬼了!她有点生气,心里暗暗地发狠:好家伙,看你现在躲! …… 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让我找到了小心松你的皮!她心里虽这么说,嘴上还是忍不住笑了。既然找不人,她只好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她觉得自己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谷之中。那树好大!好高!叶子都绿得要掉出油来。又不见风,可身上总觉得有些凉嗖嗖地。吔——,难道这就是奶奶给我们讲故事时说的树妖作怪?……这么一来,她感到全身麻酥酥地,顿时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又一想:不对,老师告诉过我们,传说中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是封建迷信,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些东西!这一来,眼前的幻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咦——,原来是虚惊一场!一阵欣喜过后她感觉到一阵清香。这香味好熟?是家中院子里那些樟树的气味?不对;难道是学校花坛中花开的香味?也不像……哦——!我看到了,一定是它! 这时她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那花一团团,一簇簇,羞红着脸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好像整个山谷都被它逗得很开心似地。看到这个情景,赵兰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格外地兴奋;她笑着!……跳着!……喊着!……不顾一切地向山里的花丛中扑去。“奇怪,那花儿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她的心顿时凉到了极点!像一只泄气的皮球怏怏地准备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感到眼前一亮,“萤火虫……,好多萤火虫!”她一时都惊呆了。那萤火虫越来越多,一团又一团,一片又一片,不一会,那篮荧荧的点点萤光把整个山谷都挤得快要爆满了。她高兴得在草地上蹦呀——!跳呀——!那草又绿又软,脚刚落地身子又被弹了起来,她很是享受的在上面蹦跳了好久。一时忍不住,又用两手去捧那在山涧中飘浮的篮莹莹的光点,可当她合起双手的时候,那闪烁的萤光却奇迹般地从她手心中穿出,在她周围飘呀——飘!……就好像有意在逗她玩似地。她有些不服气,猛一伸手向那篮色的光点抓去;忽然感觉到手砸到了一个硬物,只听到“嘭!”地一声后,忽听到有人说话了,“哎——,你搞什么呀!”喔——!又是丽妃。这个鬼妹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她在四周搜寻了一番,仍然找不着她的人影。赵兰香心里暗暗地笑着:“好,你跟我躲鬼,让我逮着有你的好看!”既然找不着人,她也只好算了。这时,她觉得全身有些发凉,看一看四周,似乎被一团凉凉的雾气包围。心想:我刚才不是扯了几片絮状的白云吗?拿来围在身上说不定会暖和些。于是她将手向被子里伸进去,顿时感到热乎乎地,真是舒服极了!她正要用手扯过被子,正好碰上杨丽芝翻动身子,一阵翻身后她的身体就压到了赵兰香的手上。倾刻,她感觉到手背上有些发热,像是有个什么火热的东西突然压到了手上一样;她试了好几次,就是没法将手从里面抽出来。“不对!刚才不是明明出太阳嘛,怎么会有萤火虫?”她仰头望一望天上,灰蒙蒙地一片,又似乎有一个明晃晃的圆圆的东西在云里游动,看上去有些像太阳;她想用手去探试它的热量,但总是觉得自己的手被一个东西压着,老沉,试了几次就是抬不动。她一侧身,“嗨”地一使劲,那手猛动往旁边一煽,只听到“啪地!”一声,仿佛手打在一个软糊糊的山包上。

“哎哟!你要死啊!”

“ 嗬嗬!……,这回总算抓到你啦! ”她心里正要得意:“怎么,她又不见了?丽芝,你这个死蹄子!……算你溜得快,下回让我抓着,看我不剥你一身皮!”走着,走着,她好像听到“咕咕——,咕咕——”的一阵鸟叫。吔——,是布谷?不对,好像是斑鸠……。小时候我在奶奶家也听到过布谷鸟的叫声,奶奶说这种鸟只有春天下蛋的时候才会叫。我问她鸟为什么只会在下蛋的时候叫?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还笑叱着说小孩子不该问这些事情。嘻嘻——,奶奶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就讲过,蛋就是禽类雌性的卵细胞,繁殖后代就靠它来完成,但是卵子要受精后才可以孵化出小鸟。没有雄性怎么授精?……我怎么会这往方面想呢?这一来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再往下想,可又忍不住想要知道个结果,最后还是试着往下追究:照这么说,春天里布谷鸟的叫声不明明就是雄鸟在求爱吗?吔——,羞死人了!她忽然听到 一阵“叽叽喳喳”地声音。欸——,这不是是麻雀的叫声吗?我家院子里经常都有这种吵闹声。诶,难道是到家了?……这一来倒像是提醒了她似地,于是她循着那叫声方面看过去,忽然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孩子在跳橡皮筋。“诶——,中间那个跳像皮筋的女孩不是邻居家的玲玲吗?……啊——,我终于到家了!”她十分激动地扑了过去,嘴里一边使劲地叫着:“欸玲玲——!玲玲——!……”

可是任她怎么喊着,那女孩子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似地,不理也不睬,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地跳着玩。跳着跳着,突然倏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这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赵兰香正要四下寻找,忽然看见妈妈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眼睛怔怔地望着远方,好像在等谁似地;看到这种情景她的心里一阵发热,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迸溢出来。她快速地往那边扑过去,拼命地朝妈妈招手,并一边大声地叫着:

“妈妈——!妈妈——!……”

任凭她怎么呼唤,妈妈就是没有一点反应,这使她更加急了。她好像生怕失去妈妈似地,飞快地朝自家楼上跑去。“咦——!这三楼我是怎么上来的?”还没有等她明白过来,她哥哥已从对面朝这边走来;瞧他那一脸严肃不理不采的模样!可平时他从不这样,是否又和谁生气了?她刚要与他招呼,见他睬也不睬,不知手里拿着个什么就出门去了。进得房来,她只见父亲坐在床上低头抽着闷烟,连她走到了他的身边好像也没有察觉。“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家人都像不认识似地,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她真有些后悔,平时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家里人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呢?这时妈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炖钵,钵子是盖着的,但捂不住的热气从钵子四周腾腾地钻出来,好像是在有意地要诱惑她似地。看到这情景之后,她肚子被香味唤得“咕咕”地直叫饿,真恨不得立刻抢过钵来说要吃。但看到妈妈那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心里顿时又有些犹豫。她伤心极了,真想大哭一回。赵兰香实在忍不住,有些哽咽地说:“妈,我……饿了!”

“还晓得饿!要你吃完饭再去你偏不依,这回知道饿啦!啊?……”

“妈……我错了!”

她觉得自己明明在哭:“奇怪,怎么就没有眼泪?……”她好像还是不相信,又用手在眼眶周围抺了几遍,却仍然找不到半点泪水的痕迹。她还在想什么,这时她娘已经快走到她的身前,这时的她真想立刻从娘手里接过吃的,可当见到娘那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她伸出的手又有些迟疑了;她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父亲一眼,只见他把脸撇向一边,连正眼也不肯看自己。这时的她完全犹豫了,一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涌上一阵从来没有过的酸楚!她真后悔平时没有好好听父母的话,弄得如今一家人就像个仇人似地。怪谁呢?……唉——!都是我不好,自作自受!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吃呀!”

不知什么时候,娘端过来一大碗热腾腾的饭菜。她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跑过去从娘手里接过碗;碗刚到手,谁知脚下一滑,咣啷一下碗摔到了地下……。她大叫一声,连忙一甩手就弯腰去接,这时只听到“噼啪!”地清脆一声响后,有人突然说话了:

“你吃错药了!臭兰子……”

只见杨丽芝突然从床上惊起,几乎是有些吼着说。她用手不断摸搓着大腿,显然刚才那“噼啪!”一声响是打到了她的腿上,看她现在还在抚摸的样子,很显然是被赵兰香真给打疼了。杨丽芝看着现在还似醒非醒的赵兰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将被子往旁边一掀,笑着在她屁股上狠拧了一把,“死家伙,今天睡觉都被你打醒好几次了!”

“哎——哟——!你搞什么鬼呀?”赵兰香一脸惘然的样子,显然心还留在梦里;她用手揉着有些惺忪的眼睛,略欠起上身,“你不睡还要吵人家,我看你才吃错药了呢!”

  “你看——!死家伙……”杨丽芝把棉毛内裤拉下来,那雪白的大腿上果然有一团红印。她见赵兰香还是疑惑地看着自己,又说,“你以为就这一下?我身上都被你打好几处伤了!有时嘴里叽里咕哝,一会又哇哇地乱叫,有时还眼泪巴巴的装可怜……,推也推不醒,你到底搞什么鬼嘛!”

  赵兰香这才明白,怪不得先前怎么也找不着杨丽芝,原来都是自己一直在做梦;想起前面梦里的那样事情,一定是自己搅得她没有睡好觉。这时见她那一脸委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赵兰香看了杨丽芝一眼,神情有些怯怯地说,“我刚才说什么啦?”

  “鬼才听得清呢!……一个晚上都在神神叨叨的,哪个晓得你在做什么?”杨丽芝一边穿衣服,一边趿着鞋子往书桌旁边走去。她对着镜子把额前的刘海用手整了整,抿一抿嘴,又侧过身去瞧了瞧左右的脸颊,并用手在透着粉红的脸上搓了搓;看那气色也许觉得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忽然咧嘴一笑,说,“昨晚你喝了不少酒吧?一个晚上老掀被子,我也不知道给你盖了好多次。可是到了半夜过后你又老扯我的被子,害得我都冻醒了好几回。一个晚上都一惊一诧的,到底搞什么鬼嘛。”

  “记不得了,反正喝了不少呗!”想起作晚的事情,赵兰香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以后再不喝了。就是那死鬼章强,害得我差点都要醉死了,下次看我找个机会整死他!”

“唉——算了,人家不也是高兴嘛!诶——,你带闹钟来了?”杨丽芝扭过头看了赵兰香一眼,两手将头发拢到后面,用缠好的红色毛线的橡皮筋在头发上挽上几道,然后抓着发梢用木梳顺着发尖往下梳。

“你把那个灰色的行旅袋递给我,闹钟就在里面。”她接过杨丽芝递来的袋子,从里面翻出一面小闹钟,看了一眼,将发条紧了几圈之后然后叫她放到桌上。“喔——,都快十点了?难怪肚子都有点饿了。”

杨丽芝听到后委婉一笑说:“你要不说还不觉得,这一来我还真的想吃饭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歌声: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   ……

“诶——,听这歌声好像是何亮唱的?看他平常话都没几句,没想到歌还唱得挺不错嘛!”赵兰香拿起被子往铺上抖了几抖,将床弄平后就算是铺好了被子。

“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嘛。”杨丽芝梳完头,拿起镜子前后左右照了一遍,回过头对赵兰香说,“收拾完了? 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考虑到女孩子生活上的方便,五个女的全部安排住在楼上。舒丽萍插队来得最早,挑了一间较小的单居室;由于没有了单间,后来的四个女知青只好住在一间较大的套间里。套间由一张大门进入,分里、外二间,从外间穿过,靠墙边有一侧门进入里面卧室;每间房面积不小,用现在的话说,应该不小于二十多平米。房梁虽说全部由木架构成,可是那些支架又粗又高,从二楼到房顶最高处,目测下来最少也在一丈五以上。每间房配有二张床,一张书桌,二条凳子,按当时的生活水平来说算是不错的了。到过当地的人都说,那地方虽说不富裕,可住的房子倒是蛮宽敞,这话一点不假。像这栋楼房还是解放前留下来的,房子质量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住在里面的人大多都已经搬出,可以想像村民家的居住条件是个什么水平。昨晚,赵兰香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听到杨丽芝那首歌的缘故把她惹哭了,受她哭声的带动,那些新来的女知青都哭成了一片。舒丽萍虽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毕竟比她们早下乡半年多,对这里的环境已经慢慢地有些习惯了;且年龄又长她们几岁,当然为人处事也要老练一些。她像哄孩子似地连拉带劝,好不容易才把她们带回了屋里。看着赵兰香那身子软软的模样,她是既憐爱,又心疼。本来打算将她放在自己房里照顾,不想赵兰香不肯留下,只好搀着她送到了楼上。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希望找个人来接替。杨丽芝平日里与赵兰香最要好,她就主动把这事担了下来;她怕赵兰香喝酒后出事,就和她共睡一床。那赵兰香多喝了几杯,加上年轻人生气足,一个晚上老是掀盖踢被,还梦中一惊一诧,把杨丽芝冻醒几次不说,还睡梦里好几回莫明其妙地被她打醒,真叫她哭笑不得。

再说睡在外面房间的旺春来和付海燕,被赵兰香带得也莫明其妙地哭了一回。不过小孩子来得迅速忘得也快,趁着那点酒意,很快就鼾声吁吁了。付海燕平日为人稳重,年龄又比新来的这几个女知青略大,别人正喝在兴头上,她只是表面装着势样,暗地里却只小抿一口;私下还偷偷地跟旺春来商量,叫她代自己喝了大半碗。因此,尽管桌上大半的人都醉了,可她仍然没有半点醉意。由于过去父亲参军长期不在家,姐姐又嫁得早,付海燕就成了家里妈妈的主要帮手,因此从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今天她一大早就醒了,听到了老队长吹哨子叫出工的喊声,后来又听到隔壁舒丽萍开门的声音;不久,似乎还听到院子里的大门打开,有人说笑着从门口走过。她本想起去看看,见大家都还睡着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假装睡着什么也不知道。在床上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睡不着,老翻身又怕吵醒其他人,只好捂紧被子强迫自己睡下。又过了好一阵后,她实在是无法再熬下去了,翻过身来朝门外看去,这时她看到对面睡得像死猪似地旺春来,和从里屋传来的一阵阵不小的鼾声,莫明地笑一笑揺了揺头。她翻过身来仰面看着楼板,心里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想不到,待了一会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却又睡着了。

待她再次醒来时,太阳光已经从窗口斜伸到了床前。由于这里没有钟表可看时间,她看了看从窗口斜射进来的太阳,估计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了。不知为什么?这时的她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地忽地从床上爬起来,扯过床头的衣服连忙就往身上披;就在这时候她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笑之后,动作马上又慢了下来。过去,在家里做事他是主角,在学校她又是班长,因此时间对于她来说一直都把握得很好,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晚起过;当她看到太阳都已经晒到了床头的时候,自然是身不由己的被吓得吃了一惊。本来爱美是大多数女孩子的习惯,唯独她有些例外,似乎总是为了工作、学习而活着,很少将时间用在打扮上。为了方便,她只留了一个短发。有时候高兴,就在头发两边扎个小辨子;其实只要将一把头发往旁边一抓,箍上几圈橡皮筋之后也就完了。万一来不及,拿起梳子在头发的四周刮上几下梳理就算完成。在同学们的眼里,她是个不多说话,比较现实,又有些心思的人。平时她不爱打扮,上学时总是那几套黑、兰的衣服。有人以为她家里经济情况不好,穿得差点也不算什么;何况那时候全国人民都不富裕,见惯不怪,大家的心态也较平和。其实,要说她家困难那只是早几年的事情,自从她从部队爸爸转业到地方,妈妈又参加工作以后,没几年姐姐出嫁,家里的经济情况就慢慢地好起来了,和一般的家庭相比虽算不得最好,却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上中学后,那身军装就成了她的主打衣服;有时候,腰上系上一根明晃晃的军用牛皮带,还真把同学们羡慕得要死!在今天看来的“土老貌”,在那个年代可时髦着呢!那时候,解放军可是全国人民崇拜的偶像,年轻人都以穿军装为时髦,虽说大街小巷到处都可见到许多穿黄色服装的人,可真正能够穿上军服的人并不多,人们大多所穿的军服只不过是一些仿制品。之前,付海燕的爸爸是军人,自然少不了有几套剩下的军服,那时姐姐又嫁了,她当然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受惠者。在她还小的时候,爸爸在部队长期不能回家,在一帮姐弟中她虽说为老二,姐姐比她大七岁,家里的重活靠姐姐帮着妈妈干,但照顾小弟等一些小事都由她全包了。姐姐出嫁后,随着她慢慢长大;加上妈妈要上班没有时间,家里的大小活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因此,她从小就养成了勤劳的习惯。在学校,班上教室里的扫地抹灰她几乎做了多半;加上又很乖巧、听话,深得老师们的喜爱。可是这些在老师中看作的优点,或许是由于她跟老师们过密,和她比较喜欢独处的习惯,这却又成了同学不愿意与她密切交往的缘由。她作为一个班长,按理说与同学们接触的多,大家对她印像比较深刻才是;可是大家谈到她,总好像有些陌生似地。她看上去身高约在一米六偏上,这在当时南方人的女人中间也算得是偏高身材。她长有一副长条脸,五官看去还算比较匀称,由于眼睛扩得比较长,因此可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点小;不过,透过那600度的近视镜片放大后也就不显小了;平常脸总是红红的,把本来还算不错的皮肤映衬得有些显黑;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只可惜不常笑,被那常年不动声色的嘴唇禁闭得直喊冤枉!她人长得不算十分漂亮,严格地说是有些普通,加上平时很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像上课时见到老师那张庄重的脸,除开该让你知道的内容以外难得给人带来任何亲密的幻想。看到对面床上的旺春来正睡得熟,为了不惊扰她,她连床上的被子也没有叠,穿好衣服,拿起梳子在脑袋四周草草地刮了几下就出门了。

在昨天新来的六个知青中,二个男生住在楼下。他们住的那间房与赵兰香她们住的一样,也是一间二居室的套间。只是梅兰和与莫跃进住在外间,章强和何亮住在里屋。由于单艳军一个人来自外省,加上他来这里又比所有知青要早,当时队里就将他安排在魏教授隔壁,以便今后也好有个相互照应。不久后梅兰和等三个知青被分配到了这个队上,因为院子那边已经没有了房间,因此他们就被安排到了院子的东头。虽然他们知青同在一个锅里吃饭,单艳军虽然吃饭也在一起却没有和他们住在一块。

山区不像平原,太阳落得早起得也迟,除夏天那几个月,队里出工的时间一般都在早上八点以后,为了不迟到,梅兰和他们通常六点多钟便就起了床。今天老队长吹哨叫上工,见梅兰和出来,他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叫醒新来的知青,因为他们都是初来乍到一时还难以适应,先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再说。临走时,梅兰和怕他们不熟悉家里情况,特意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大意是告诉他们生活吃、用的一些东西和置放的地方;同时他还有意把昨天没有吃完的几个鸡蛋放到灶台上,以备他们当做早餐。之后,这才轻轻地将门带上,和其他几个知青一块下地去了。

不知是实在睡足了,还是院子里的麻雀声太吵,何亮比屋里的几个人都醒得早。他靠在床头凝了一会神,屋子里显得有些静,除开院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总是吵个不停外,偶尔也会传来一阵“咕咕!——咕咕!——”斑鸠的叫声,那叫声让人听着似乎亦远亦近,绵悠悠地像是远方的人在呼唤,听了后让人心旌揺动。

何亮家原住在省城,听惯了开来往去的汽车声音,和造反派们从早到晚喇叭声的轰炸,一日下来都难得有几个安宁的时间。如今倒好,除开鸟的叫声以外再难听到别的嘈杂声,这太过清静的环境一时真还让他有些感到不适应。他在楼下院子里转悠了一圈,也不见一个人影,心里感觉到有些空落落地。进得屋来,在梅兰和房里的书桌上,看见煤油灯下压着一张字条;他知道这是有意留下来的,于是便拿起纸条来扫瞄了一遍,大致知道了上面要说的事情,这时他脸上跟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忽然发现旁边靠墙壁的床头上放着一把吉它,一眼就认出它就是昨天晚上自己弹过的那把,心里不自禁地涌出一阵喜意。他家只有三姊妹,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母亲本来就有些“重男轻女”,加上父亲的偏爱,他自然就成了家里最受宠爱的儿子。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他娘为了让他将来有一门特长,小学时硬逼着他学习弹奏,为这事她还请人给他作过专业辅导。不过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苦心?他背着娘时总是偷懒耍滑,要不就是偷偷地逃课,好长时间弹奏也不见大的起色;见他学吉它长时间没有多大长进,加上儿子又不乐意,他娘也就只好放弃了。其实他心里最清楚,不是自己天分差学不好,那都是由于那时太贪玩的缘故。如今看见这吉它,觉得自己当初也不该太任性,辜负了他娘的一番苦心不说,自己也没落得个好处,一想起这些心里就免不了有种酸酸的感觉。明明知道后悔药难吃,可许多人还是在犯同样的错误,你说这天道循环的道理怎么能让人说得清楚?唉——!不去想它也罢……

他拿起吉它来到院子里,拨弄了几下,觉得手有些生涩;他暗自地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显得有些复杂。不过他到底还算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人,经过一番适应以后,很快,他的弹奏就流畅了许多。弹了几曲后,他一边弹,一边唱起了电影“铁道游击队”中的 “弹起了我的冬不拉”之歌。(这也是前面提到的赵兰香她们听到的歌声)歌毕,他又回到房里,见章强仍睡得像一堆烂泥似地,便用吉它戳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章强仅“嗯”了一声,嘴巴“叭叽”了几下,翻过身去又睡着了。他本来还想弄醒章强,刚要动手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耸耸肩有些诡异地微微一笑,然后放下吉它就出了门。不一会,只见他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个玻璃杯,透过杯子,可以看到杯中盛有少量的淡黄色液体。他不声不响地走到床前,将一根稻草管插入杯中,轻轻地吸了一口,捏着稻草管的上部,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将草管对准章强的嘴,略停了一会,脸上显出诡异而又有些得意的微笑;随着他慢慢地松开捏着一头草管的手指,只见那黄色的液体缓缓地滴入章强的口中。那章强却全然不觉,有时还“叭叽,叭叽”地咂着嘴,似乎还在梦里品尝着这不错的滋味,这让何亮实在有些忍不住笑了。

突然,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跟着一串笑声涌进了屋里。何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液体从杯中泼洒出来,一下子全洒到了章强的脸上。章强睡得正酣,被凉水一泼哪还有不醒的道理?只见他惊得从床上瞬间弹了起来,一时半会地还矗在那里发愣;面对着周围看着自己“哧哧”直笑的人,好一阵子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不自禁地用手不断地摩挲着脸,似乎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知道自己已经中道,嘴里连连地呸了好几口,两眼恨恨地扫了那些看热闹的的人一眼;虽说心里有些不甘,但一时又不知从何处下手。他忽然看到了杨丽芝,好像立刻找到了报复的对象;见她眯缝着眼瞄着自己阴阴地笑,那不忿之心似乎一下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他只差没有咬着牙说:“切!……丽妃呀丽妃,总有一天你会要落到我的手上!”

放在平时杨丽芝早被他吓得软了,可这时看上去她显得毫不在意,反倒被他的表情逗得“扑哧”一声笑喷了;她捂着肚子笑靠在床头,连那床铺也被她笑得直打颤。

本来章强只是想借对杨丽芝的调侃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回嘴,反而笑得更加的起劲,这反把章强弄得浑身的不自在。他又看了看何进手里的杯子,似乎总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似地。

何亮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一笑说:“放心,这只是一怀米醋!”

说完,他又冲着章强示意地喝了一小口,以证实自己并没有骗他。

杨丽芝也不答他,转而伏在赵兰香肩膀上,斜着头看着他只是“哧哧”地笑,那黑闪闪的眼睛里像是有晶晶的光在流动。谁说男人无坚不摧?笑声就是女人的刀,任你再坚强的男人,也会被这温柔一刀割得体无完肤。更可怕的是美女那莹莹流光的眼光,她能让人骨酥心颤!别看平时总有点喜欢给女孩“找茬”的章强,在杨丽芝的笑声中与注视的目光下彻底软了下来。他装着不在意似地,一边低头整理衣服,心里总想设法使自己摆脱这困境。终于让他想到了什么,他笑着一扬头,说,“有个好玩的,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瓶墨水,又从桌上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对大家一挥手,带头就往楼上跑去。其他的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迷里迷糊地跟着上了楼。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见旺春来还睡着,他拳手竖起拇指,对后面来的人作了一个轻“嘘!——”的手势;又手指朝下,示意地朝旺春来脸上点了点。有些洋洋得意地拿着笔在故意空中划了几圈,诡异的抿嘴一笑,就顺势把墨水和毛笔塞给了何亮,自己却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那知在一旁看着的赵兰香偏偏不服,嘴里“哼!”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嘴巴往上一噘说:“这算什么?你只会拣我们软的欺。哼!碰到了旺春来你就成缩头乌龟啦?”

这下倒好,明明是想捉弄人家,反倒惹火烧身。章强见大家都眼滴滴地看着自己,浑身顿觉麻痒痒地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怕什么!老章难道还怕谁不成?”

他从何亮手里接过毛笔,从瓶中蘸了一些墨水;谁知蘸得过多,看着那从不断往笔尖流注的墨水,心里倒觉得有几分紧张。他几次想将它刮到墨水瓶里,可手有些抖动总是对不准;回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何亮,随手又将墨水瓶往他手里塞。哪知何亮笑着就是不肯接,章强只好无奈地收回墨水瓶;当他拿起笔正要往旺春来脸上划,不知是手抖动的缘故还是什么,笔尖上的墨水“叭”地一下恰好滴到了旺春来的右脸上。    

这时旺春来正处在欲睡还醒的状态,被墨水一滴给惊醒了。章强见她突然睁开眼睛,吓得手忙往回缩;也许是自然反应,旺春来迅速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对视着。约莫不到一分钟,章强在对方没有半点愠色的柔和的眼光中失败地低下了头。旺春来也从他的眼神中隐约的感觉到什么,隐隐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她忽然觉察到了什么,连忙松开抓着他的手,脸上露出羞涩的微笑。

本来大家以为可以看到一个好笑的场面,不想他俩只是对视了一阵,一点表示都没有,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尤其是赵兰香,这些人中间就数她年纪最小,当然更看不懂其中的奥秘;想到平日里章强那欺侮自己的样子,心里还有些忿忿不平。她故意挑拨着说:“春来姐,看你脸上还有好大一团墨!哼……,要是我决不会轻饶他!”

旺春来就像没有听见,脸红红的,低着头,用手一边揩脸,一边往外走。

看似就要发生的一场闹剧就在无声中草草地收场,使得大家一时也没有了打闹的兴致。完了,他们这才感觉到肚子在“咕咕”作响。

因为事不关己,何亮在一旁看得最明白。加上他本来就是一个不爱惹事的人,为了替章强挽回一点脸面,他有意咳了几声,显得无事一般地笑着说:“你们是不是感觉到有点饿?反正我肚子里是在咕咕叫了……”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在尴尬之中的章强像是找到了救星似地,冲着大家一甩手说:“不想吃饭的就在这里待着,反正我是要做饭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朝厨房走去。有些青春懵懂的赵兰香看到瞬间变脸的章强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跟在后面追着说:“诶——,怎么说变就变,你到底几个意思呀?……”

“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章强冲她一挥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赵兰香被他这么一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迟迟地站在原地发愣。旁边的人看到,都忍不住捂着嘴“哧哧”地笑。这时杨丽芝走了过去,在后面轻轻推了她一把,拉着她的手,笑着小声地说:“走吧,别让人家看笑话了……”

“看笑话?……”这时的赵兰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用一副疑惑的眼神看着杨丽芝,那模样显得很是无辜,可在她的推动下也只好勉强地跟着走了。

刚才还是笑声一片的屋里,随着他们的离开一下变得寂静下来,看来这种热闹又要换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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