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难忘的记忆
一年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很快就过去了。虽然这里不比大城市繁华热闹,可对于一群不愁吃穿的年青人来说,即使周围的环境再艰苦,他(她)们也能找到自己的快乐;要知道“青春”就是最好的兴奋剂,有了它伴随,即使是在秋雨哀鸣的孤独之夜,也会让人梦想到春暖花开的夜晚,那妩媚的月光像是一位多情的恋人温柔地依偎在怀里,从她嘴里娇喘出来的沁人的微风,裹着一阵阵淡淡的花香轻柔地亲吻在自己的脸上……。
考虑到当时知青下乡的具体情况,凡是插队落户的知青,政策规定第一年粮食统一由国家计划供应,每月口粮40斤,另外每人每月还补贴10元钱生活费。(这在当时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就是那时候参加工作的人,每月工资也不过二三十元左右)要知道,那个时候即使是城里的在校学生,每人的计划口粮一个月才28斤。在那个时代,计划大米每斤不超过0.15元,购买40斤大米也不过6元钱,剩下4 元还可以用于生活中其它的开支。虽然40斤大米对于一个发育期间长身体的年青人来说是有些不够,(由于当时食物相当缺乏,不似今天想吃什么只管去买,那时候主要食物都是来自计划供应,餐桌上的米饭成了能量摄取的主要途径,因此更增加了个人对大米的食用量)可缺口毕竟不是很大,加上当地村民对下放到这里的知青又比较照顾,只要听说他们没了口粮,老队长就会叫人开仓送来一担谷子,这一来,吃饭的问题就用不着他们操心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只要保证一日三餐能够吃饱肚子就已经是一种不错的待遇;何况他们还是一帮涉世未深、春情激荡,对未来充满美好梦想的少年男女?即使是在再艰苦的日子里,大家也同样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其实生活是否幸福?并不完全在于已经拥有的物质条件,更多的还是出自个人对待生活的思想观念,越是容易满足,反而越是能够获得更多的幸福;就好像一个毫无贪婪之心的孩子,即使是一颗小小的棒棒糖,也能够让他们享受到生活中的快乐与幸福是一样的道理。
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一年后的今天,那些新来的女知青都变得成熟了不少;尤其是赵兰香,从刚来时一个心智未开、身体未熟的懵懂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位人见人爱的窈窕淑女;谁要是从她身边走过,一定免不了要多看上一眼。尽管如今看上去她更像是一位成熟的大姑娘,可她毕竟还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孩子,对于很多事情仍然处于似懂非懂的未成熟状态;就因为这样,她在大家的眼中更加是一个很受人憐爱的对象,在这些下乡的知青之中,她如今已经成为不少男生们仰慕的女神!
古语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赵兰香就是这样一位姑娘。虽说在那个年代里大家都不富裕,也没有多少钱去供姑娘们打扮,可是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她们总能从有限的条件中找到适合打扮自己的办法,要不又怎么能够去打动男人们那颗“爱美”的心呢?不过这对于赵兰香来说似乎有些例外,也许是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成熟的缘故,在对于自己的打扮上她好像还没有太多的意识似地,跟一年前下乡时的情况相比基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随着这一年她身体的逐渐发育成熟,她在别人的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还带着几分萌态的懵懂小姑娘;那副妙嫚的身材和美丽的脸蛋;就像是渐渐张放的花蕾,即使不用召唤,那渗人的芳香也能将无数的蜂蝶吸引到自己的身旁。看来即使是自认为聪明透顶的人类,在上帝巧妙的安排面前也只能乖乖地就范啊!
今天是赵兰香他(她)们这批知青下乡一周年之日,为了好好的给他们庆祝一番,梅兰和与队里几个前面下乡来的知青特地跟老队长请了一天假。老队长听后笑了一笑,说队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因此就不去参加他们的庆祝活动了。后来他又叫老婆从自己家里抓了一只鸭子送了过来,说是对他们下乡一周年表示祝贺,可她来后连口水也没有喝放下鸭子转身就走了,弄得大家一时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一只鸭子照说也不算什么大礼,可对于当时生活十分困窘的这些知青来说还真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也许会有人要问,前面不是还说国家每月定时都给下乡知青的钱粮补助吗,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困难了呢?事情是这样,按规定前每个插队落户的知识下乡时都能得到政府的补助,可这种困难补助时间只有一年,主要是考虑到知青下乡后的第一年没有工分,而当时农村各队都是每年年底进行一次决算,条件是以个人出工情况和所挣的工分来参加生产队里的分红。由于知青下乡的头一年没有挣到工分,因此无法参与生产小队的分配,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今后又怎么生活?为了解决这个实际问题,于是才有插队知青第一年由国家补贴的下乡政策;这样做一来可以减轻生产队的部分负担,二来有了一年补助期之后下乡的知青无论是对于环境的适应性,还是在生活实际问题的解决上都能有一个较好的过渡期,这样就可以保持下乡工作的更加稳定。
其实,去年年终结算时队里已经按照个人出工情况给他们分了红,并且分到的粮油和各种物资也算不少;可他们毕竟是一些刚从父母身边离开的孩子,过去凡事都有父母照顾,生活中的各种事情用不着他(她)们操心半分,这样一来,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操持家务经验的小青年来说,又如何知道对家庭生活的盘算?当时在插队的知青中流行一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来明日忧”,明天太过遥远,过好今天才是最为重要!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加上大家年青时的懵懂,过起日子来哪能不更加的随意放肆?
要说这次分红,对于他们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人生中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最大的回报;加上以前谁也从来没有一下见到过这么多的收获,当队里的分红到手之后自然会感到十分的兴奋,大家就像疯了似的欢呼并享用起这些东西来!看他们当时那高兴的心情,真恨不得将分得的东西一时享用个精光!刚分红时的头几天大家能吃的尽量吃,高兴起来就喝个醉,因此没有多长时间便将这些到手的物品和钱花了个一干二净,最后除开一些口粮还没有吃完以外几乎都弄了个“家空业净”。
如今眼看时间已接近六月,就连一年分红的口粮都已经所剩不多,就更别说还有其它东西了。记得当时年度分红时,每人连茶油都分了8斤,另外每人还分得4斤菜油,这在当时算是一个不小的数目。要知道即使是城市里的居民,每人每月计划油才供应3两,加上逢年过节时的额外补助,一年下来每人顶多也不超过5斤。可他们一次每人就分了12斤,这在城里都是个让人不敢想像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平时油水较少的缘故,待这些油分到手后,炒菜时放油没有节制也就不说了,可为了吃一个口味新鲜,好几次煮饭时就将油当水放,因为放的油实在太多煮出来的饭腻得没法下咽,没有吃上几口就只好全部当垃圾给倒了。虽说他们十个人分得的茶油菜油加在一块已经超过100斤,可那点东西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因此没过多久所分的油就全部耗光了,后来没法就只得吃“红锅”。虽说当年过去还不到半年,可近来无油下锅的“红锅”现象已足足超过二月;炒菜时没有油就只好用水来代替,这样煮出来的饭菜味道不好且不说,可吃得久了人的眼睛都直冒绿光,心里绞得就像是有人在拧着肠子一般,那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体会得到。还好,年青人不但适应能力极强,而且口味也好;只要蹦一蹦,歇会吃半甑,只要有米饭,无菜也能吃下好几碗。虽说生活苦是苦点,有了个好口味,加上那青春期里那种澎湃的激情,就是身处在天下间最艰苦的环境,到了年青人的身上也同样能够激发出生命的火花来!
一年时期的磨炼对于个人的人生来虽说不算什么,可是它对这些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任何生活磨难的下乡小知青来说却是收获不浅。来时因为年轻时产生的那些不靠谱的想法且不说,但经过一年的打磨之后他们也总算明白了生活中的不易,和现实中方方面面的艰辛,头脑里也算有了不少收获。在那个大讲“阶级斗争”与“政治挂帅”的时代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难以预计的灾难;尤其是那些家庭出身不好的知青,政治上受到歧视不说,就连个人的前途方面也深受影响。其中莫跃进与旺春来是这个队里知青中感受最深的二个。但是这还仅仅还只是个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现实化,由于个人利益的各自需要,过去那种年少时的天真与纯洁,也因严酷的现实而将人改变。当然这些只是后话……
为了这天的到来,他们在半个月前就请人蒸了一甑米酒,要不是梅兰和一直压着,想必那甑酒早已就喝个底朝天了。吃过早饭之后,梅兰和就和舒丽萍一块
开始准备起中餐来;想到平日里魏教授对他们照顾较多,于是他让莫跃进上他家去请魏教授。莫跃进虽说嘴里应着,可就是犹豫了半天也没动身。旁边的舒丽萍好像看出了其中的门道,用手暗暗地碰了一下梅兰和,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可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他什么。
这时梅兰和像是立刻意识到了她的用意;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心酸。虽说梅兰和与莫跃进下到这里都快两年了,由于在学校读书时他比莫跃进高出一个年级,因此平时两人交往较少;不似舒丽萍与莫跃进是同班同学,二人之间的情况都比较了解。梅兰和也偶尔听人说过莫跃进家里的成分不好,据说还兼有海外关系,这个出身在当时那个突出政治的时代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他爸虽说后来不见了,可有人说那是因为他回了国,在后来五七年的“反右运动”中,由于思想反动还被学校打成了“右派”,这在当时那个敏感的政治时代可是一个非常吓人的政治问题啊!听说魏教授的情况也和莫跃进的父亲一样,解放初期他响应国家的号召从美国返回到了大陆,后来被分配在国内一所著名大学教书,由于工作和能力出色,没有几年就被提升到了教授。在别人眼里他在各方面都堪称优秀,就是为人太过耿直,有股子得理不饶人的犟劲。也许因为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的缘故,凡事他总爱与人较劲,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即使在领导面前也决不退让。在五十年代开展的帮助“党内整风运动”中,他不知好歹地带头向学校领导提意见,结果被人抓住把柄一下打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文化大革命初,他被自己所在的大学强制送往农村进行劳动改造,至今也没让他返回学校。还好,他被遣送的地方那里的村民非常淳朴;虽说当地村民大多数人没有受到过象样的教育,可是在他们的骨子里还是深藏着一种中华民族传统的对文化人的敬重。据说在这个村里的祠堂中,现在还一直还供奉着自己祖先在清朝时的一个状元牌位。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村里的个别年轻人不懂事从外地叫来一帮“造反派”,说是要将这些“封建”的东西清除掉,谁知这可惹怒了那些当地的村民,据说其中还有几个“造反派”差点都让那些村民给打残了。后来那些被赶出村子的人不甘心,为了给自己挽回面子,他们想借“政治事件”这块招牌来把事情闹大,可是面对那些政治上无懈可击的“祖孙三代贫农”的广大村民来说他们实在没辙,最后那些“造反派”也只好乖乖地认裁了。
虽说魏教授被强制下放到了这个公社,可是要说下到这个大队却是大队干部们花了很大的工夫才从公社争取来的。虽说那时候是一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挂帅的年代,知识分子也被“四人帮”打成了“臭老九”,可大家心里还是明白,要是没有文化办什么事情都很困难,因此大家从心里对知识还是存在几分敬重。在那个相对封闭的山村,平时出一个高中生已是不易,又何况是一名鼎鼎大名的“教授”?这在当地村民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考虑到这个大队相对落后的具体情况,加上经不住那大队干部们的软磨硬泡,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公社最后还是满足了他们的这一要求。由于一队为这个大队的进出口要道,办事也比较方便;加上这个生产队条件相对较好,因此大队决定将魏教授安置在东边一队。一队的老队长在村里是一个出了名的为人和善又乐于助人的好人,且性格比较柔和;尤其对读书人更加的看重,魏教授表面上是被遣送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可暗地里他却受到了老队长和一些村民们的诸多照顾。
尽管是这样,可魏教授在各人眼里还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在那样一个政治上十分偏激的年代。俗话说,一娘生九子,连娘十条心。这意思是说,每个人毕竟都有自己的思想,加上为了各自利益的需要,必然会出现亲情反目的现象,又何况是在一个有着近二百人的村子里,少数人存在着不同看法总是难免的。因为在那样一个十分注重政治影响的年代,人们为了自保远离那些政治上有问题的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加上莫跃进的家庭出身本来就不好,哥哥现在还在美国,这又增加了一层说不清的海外关系;父亲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从美国回到了大陆,后来再也没有回过美国。在他三岁那年,母亲将哥哥托付给爷爷后就带他回了国,目的就是要寻找自己的丈夫。听说一年后就在一所大学找到了他。可一块住了不到半年俩人就闹离婚;他妈妈当时死活也不肯,最后爸爸在半夜趁她们娘俩睡着之时偷偷地溜了出去,之后一直杳无音信。几个月后他娘收到了爸爸寄来的一份离婚协议,可娘就是不肯在协议上面签字;虽然婚没有离成,但从此一家人再也没有在一起呆过。在莫跃进的记忆中,不久后爸爸就被学校除名,之后还被戴着“右派份子”的帽子并被遣送到了偏远的乡村。为这事妈妈还带着他去爸爸的单位找过好几次,学校领导说,既然他已经被除名就不再属于这个学校,况且下乡一事又不属于他们管理,学校也没有办法帮她找到他。因为这样,他们一家从此与爸爸再无联系。尽管莫跃进当时年龄尚小,可是这件事情却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后来因为这事他也问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她的回答总是支支吾吾,好像总有什么事情不便说出来似地。随着年纪的增大,莫跃进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每次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母亲的脸色就显得十分的难看,这也让他一度非常的痛恨起自己的父亲来……
刚才舒丽萍的暗示,使得梅兰和不免联想起了莫跃进与魏教授之间的关系;就是从平常莫跃进对魏教授的态度来看,他总觉得这其中好像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似地。但有一点他还是可以肯定,尽管魏教授的身世与莫跃进父亲的情况有些相似,可这两件事情之间应该没有任何的联系。有时他也会偶尔怀疑他们是否有意在做给人看?但仔细一想,即使他们为了避嫌也应该装不出这个模样来。就莫跃进目前所处的情况来看,他与魏教授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是情有可原,加上家里又遇到了这样一个同样的情况,放到谁的身上也都难免会受到影响,加上魏教授身上的政治问题,因此莫跃进不愿与他交往也在情理之中。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无意的指派,倒弄得莫跃进感到左右为难,一想到这件事情梅兰和心里就觉得有几分愧疚。
梅兰和正感到有些左右为难的时候,这时单艳军提着一篮蔬菜从外面走了进来,梅兰和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菜园子里种的菜,于是随口问道:“这菜是哪里来的呀?”
单艳军将篮子放到灶头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刚才出去的时候碰到了金花,她听说我们今天要搞年庆,就带我去她家园子里摘了一些青菜。去她家里时,她妈还硬要塞给我几个鸡蛋,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梅兰和瞄了单艳军一眼,微笑着说:“你怎么不让她来这里吃中饭呀?”
“我说了,她说我们人多怕一桌坐不下来。”
“什么人多?不就是加双筷子嘛!都是年轻人还客气什么,快去叫她来吧!”
单艳军在旁边找个凳子顺势坐下,低着头搓弄着摘菜时沾在手上的泥巴,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地说:“算了吧,我看人家还不一定好意思来嘞!”
梅兰和转过脸斜瞅着单艳军,那笑容中明显的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他说:“怎么?怕带她来见我们呀!俗话说,丑媳妇总得见家娘,给我们介绍介绍不行啊?”
刚才所说的那个金花,其实就是早在一年前赵兰香她们下乡时带着小妹妹来给他们送菜的那个本地姑娘。她姓谭,名叫谭金花,比单艳军小一岁,如今算起来还不到二十。她家几代都住在这里,是这里最大的谭氏家族。叔叔是这个大队的大队长,爸爸是公社的副书记,就连母亲也是本公社的妇女主任,在这个村子里可以称得上是最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她家只有姊妹二个,妹妹叫谭桂花,今天才满六岁。金花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初中毕业,听说当时的成绩在班上还排在前三名,按理说考个高中也应该不是个太大问题。由于该村地处偏远山区,经济发展状况自然不是太好,如果要上高中就只得去一百多里远的县城,这对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女孩来说当然不是很方便。那时又不比今日,城市人口实行户口制,如果没有特别的情况农村人员是不允许在城市里长住的,要陪读几无可能。鉴于这种情况,作为一个父母又有几个放心让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单身住在外面呢?加上当地有个风俗,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人,没有必要在她们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只要将来找个好一点的人家嫁了就好了,因此金花初中毕业之后父母就没有让她继续上高中,这件事情在她的心里一直有些过不去。加上金花本来就是一个性格温柔且十分听话的乖巧姑娘,虽说心里还是想要继续念书,可是父母既然做了决定她也就没有再坚持,之后顺从地待在家里带着年小的妹妹。俗话说:好心有好报,这话一点没错。妹妹在她的精心照顾下,不但长得十分可爱,而且还比同年的孩子更加懂事,这让家里的人都感到十分开心。在旁人的眼里,桂花就像只黏黏虫,一时见不到她姐就像丢了魂似地不得安宁,这让母亲见了都难免有些嫉妒!
金花长得漂亮在附近是出了名的,而且性子又好,对老人也很孝敬,因此不知有多少人家都抢着要挑她做自己的媳妇。别看她外表很是温顺,可是在找对象的这件事情上却有股子犟劲,只要是自己看不上的,父母说什么她也不会答应。本来那个地方就比较贫穷,真让她父母看得上眼的人家也没有几个;加上金花在这件事情上的那个股子屈劲,她父母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可当地人有个习惯,只要姑娘一成年后家里人就急着为她们找婆家,为的是早播种早有收获。解放前这里的女人结婚年龄一般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因为他们觉得早抱孙子早享福,结婚早自然就成了这里的一种风俗习俗。解放后宪法上明确规定只有在十八岁之后,才是一个具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人,以前那种提前结婚的行为显然是违法的,这样一来,那里的姑娘结婚年龄才被推迟到了十八岁以后。
如今金花都已经快是二十的人了,这在当地算得是个“大姑娘”。虽然她的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要找一个人家嫁出去并不是问题,家里人毕竟还是经不住外面人的议论,这让她父母不得不为这件事情着急。尽管她父母也听人说她与单艳军已经相处了一年多,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她俩之间也有这种意思,但只要这件事情没有定下,她的父母就一日不得安心。为了这事,金花的父亲旁敲侧击地向她问过好多次,可她总是支支吾吾地没有一个干脆的答复。虽然这样,她父亲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些原因;他知道知青下乡只是一个过程,迟早要被招回城里。如果一旦在农村结婚,返城的希望就会变得很小,这是哪一个人也无法承担的后果;单艳军所以不和女儿明确恋爱关系,多半与返城的这件事情有关。本来他想在这事上好好劝劝自己的女儿,要她及早回头免得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但是看到女儿那种回答的口气和坚决的态度,他也只好断了这种念想。如今她和单艳军的关系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要她断了几乎没有可能,作为她的父母也就只好任由天命了。
单艳军只当没有听到梅兰和刚才所说的话,转身就直接往外走去;忽然,他转过身来对着梅兰和诡异的一掀嘴说:“你不是说丑媳妇总要见家娘么?你看,她来了!”
这时只见赵兰香带头从门外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杨丽芝和章强等一帮人。梅兰和见到后只是随意的笑了笑,也没见他脸上有半点异常的表情。倒是舒丽萍听单艳军这么一说,看上去身子好像微微地震了一震,接着低下头又继续择着手里的青菜。
本来一句无意的玩笑,没想到反倒伤害到了舒丽萍;单艳军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他默默地来到舒丽萍身边,有些讨好的蹲下来和她一块择菜。
舒丽萍好像忽然发现了单艳军似地,不自觉地身子怔了一怔;一会之后,她略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说:“我们长期麻烦人家魏教授,你就去叫他来一块吃个中饭吧!”
“就这事呵——?行啊!……”
单艳军好像立刻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下去的台阶;他放下手里的青菜,朝着舒丽萍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赵兰香看到舒丽萍蹲在灶台边择菜,她微笑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丽萍姐,你歇歇吧!这事让我们来做好了。”她说完转过脸朝后面的杨丽芝一招手,于是俩人一块去了她的身边。
舒丽萍见赵兰香她们朝自己走了过来,她略抬了抬头对着她们说:“你们不是一早就去了兴旺五队吗?怎么,黄玉娥她们没有来呀?”
赵兰香刚要说什么,这时门口一阵喧闹,接着就有好几个知青跟着走了进来。
也许是听到外面喧闹的说话声,莫跃进从里屋走了出来,当他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地怔了一怔;犹豫了一会之后,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迎了上去。
赵兰香笑看了舒丽萍一眼,接着目光又转向了门口。舒丽萍似乎也看出赵兰香的意思,她抿嘴笑了一笑,跟着也将眼光向那边看去。
首先进来的黄玉娥看到莫跃进朝自己走来,她耷拉下眼睛抿着嘴微微一笑,也没有走上前去招呼。这时她无意一抬眼,忽然看到蹲在灶台边择菜的舒丽萍,连忙笑吟吟地朝她走了过去,并一边招呼道:“丽萍姐,这么早就择菜呀!你放下,让我们来做吧!”
“算啦,都做完了。诶——,你们进屋坐吧!”
今天一早赵兰香、杨丽芝、章强和旺春来等四人一同去兴旺五队叫黄玉娥,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沧岭八队的二个知青,听说他们今天要举行下乡的年庆,于是就跟着一同来了。
梅兰和见家里没有了盐,心想酱油和其它配料也都没有了,不如顺便去大队部代销点买上一点;他刚出大门不远,就遇见黄玉娥她们一拨人正朝这里赶来,于是又只好陪着他们回到了家里。这时他见莫跃进从里屋出来,便叫莫跃进先带他们去屋里坐坐,还说等他买了配料回来以后就马上做饭,说完后梅兰和转身就出门去了。
舒丽萍把择好的青菜全部检入篮子之中,然后又将篮子提起放到灶头上,她转过身来,好像忽然发现赵兰香的右手掌上缠着纱布,于是便问道:“诶,你的手怎么啦?”
赵兰香笑了笑,显得毫不在意地说:“昨天出工挖土时不小心把手磨起了几个血泡,今天早晨起来时手掌都肿了,只好将它挑破放了瘀血,还好,现在已经不疼了。”
舒丽萍听到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冲赵兰香笑了笑,接着又开始洗涮起锅子来。这时她见单艳军从外面回来,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
“诶——,魏教授来了吗?”
“他家里没有人,听说是昨天被公社的人叫去问话了。我问了老队长,他说也不知道魏教授今天能不能回来,要不等会我再去看看吧。”
单艳军显得有些无奈,说完后苦笑地揺了揺头。
“什么!被公社的人叫去问话了?这是为什么呀……”赵兰香“嗖”地从地下站了起来,用一副十分吃惊的眼神看着单艳军,“魏教授到底怎么啦……”
赵兰香嘶着嗓门接着又问了一句,可心里堵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才好?看她当时那着急的眼神,心里好像很受煎熬似地。在这批新来的知青中,要数赵兰香与魏教授的关系最亲密;也许因为在这些知青中她的年纪最小,加上刚来的时候外表看上去还像一个稚嫩的孩子,并且平时待人也很亲密,因此魏教授总是把她当做自家的亲闺女一般地看待。在赵兰香的眼里,魏教授不但为人很慈祥,而且说话句句在理,这让她从心里十分敬佩;加上她从小就对知识十分向往,一个这样的“大教授”就在自己跟前,并且还对自己百般地照顾,这哪能不让赵兰香感到十分的亲切?
哪年代“右派份子”都被当作阶级敌人来对待,敌人自然就是坏人;可是在赵兰香看来魏教授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不但没见他做过什么坏事,而且为人还相当和善,平时也肯帮助人,看不出有半点“坏人”的迹象。那时候不要说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就是大多数成年人也只知道跟着当时的政治大方向走,哪里会知道那只不过是“四人帮”等少数人当时所耍的一种政治把戏?不管她是出于无知还是纯洁的本性,那个年代敢和一个鼎鼎大名的“黑五类”之首的“右派”来往,甚至在别人眼里关系还十分亲密确实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由于受到老队长等一帮村民的暗中保护,村里即使有人想要为难魏教授也不敢直接做出,这使得他在当时看上去还不是一个很受歧视的对象。可当时毕竟还处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时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运动正闹得火热;那时公社的革委会也才刚刚被取消,加上魏教授又是县里点名的重点管制对象。按照当时的规定,有事无事每月几号他都要去公社管委会进行“思想汇报”。说是汇报思想,其实就是定期去公社关上几天,强制的接受思想教育,以“防止阶级敌人乱说乱动”!还好,无论是从基层干部还是公社领导,如果没事很少有人会去刻意为难于他,要说这其中的原因,其实还是由于这里的山民从骨子里有一种中华传统的对文化(人)尊敬的美德。
看到赵兰香一副难受的模样,单艳军从心里有些不忍,他轻松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脸来对着她说:“这不过是按例叫去问问话而已,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现在离中饭还早,……是这样,等会我再叫人去魏教授家一趟,那时说不定他就回来了。”舒丽萍一边收拾着灶具,顺手将灶台上的篮子递给单艳军说,“麻烦你去把这些菜给洗了,顺便挑担水回来。”
“好嘞!”
单艳军十分乐意地接过篮子,微笑地对着赵兰香一掀嘴;接着他把菜蓝放到地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弯腰去门后取水桶,挑上水桶后又伸手提拿放在地下的蓝子。
旁边的杨丽芝看见,连忙抢先提起菜蓝,并顺手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赵兰香说:“走,我们一块洗菜去吧!”
不想这时章强突然插了上来,一把从杨丽芝手里抢过蓝子,冲着赵兰香一歪头说:“嗬——!我的好兰妹,你发什么萌啊!要不要哥来帮帮你呀?……”
本来还在发愣的赵兰香,被章强这一下给逗得醒了;看他那副滑稽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举起手就往他身上拍去。
“死家伙,我看你以后还老在我面前装大……”
章强迅速地一滑身,提着菜蓝就往外面跑去。赵兰香和杨丽芝她们哪里肯放过,跟着就一路追了出去;接着,只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渐行渐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