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意外的发现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大半年时间。考虑到知青一块吃饭的人多,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出工,他(她)下乡时生产队就决定每天留下一个人在家里做饭和干家务,工分由队里集体补给。为了公平起见,大家决定不论男女一块轮流值日。今天本来轮到了梅兰和在家做饭,哪知一早大队来人叫他去公社一趟,说是公社中学有要事找他,因此只好丢下手里还没有干完的活就跟着来叫他的人一块走了。见家里缺人做钣,之后老队长又让赵兰香回家顶替。
赵兰香回到家里以后,觉得离午饭的时间还早,于是便收拾起屋里的东西来。当她进入梅兰和房间的时候,看到他的衣箱被全部打开,里面的物品也弄得有些凌乱,想必是刚才叫他的人太急,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完毕就跟着人走了。赵兰香看到之后微微地笑了笑,接着就动手收拾起衣箱来。当她从衣箱里拿起一件棉布内衣正准备折叠时,忽然听到“哗啦!”一声从衣服里掉出一个笔记本来;就在本子砸到地上那一刻,从里面飞出几页信纸和一张黑白旧照片。赵兰香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吓得全身一缩,愣了好一会才算回过神来。约莫过了三四分钟之后,她才弯腰将掉到地下的东西检了起来。当她将那张照片翻过来正准备放回原处的时候,突然,她犹如触电了一般全身一颤,好像受到惊吓似地两眼瞪得直圆,只差点没有叫出声来:“天呐!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呢?……”
待她慢慢冷静下来的时候,赵兰香发现照片上的发型似乎与自己不对,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蓄过这么长的辨子……,可那照片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看着照片她一边心里在想:“不对,照片上面明明写着一九六七年五月,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呀!可这照片上的人看去怎么也有个十五六岁了吧?……喔——,我知道了!”想到这里,赵兰香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原来,这张照片上的人根本就不是赵兰香,而是梅兰和从前的一位高中女同学,只是那模样看上去与赵兰香十分相似,难怪她当时见了会那么的吃惊。从梅兰和保留的这位姑娘的照片来看,俩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哪能还当宝贝一般的收藏?难怪梅兰和每次见到赵兰香的时候,看她的眼光总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这免不了又勾起赵兰香想到半年前举行的那次年庆的事情来。由于章强当时酒喝得有些糊涂,错把那时的赵兰香看成是一年前刚下乡的她,并且无意中还说出了她那天“做大人”的事情来。虽然在坐的男知青都不知道她当时肚子痛的真实原因,可是作为一个姑娘家来说,这种事在公众的场合下被人提起实在是一件既羞人、又让人十分尴尬的事情啊!为了躲开旁人的眼光,赵兰香怯怯地躲开众人的目光正想离开,就在她转过脸来的那一瞬,她忽然发现一双眼睛正炯炯地直瞅着自己;从梅兰和那双带有异样的眼神里,让赵兰香感觉到了一种正在燃起的激情,它就像一阵迎面扑来的烈火,让她顿时全身发起烧来。对于一个春情初动的姑娘来说哪能经得住这般冲击?羞涩的她当时真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藏了起来;之后,她将头一抿,低着头就赶紧去了趟厕所。等到赵兰香再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们又重新打起了酒战。
事情原来是这样,自赵兰香走了之后,不知为什么梅兰和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地,平常一向很少喝酒的他又去里屋搬来了另外一坛,同时还给桌上的人每人倒了一杯酒。由于梅兰和平时喝酒比较克制,加上今天看上去也不像是喝多了,因此就没有人上来劝阻。
倒完酒后,他第一个朝着大家举起了酒杯,一个“干!”字出口之后,一口下去杯子里的酒就只剩下小半。可刚喝下还不到一分钟,他端起酒杯又准备继续。
旁边的舒丽萍看到后有些急了,连忙走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神色显得十分紧张地说:“别——,别这么喝!来,还是先喝点汤吧。”
“喝汤——?不喝……没劲!”
梅兰和往旁边一扬手,说话的语调明显有些发直;趁着挥手落下的那一刻,他端起酒杯一口又将剩下的酒给全部喝了。
本来就喝得兴起的章强,一见老大这样就更加来了兴致,冲着梅兰和竖起了大拇指说了声“好!”,接着又端起酒杯向着同桌的人高高举起,并大声地吆喝着说:“来——!为我们下乡一周年干杯!”
“干杯!——”小桂花不知何时突然钻了进来,举起手中的茶水助兴地笑着说。
这一来,一轮新的拼酒又开始了。若是放在平时,舒丽萍对喝酒这事本来用不着担心,因为平日里梅兰和很少喝酒,现在他们一块下乡都快两年了,可她还是第二次见到梅兰和喝酒。在这些知青当中,梅兰和的影响力最大,一方面是因为他年龄稍长的缘故,更主要的还是他为人耿直公正,文化素养又较高,还特别能体贴关怀别人,有什么事情只要他开口很少有人不会跟着去做。加上他为人也比较克制,他要是不喝酒了想必桌上没有人会继续喝下去。可今天的情况明显有些异常;虽说舒丽萍一时还弄不清其中的原因,但从梅兰和那透着几分憋屈的眼神里就能够看出,他心里一定是憋着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要不然今天他也绝不会喝成这个样子。
面对大家疯了似地喝酒,舒丽萍就是想阻止也拦不住,这让她一时感到十分为难。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起身来到了魏教授身边,在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魏教授也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的一边听着。完了,魏教授两眼看着舒丽萍,却暗暗地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那个酒坛;舒丽萍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她会意的微微一笑,然后走过去搬起那个坛子就直接朝房里走去。
幸亏舒丽萍及时把酒坛搬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要醉倒多少人呢!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平常一向很少喝酒的梅兰和今天像是疯了似的,不但杯杯倒得很满,而且喝起来也像不要命似地,一般每杯酒用不上几口就喝了个干净。尽管他的酒量在知青中算是最高的一个,可再好的酒量也是经不住这么海喝呀!虽说这时的他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可瞧他那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样子就知道已经喝到七八成了。尽管米酒的酒精度不高,可是它的后劲却很足,若是真要喝过了头,让人醉躺在床上一二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看到梅兰和醉成这个样子,莫跃进和章强俩人将他搀扶到了房里躺下,然后俩人跌跌撞撞地回屋去了。舒丽萍和赵兰香看着有些不放心,并一同跟着进了房里,外面的事情就只好留给旺春来和其他的人去收拾了。
没想到今天连魏教授也喝得兴起,他虽然还不至于喝醉,但过后头脑还是觉得有些晕乎。看得出来,桌上的人半数以上都喝得有些过了;无奈,他只得吩咐付海燕和杨丽芝去后面园子里拣熟了的橙子摘一些回来,顺便再采上一点野菊花,说是打碎泡水喝可以解酒;还说如果没有糖,可以跟他去家里拿一点过来。大家见魏教授也有些醉了,于是就让喝酒较少的莫跃进一同送他回去,莫跃进虽说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照着做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梅兰和显得很兴奋,他一边用力地拍打着床沿,嘴里一边大声地说:“痛快,真痛快!对……再来一杯!再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突然“哇!”地一声,嘴里猛然地涌出一大口饭菜来,顿时喷得满地都是饭菜。这把旁边看看的赵兰香吓了一跳,她不自觉的向后倒跳了一大步,瞪大着眼睛看着呕吐的梅兰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舒丽萍就站在旁边,她急忙几步跨了过去,赶忙用双手托住梅兰和的头,尽量让他觉得舒畅一些;然后又用脚将床下的脸盆拨出来,用来接住呕吐的脏物。
这时的赵兰香好像才完全回过神来,她连忙弯腰从地下端起脸盆放到梅兰和跟前接住,接着又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拍着。没过一会,梅兰和就渐渐地緩过劲来;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一翻身又仰睡到了床上。
趋着舒丽萍在为梅兰和整理床单的时候,赵兰香端着脏污了的脸盆正准备出去倒掉,就在她刚走上没有二步,梅兰和忽然从床上一下弹了起来冲着她的背影叫道:
“兰妹,你别走啊!……”
赵兰香听到梅兰和在叫自己,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用一副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心想:“不对……,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的名字呀!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的梅兰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神态看上去有些后悔似地;面对着赵兰香一副惊疑的眼光,他有些尴尬的笑着;然后微笑地冲她轻轻一挥手,接着又倒下睡了。
舒丽萍见赵兰香也喝了些酒,说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也就够了,硬是将她支去房里休息;赵兰香也抝不住人家一番好意,她把地下的呕吐物打扫干净之后就进房去了。但是,她对那天梅兰和突然叫自己“兰妹”那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巧合,好像其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似的?诶——,不会是想到了她吧?……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的一阵凌乱的鸡叫,把赵兰香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她独自抿嘴笑了一笑,将照片正要放回原处,无意中发现照片的背面写着几排字,她拿近一看,只见上面这样写着:赠给昆哥,祝你生日快乐!妹子范春兰。
赵兰香看到这里,突然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咦——,范春兰!梅兰和那天叫的“兰妹”不会就是她吧?“
为了找到证据,她又将照片认真的看了几遍,觉得照片上的范春兰确实与自己十分相象;况且人家名字的后面也是一个“兰”字,叫她兰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看到照片上的范春兰长得如此漂亮,不知为什么赵兰香这时的心里顿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来!一会之后她又很快地回过神来,心里笑对着自己说:“兰香你是怎么啦?这点事情你也吃醋呵!即使人家不跟她好,前面还有个丽萍姐呢,怎么也轮不到你的头上啊!……”经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倒是立刻觉得舒服了许多。忽然,她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拿出刚才掉到地上的那几页纸来;一看纸张就知道这是从学校以前发给的作文本上撕扯下来的,纸张有些发黄,看上去应该有不少年头了,纸上的字迹虽然有些褪色,可上面的字还是显得比较清楚。
这一看不要紧,倒把赵兰香吓了一跳!她差点要从嘴里喊了出来:“吔——!这不是早三年前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封信’吗?……”
虽说时间过去了好几年,可这事在赵兰香心里却是记忆犹新。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读初二的时候,那天下午上政治课,前排有个女同学叫王丽娟,低着头往抽屉里偷偷地看什么,正好碰上老师点到她同桌的一位男生回答问题,看到她低头一副不理不采的模样,于是便朝她走了过来,他在桌旁边站了好一阵子她竟然没有发现!于是老师生气了,命令她将抽屉里的东西交出来。这时的王丽娟像是刚从梦中被唤醒过来一般,她本能地将抽屉里的本子捂住,两眼吃惊地瞪瞅着身前的老师,好一会还没有回过神来。最后还是同坐的男生提醒的碰了她一下,她这才埋下头,尴尬的将抽屉里的本子递给了那位男老师。下课后,她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这回真是好好的给她上了一堂“政治课”。为了配合当时政治形式的需要,学校还将这件事当作一个典型的事件来处理,说这就是“资产阶级靡靡之音毒害青少年典型的例证”!并且号召广大师生要全力抵制这种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可是事与愿违,自从学校召开批判大会以后,这封在一年多以前由长沙市某中学一个女生临终前写给男朋友的一封遗书,被该校的学生称为“一封信”而广泛流传起来,直到后来学校想要禁止也是无能为力,最后校方领导也只好睁一眼闭一眼的听其自然了。
不过,她们看到的“一封信”都是手抄本,原稿谁也没有见过。传说当时死者的父母怕她生前的男友见到那封信后会更加伤心,决定将它与女儿一同火化,可那男的就是不同意,一定要将那封写给他的信要回去,双方的父母都很无奈,只好遂了他的心愿。据说那女学生死的时候正好上高一,男生比她高二个年级,他们又同在一个学校,可那姑娘的真实姓名一直没人知道。从遗书上来看,死者的小名叫“兰妹”,她男朋友叫“昆哥”。曾经也有人试图去打听更多的消息,可一直还是没有结果,这让当时的他(她)们好生失望!尽管这样,这个爱情故事在当时一直传颂了好多年。
也许有人会感到奇怪,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为何会在社会上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其实,这与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有着直接的关系。尽管那个时候已经进入到了“文化大革命”后期,可那时仍然是“政治挂帅”的年代,因此凡是“削弱无产阶级革命斗志”的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形态都将要遭到严格的禁止,就连“你情我爱”描写爱情故事的作品也不允许在公开场合流传,更何况这事发生在两个在校的中学生身上?再说那封遗书写得真情实意,且具有一定的文学水平,于是便引起了不少青少年从心理上的共鸣;加上那年代除开一些用于政治教育的革命书籍以外,很少能够找到几本描写爱情方面的小说,这恐怕就是“一封信”能够在青少年中广为流传的主要原因吧?
这时的赵兰香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看着这封曾经让多少人为之心动的爱情信,心里一时感慨万千。于是,她决定坐下来好好的重温一下过去的春梦。信上这样写道:
昆!
我是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了。当我提笔的时候,绳索已经高挂在悬梁上了,我已经看到了那可爱的死神正向我点头微笑。别了——,永远永远的别了!而今而后,天上人间,你会听到我深深的呼唤,昆啊——!昆……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依稀往事,哪堪回首?……
昆,你还记得吗?在我十岁那年你家搬到了我们小区,那天你牵着你的妹妹从我身边走过,这时一只小皮球突然滚了过来,你妹妹不小心踩到了那只皮球一下滑倒,她的小手也被摔得有些红了,虽然她没有哭,可那饱含泪水的双眼看着也让人心疼。那时的你还不到十三岁,可你赶忙跑过去一把将搂到怀里,在好言安慰的同时,还一边不停地朝她的小手上吹着风,当时那温柔的模样实在是迷死人了!我看到小妹妹躺在你怀里那种十分享受的神态,当时我就在想:要是躺在你怀里的人是我那又该多好啊!……。多亏了老天爷有眼!后来我们终于成为了好朋友,这也是我永生难以忘怀和感到最为幸福的一件事情。昆,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一次放暑假的时候,你听说我喜欢吃鲇鱼就带我去浏阳河边捕捞,为了抓到鲇鱼,你专挑水里那些有石缝的地方去摸,后来手不小心被卡在石缝里拔不出来,脸也被河水呛得通红,要不是碰巧有个渔民从那里经过把你给救了,后果还真的不敢想像!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发生,那一定会让我后悔伤心一辈子啊!
在我上初二的那年,我和你一同去岳麓山上游玩,当时正值农历四月,看到满山遍野盛开的杜鹃花,我真恨不得摘上一大把带回家去。可那时公园有规定,游客不得随意采摘山中的花草,于是你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地采了一大把。为了不被人发现,你将杜鹃花藏在衣里,因为花团太大很容易被人看出,你只好假装肚子疼,低头弯着腰一路走下山。由于你那奇怪的样子,路上还招来不少人好奇的目光,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可能是因为路程远弯腰的时间太长,听说之后好几天你还一直叫腰疼……
为了帮我考上高中,在我进入初三的那一年里你几乎为我费尽了心思;而那时又正是我们俩的事情在学校被炒得最沸沸扬扬的时期,我们的父母因为害怕这事影响到你我今后的前途,总是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们见面。为了帮助我复习,省图书馆就成了我们经常光顾学习的地方。那一年下来,看你那身体好像也瘦了不少,听说你的成绩也由原来的前三名而下降到了四名左右。当时我就想,为什么我就这么不争气呢?要是因为这样真害到了你,叫我哪还有脸见人啦?每当想到这件事情时我都感到十分的后悔与羞愧!
考试成绩终于出来了,我以658分考上了市一中。为了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收获,第二天一早你带我去天心阁玩耍,当我们站在城门高处俯瞰着下面一望无际的长沙大街的时候,我心里顿时感到一种无比的幸福与骄傲!看到你站在旁边一声不吭满眼柔情地注视着我的目光,那一刻我真恨不得立刻扑进你的怀里……。可是我不能啊!我不想因此而毁了我们俩纯洁的友谊,更不愿给别人留下那无端的笑柄。昆啊,你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憋屈吗?那时我真想从那高高的城楼之上一下跳了下去……
那一天我们玩得很疯,八角亭前,先锋厅下,浏阳河边,每一处都留下了我们欢乐的笑声。之后,我们又去了你姑妈家,那时正赶上吃中饭,你来到厨房,偷偷地舀了一坨猪油埋进了我的碗里并还参上酱油,当我吃下第一口饭的时候,猪油伴饭时那格外的芬芳真让我永生难忘!那一刻,我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昆哥,这是我在心里憋了好多年一直不敢说出来的真话:昆——,我爱你!真的很爱你啊!……
好了,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就让它承载着我们曾经拥有的美好梦想成为过去吧!昆,我要走了,去一个没有任何烦恼的地方。而今而后天上人间,你将会听到我深深的呼唤:昆啊!昆……
你的兰妹绝笔
看完这封信后,赵兰香好一阵子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她无意一甩手,将桌上一只搪瓷茶杯碰到了地下,“咣啷!”一声响,落地的杯子把她从沉思中立刻惊醒过来。她身子微微一颤,接着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弯腰捡起地下的茶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拿起那本老旧的笔记本翻阅起来;看着看着,赵兰香的脸上就像是翻阅的本子一般在不断的变化,看得出来,这其中一定让她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知道的秘密。
其实这笔记本上记载的都只是一些平常的日记,时间从1964年至1967年之间,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笔记本的主人就是那个叫“兰妹”的姑娘。这不免让赵兰香联想到:难道这封信真的就是以前学校流传“一封信”的真迹吗?不对!当时不是听人说那封遗书已经到了她男朋友昆哥的手里?怎么现在又会在梅兰和的衣箱里出现呢?有人说兰妹子的男朋友姓黄,跟梅兰和根本就不是一个姓,况且他的名字里也没有一个“昆”字,这样看俩个人好像也没有一点关系,可事情为什么又偏偏这么凑巧呢?
这时赵兰香好像听到了外面的门响,听去像是有人进来了似的;她正要出去看看,不想那咚咚的脚步声一路响了进来,赵兰香生怕被人发现似地赶紧收拾起衣箱来。就在这时,舒丽萍已经出现在门口,当她看到房里的赵兰香,马上就跟她打招呼:
“兰香,在打扫屋子呵?”
“嗯,就是随便扫扫。”赵兰香一边应着,一边连忙往衣箱里铺放东西。“诶——丽萍姐,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会现在就收工了吧?”
“哪能这么早收工,我是回来拿点东西。”舒丽萍笑了笑,她将手里的鐮刀顺势放到桌上,轻轻的拨了一下赵兰香的手说,“来,让我来整理吧!”
赵兰香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接着便悄悄地让到了一边,而后顺手从墙角拿起一只棕叶扫帚就在屋里清扫起来。
“诶——,这里怎么有一张照片呀!吔——,这不是范春兰吗?!”
赵兰香见她认识照片上的那位姑娘,有些好奇的连忙凑了过去,指着舒丽萍手里拿着的那张旧照片说:“丽萍姐,你认识她呀?”
“认识呵!她就是我们以前一个中学的同学,只是她当时比我低一个年级,因此平常很少交往。”说到这里,舒丽萍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侧过脸来瞅着赵兰香说,“诶——,这照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我哪有啊,这东西是在我清理衣服时从箱子里掉出来的。”赵兰香一脸无辜的耷拉着双眼,好像害怕舒丽萍从她眼睛里看出点什么似地。突然,她像是一下又想到什么,带着几分好奇的眼光对着舒丽萍说,“丽萍姐,梅哥的箱子里怎么会有这个姑娘的照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想知道吗?”舒丽萍带着逗弄的口吻看着赵兰香,忽然,她好象发现了什么;先是看了看照片,接着又瞅着赵兰香,说,“你不觉得你和这照片中的兰妹子很像吗?”
虽说这不过是舒丽萍一时的无心之问,可这倒把赵兰香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直视着地下,一只脚不断在地上来回地擦蹭着,话语听上去有几分心虚似的。 “丽萍姐——!你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呀……”
“我说错了吗?你看……”舒丽萍一边笑着将照片塞到了她的眼前,同时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口气说,“害羞啦?兰香,你不是也看上了梅哥吧?”
“吔——,看你说的,你才看上他了嘞!”赵兰香说完冲着舒丽萍一嘬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这话好像让赵兰香说中了似地,只见舒丽萍怔了一怔,脸上顿时像是变了颜色;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继续地整理着箱子,表面显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想要知道照片上的人干什么?这与你有关系吗?……”
赵兰香看她那说话时怪怪的表情,忍不住“哄!”地一声笑了;然后转过脸来两眼斜看着舒丽萍说:“你知道几年前流传的‘一封信’吗?……”
“嗬——!你也知道这件事啊?”舒丽萍“忽”地的转过头来,带着一副吃惊的眼神直瞅着赵兰香,好像很是惊奇似地。
“当然知道啦!当时‘一封信’在我们学校流传得很猛。为这事,学校还召开了专门的批判大会,说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腐蚀青少年的一种反映。切——!”
“哦——!有这么严重吗?……不过那时候也难说,见风就是雨,没事也要找出事来。要知道这事当时在我们学校也闹得很凶,要不然人家一个小姑娘又怎么会自杀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丽萍姐,你能告诉我吗?”
舒丽萍看到赵兰香一副好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之后,她把这件事情的全部过程向赵兰香述说了一遍。虽说前面下乡的那些知青都来自同一个城市,可与梅兰和同校的人也只有舒丽萍一个。前面所说的范春兰虽然也与他们同一个学校,可她却是高一才考进市一中的,不像梅兰和与舒丽萍从初中开始就同在一个学校读书。三人在该校上学的情况以梅兰和年级最高,舒丽萍第二,范春兰最后,她比梅兰和整整低了二个年级。范春兰虽说是舒丽萍的学妹,由于她俩不在一个年级,虽然相互认识可平日里交往却很少。其实在校时梅兰与舒丽萍也不认识,平时几乎没有往来;舒丽萍所以一直对梅兰和十分熟悉,是因为梅兰和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学校的尖子生,每次年终表彰大会他都是主席台上的常客。自从范春兰自杀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梅兰和差点都要精神崩溃!接连三个多月也没有正式去学校上过课,成天以酒度日,每天都喝得个稀里糊涂不成人样。
那时候食物非常稀缺,什么东西都要按计划供应,就是在城里想要常常买到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梅兰和的爸爸原本是一个医院的主治医师,看到儿子这等模样他也十分后悔,悔不该当初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与范春兰俩人的交往;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只得背着他娘偷偷地从药房搞点医用酒精回来让儿子兑着当酒喝。后来梅兰和的爸妈又到处托人去学校讲情,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总算让儿子又回到了学校。有人背后告诉他们说,要不是梅兰和一直都是学校的尖子生,恐怕早就被学校给除名了。为了让儿子早日忘记那悲伤的过去,和消除这件事情在学生中的负面影响,经过家人商议之后决定让他改为母姓,以前的黄昆一夜之后就变得了今天的梅兰和了。
由于过去在学校时舒丽萍与梅兰和他(她)们接触得不多,因此对其中很多的细节知之甚少,要不是后来出了范春兰自杀之事,舒丽萍真还不知道她跟自己仰慕以久的对象有着这层关系。为了替梅兰和保密,舒丽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甚至就连梅兰和至今也不知道舒丽萍曾经就是自己过去的高中同学。今天她所以将这事向赵兰香和盘托出,主要是因为她看到了梅兰和收藏的有关这件事情的遗物;如果不向赵兰香解释清楚,舒丽萍担心她会去向梅兰和提起,或者是去向其他的知青打听,这样一来整个事情恐怕就再也瞒不住了。这些年来梅兰和好不容易才淡忘了这件事情,若是重新有人提起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在舒丽萍看来,即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要紧,她最害怕和最不不想看到的是以前梅兰和曾经那种伤心的模样。
看到眼前的赵兰香听得这么津津有味的样子,这时的舒丽萍好像突然一下想到了什么,仿佛从赵兰香的身上看到了以前范春兰的模样,这使她又想起了半年前年庆的那天梅兰和当时喝醉了的样子。自从下乡以后,舒丽萍还从来没有看见梅兰和喝过酒,虽说那天大家确实很高兴,但依他那种比较节制的性格不应该会喝得那般烂醉,直到第二天一整天仍然粒米未进,这让当时舒丽萍紧张得晚上都睡不着觉。这时的舒丽萍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对了,那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不是突然冲着赵兰香叫了声‘兰妹’吗?平时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她呀!诶——,是不是……”想到这里,她又将赵兰香重新地打量了一遍,似乎要从中找到点什么似的。舒丽萍心里暗暗在想:你看赵兰香这个样子,当时梅兰和一定是将她当成范春兰了,要不然他那天也不会喝成那个样子。不知为何,这时的舒丽萍心里顿时涌出一种莫明的醋意,之后连她自己也为这件事情感到有些好笑。
旁边的赵兰香好像感觉到了舒丽萍脸上神色的变化,她忍不住“哄!”地笑了一笑,接着低头拿着扫帚就默默地走开了。
被她这一声“哄”笑,舒丽萍立刻被惊得回过神来;她略怔了一怔,然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赵兰香说:“记住,今天说的这些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啊——!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做午饭啦!。”
赵兰香听到舒丽萍这么说,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估计已是上午十点有余,如果再不去做饭也就有些晚了;于是趋着舒丽萍最后收拾箱子的那一刻,她赶紧将地扫完,又快速地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遍。完了,她跟着舒丽萍一同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