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纷纭之道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二个多月,眼看就快要进入年底了。这里地处偏远山区,四周都被大山包围,日照时间短、气温低,因此能够耕种水稻的田地较少;加上这个村子的人口有160多人,(包括下乡的知青在内)可耕的水田人均还不到0.7亩,除开部分上缴的公粮以外,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虽说国家按比例也返销给村里一些粮食,但仍然满足不了村民们的日常需要。为了尽量多的种植粮食,除开少数山田只种植一季水稻以外,这里的大多数土地仍然还是以耕种双季水稻为主。那时候农村流行一句口号:插完早稻过五一,收完晚稻过十一(国庆节)。这里虽说地处出区,与平原地区相比日照时间短,气温也相对较低,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多数水田不适合种植双季水稻,可为了多收一点粮作也只好勉强“抢季节”,他们仍然按照在这个时间范围内去完成。因此,进入十月中旬以后,这里也基本进入休耕的“农闲”时期。那时候还处于七十年代初期,中国上下还处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之中,由于长时间受到“政治运动”的影响,使得我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变得十分缓慢。尤其是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农村地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农耕经济现象十分普遍。这里原本就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山区,除开水稻和其它部分农作物以外,伐木就成了当地村民们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一般来说,进入十月以后就是村民进山伐木的时节,时间为一个月左右。一来村子周围的树木砍伐得比较早,可供采伐的树木有限,难以满足大量木材的需求,二来考虑到平时生活的应急之用,和保持生活居住地一定的舒适度,因此当地村民也尽可能的不在村子周围的山上采伐树木,为的是以此来保持较好的居住环境,这样一来,每年十月以后的进山伐木就成了这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往年采伐虽说都是由生产队组织,可一般来说大多采用出工的形式早去晚归,很少在大山里过夜。但今年情况有些不一样,随着近几年工厂的生产逐步走向正常,对木材的需要量也在逐年的增多。不是嘛,现在九月还不到公社就给大队下了计划,说是这批木材要得很急,需要量也是往年的二三倍,希望队里在十月底以前能够完成这批木材的采伐任务。刚收割完晚稻,生产队里就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村里除开留下少数几个年龄较大的男子带领女社员在队里出工以外,年轻力壮的男劳力全部跟随老队长一块进山伐木。由于这次需要的木材多,且对木材的质量要求也较高,周边较近的山里难以满足对这批木材的质量要求,于是队里只好采用采伐人员进山长驻的方式,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次采伐任务。经过队委会研究决定,在采伐期间内让一部分人长留在山上,直至任务完成之后才能回家。考虑到个人和各个家庭的实际情况,对于那些家里有老、小需要照顾的男人,如果不是他本人主动提出驻留,一般不要求其长住在山中,仍然可以像以往那样早出晚归地来这里伐木。为了解决驻山人员的吃住问题,队里选择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较好的山地做为临时住所,并且这里所有吃住的粮食和费用全部由生产队来承担,这在当时经济条件普遍比较困难的情况下的确是一件十分难得的好事情。
为了能够保证大家全力以赴地完成这次采伐任务,队里还决定选派6个年轻女性来这里做后勤,她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大家做饭和清洗衣物,以及房屋打扫等一系列后勤保障工作。考虑到队里下乡的知青粮食有些不足,(这主要是因为他(她)们下乡时间不长、对农活不是很熟悉,自然生产队评定的工分也就不高,因而年终分配的粮食也十分有限,加上这些年青人正出于身体的成长阶段,饭量也很大,因而分配的口粮很难满足他们的需要)于是老队长与队委会成员商议之后,决定将队里所有的男知青都派往山里去伐木;另外又从队里挑选了3个身体相对强壮,家务活干得较好的本地妇女,带上劳动力比较弱的赵兰香、杨丽芝、付海燕三个女知青,这既满足了伐木时后勤工作的需要,又使得当前劳动力紧张的问题得了缓解。这样以来,不但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队里知青们的生活问题,同时也是给他们创造了一个十分好的锻炼机会。
决定做出之后,老队长还亲自来到知青的住所,认真的征询了大家的意见。一听到这个消息,赵兰香高兴得只差点没有跳了起来,旁边看着的人都被她当时的情绪逗得乐了。看来如今的章强也确实长大了,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哪能不趋这个机会狠狠地调侃她一顿?可当时他只是带着笑阴阴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端着水就缓缓地走开了,但瞧他那模样这时的心里也一定是十分的高兴!
在下乡后这二年里,虽说赵兰香他们也没有少进山,可那大多都是在村庄周围的一些山里修修茶树林,采伐一些竹子和打一点柴火等,像这样去深山之中大量采伐木材还是头一次。因为木材采伐都是一些劳动强度较大的体力活,不太适合女性参与,如果不是特别需要队里是不会派妇女前往;加上那些大山中森林密布,坡陡路滑,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将人摔伤。一旦进入深山,这里的森木遮天蔽日树木丛生,想要找一条像样的通道也十分困难。由于这里的山势陡峭,且海拔程度较高,即使是在炎炎的夏日大山也整日被雾气包围,山内十米开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虽然这些大山离最近的村庄也不过十几里地,由于山路险峻,进出十分困难,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村民平时也很少进入。即使像梅兰和他们下乡较早的男知青,考虑到伐木是一件十分费力的苦活,加上这帮城里长大的孩子平时很少做过较重的体力活,扛木挑担的能力也一般较差,若是没有特别的需要,队里也很少安排他们进山,至于那些知青中的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不要说赵兰香他们那批后来的知青,就连梅兰和听到要去深山伐木也感到很兴奋。因为从他下乡到这里都快三年了,至今为止还没有真正的去大山里呆过。尽管他们现在也住在山区,可这里毕竟是大山的边沿,与真正的大山深处还是有不小的区别。那远处的大山成天泡在温柔的白云里,就像是一对恋人似地总是纠缠一起缠绵绯恻,让人看了难免产生几分嫉妒;那高高的巅顶要是一时来了兴趣,它也会偶尔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像是在俯瞰着这山下美丽的风景似地。虽说村子离大山也不过二十多里地,由于山势陡峭,树木密布,要开辟出一条象样的路来也不容易,因此,如果不是特别的需要当地的村民也很少进入深山。这对于一群看惯了高楼大厦的城里孩子来说,谁又不想去大山里看看?那毕竟是上帝留给人类的杰作啊!
听说明天就要去大山,赵兰香一早起来就开始收拾行李,那样子就像是要出趟远门似地。她把洗好的衣服拿到外面去凉晒,这时正好碰到梅兰和挑着一担箩筐往外走;没等她开口,梅兰和就先笑着说话了。
“洗这么多衣服,你准备都带到山上去呀?”
“今天不是不用出工在家做准备嘛,还不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收拾一下又更待何时呀?”赵兰香说着将脸盆撂在园子围墙上的一个平台上,从中拿出一件衣服一边抖着一边说,“这么早挑担箩筐干什么去呀,不会是要你去送公粮吧?”
“嗨——,看你说的!老队长怕我们那几个留在家里的知青粮食不够吃,说是昨天就跟保管员说好了,要我今天一早就去生产队的仓库领一担谷子回来,这不……”
“真的呀!唉——,我们的老队长真是太好了!……”
“是啊——!正所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一定要好好的回报这里的村民才是啊!”
“看你,又在发什么感慨了吧?……”
舒丽萍说着微笑地提着一只撮箕从屋里走出来,看得出她手里提的东西就是刚打扫完的垃圾。她将撮箕里的垃圾倒在离门口不远的一个土坑里,然后又转过脸来对着梅兰和说:“屋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有我和旺春来在家里就足够了。”
“遵命!领完谷子哥就去帮你们打成白米送来,这样一来下个月你们定是衣食无忧啦……”梅兰和笑看了舒丽萍一眼,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说,“要是你俩觉得粮食还是不够就跟我吱一声,哥定会想办法满足你们吃饭的要求。诶——,不过有一点可千万别忘了,姑娘家可不能吃得太胖,要不然真会嫁不出去的哦!”
梅兰和一说完,生怕舒丽萍上来揍自己;他瞄了她那边一眼,连忙抓紧挑在肩上的两只箩筐上的棕绳,缩着头在路上丢下一路笑声地小跑去了。
站在一边看着的赵兰香,看上去脸色好像有些异常似地;要说她与梅兰和同一个锅里吃饭都已经二年有余,可在赵兰香的印象里,梅兰和虽说为人热情随和,平日里却从不拿自己一伙的知青开玩笑,更何况还是十分喜欢他的丽萍姐呢?想到这里,一时真还难以让赵兰香猜透。至于梅兰和对舒丽萍的态度如何她不敢肯定,可从平常俩人相处的情况来看至少待她也算不错呀!
但是,在舒丽萍喜欢梅兰和的这件事情上,这是队里多数知青的眼中都看得出的事情。一想到这些事情,赵兰香有时还真十分羡慕这种美好的情感,甚至还一度从心里涌出一种让她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心里总有一种东西丢失时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自从赵兰香来到这里以后,舒丽萍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不管屋里屋外,只要有舒丽萍在场就决不会让赵兰香受到半点委屈,这让赵兰香从心里十分地感动,同时又觉得对她存在着太多的亏欠。这样以来不免又使她想起二年前下乡时梅兰和来村口接她的情景,虽然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可是当时在赵兰香的心里似乎有一种莫明的亲近冲动。在梅兰和将她一把拥进怀里的那一刻,她的心里立刻涌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与幸福,那时甚至还莫明地萌生出了要与梅兰和永生永世生活在一起的誓愿!如今想起这件事情来,真还让赵兰香感到有些脸红。
可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每次遇到梅兰和时她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让赵兰香既害羞又觉得有些为难。其实男女之间的感情并无理性可言,这大概就是上帝有意安排的结果吧?按理说一个并未发育完全的女孩,和一个从不相识的男生在一块,无论是从生物学还是文化思想的影响方面,都不大可能会在彼此的心里留下难以抺去的深刻记忆。尤其对于赵兰香这个小姑娘来说更应该如此。可事实上,梅兰和在她心里的印象从来就没有动摇过,这似乎正好印证了中国的一句老话:缘由天定?……
如今的赵兰香虽然出落成了一个十分成熟的大姑娘,可在对于梅兰和的这个问题上来说,却一直是她不敢又不想触碰的底线。尽管她下乡到这里时还只是一个不太知事的小姑娘,可在男女关系的这件事情上同样具有人类先天的敏感性。平日里舒丽萍对待梅兰和的态度虽说保持得恰到好处,但是谁都看得出,她对梅兰和的那种关爱已经超出了一般男女之间的正常关系。虽说梅兰和在这方面的态度并不明朗,可也没有表现任何回绝的态度。在年龄上梅兰和毕竟比赵兰香大出四岁,各方面也相对比较成熟,加上他的性格又比较沉稳,谁知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再说平日里舒丽萍对待赵兰香确实不错,甚至说得上是像亲姐姐对妹妹一般的关心与呵护,因此赵兰香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在与梅兰和的关系上,自己决不与丽萍姐一争高下!
这次进山生产队在知青中一共安排了八人,其中5男3女,仅剩下舒丽萍和旺春来没有去。队里所以没有将村里的知青全部叫去,这其中主要出于二个原因:
一是觉得大家都去了,这么大一个家庭又由谁来照顾?虽说屋里也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毕竟多少还是有一些日常的问题需要处理;再说伐木本来就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体力活,作为女人来说哪能承受得住?一般来说若是没有特别的需要,像这样的大体力活队里是很少派女同志参与,认为照顾女人是男人们天生的责任。这次从知青中叫去三个女的,队里完全是出于对他们生活上的全面考虑。如果将这些知青全部叫去,她们从小都在城市里长大哪里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一时半会要她们完全适应也不现实。尽管她们来这里也有好几年时间,可瞧她们平时做事那副生疏的模样,恐怕根本无法挑起后勤这副沉重的担子。基于各方面的考虑,最后决定从队里挑选三位能干的本村妇女,再另外带上三个女知青,说来这也是队委会最后作出的无奈选择。
二来他们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打算,其实这也和村民们很早以前就拥有的一个美好愿望有关: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这里的村民都能够成为会断文识字的文化人,而再也不是那种让人瞧不起的乡巴佬。历史以来,由于这里地处偏远的山区,经济发展一直比较落后,因此的缘故,他们的祖祖辈辈长住在这里的村民以文盲者居多;这既是一种无奈的结果,也是这里的广大村民难以启齿的心结。有言道:缺少是一种需要的另类表现。也就是说,某方面的缺少,必然会以另类的形式在它需要的另一方面上表现出来;就像是大智不笑愚,大强不凌弱,大富不嫌贫,大识不计小是一样的道理。因为它在某个方面太过强大与满足,就决不会与同一方面的弱者发生对抗与竞争;可是,如果人在某方面一旦出现缺少,就一定会成为其个人努力所要达成的需要与表现。要说村民们普遍具有这种想法的来源,其实还是因为村里一百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听说在清朝同治年间,科举考试时村里好不容易才考出了个状元,它让这个偏远的山村一下立刻沸腾了起来!为了表示庆贺,村里的人有钱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通宵达旦的聚在一块欢庆,流水宴在这个偏僻的山村之中也整整的摆了八天之久!这在当时经济条件十分困窘的乡村来说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但是,后来老天爷似乎又不再眷顾,那状元当上县官之后不久就因病去逝。从此以后,这里就再没有出过一件让大家感到十分荣幸的事情……
自从村里出了那次“状元”事件以后,这里的村民对于文化这东西似乎就变得更加感兴趣了;平时,村里若是有个大小事情,只要是谁的话说得最合理,村民们一般都会听从他(她)们的意见,这种对理不对人的现象,要是放在其他地方,在当时那种极端的政治环境下这样的事情真还并不多见。虽说当时接受知青是国家对农村的硬性政策规定,可是接受下乡知青数量的多少,和男女比例的搭配却是由生产队自主把握;即使是上面分配下来的名额,他们同样也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予以推辞和拒绝。表面上看村里接收知青是响应党中央毛主度的号召,欢迎他们来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其实大家心里的背后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想法:既然他(她)们都是一些“知识青年”,我们这个地方不是正缺少文化吗?何不利用这个“上山下乡”的机会,为当地的村民提供更多普及文化知识的机会?这样做不是一举二得的好事嘛!
尤其是作为这个村里的老队长,别看他从小就没有上过一天学,可是对于文化知识的渴望与尊重远非常人可比,就好像是上天特意赐与他的这份诚心似的。早些年,魏教授被遣送到他们这个公社进行强制“劳动改造”;在那个大讲“阶级斗争”的政治挂帅的年代里,若是遇上别人恐怕躲都来不及,老队长可好,在他的眼里“教授”是什么人?是一个具有大知识、高水平的人呀,别人求都来不及咱们又怎能白白的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呢?在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开始的初期,大多知识分子都被打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知识越多反动”几乎成了当时政治运动的一种革命口号;即使他们肚子里藏有再多的知识,在那样一个偏激的政治环境中又真的用得上吗?可是老队长就是不管不顾,别人怎么看他不管,认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坚持到底!于是,他联合大队其他的干部去公社软磨硬泡,最后硬是将魏教授要到了生产队里。虽说这些年来也没有什么明显成效,可他还是觉得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说不定哪一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呢!……
那时候,为了使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农村得到进一步深入开展,上级部门从各个机关、厂矿以及各部门抽调了一些人员,成立了社会主义革命教育工作小组,深入到农村各个基层之中,为的是配合当时的政治运动做好基层农民的社教工作。由于祁岭公社是该县中最为贫困落后的一个公社,而他们林源村又是公社里最为偏远的一个大队,因此,这里就成为了上面重点的帮扶对象。虽说他们东边一队还算不得林源大队最为落后的村子,但这个生产队的人口数量在该大队却是首屈一指,甚至比其他生产小队多出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这样一来,东边一队就成了这个大队工作组重点关注的村子。可能是因为这里地处太过偏僻与贫困的缘故,过去,村里的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纷纷外出自觅前程,这样以来,使得留在村里的人除开老就剩小,难得几回见到几个真正的青壮年男女,这又更加加重了当地村民的贫困程度。这里的原住村民大多出生在解放前,真正上过洋学堂的人不到三个;虽然还有几个人念过私塾,但最长的人也没有超过三年。可以说,除开那些现在上学的孩子们外,老一辈人大多都是一些大字不识的文盲。
社教工作组刚进驻村子的阵子,那时正处在全国上下 “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政治热潮之中,“早请示、晚汇报”就成了他们的必修课。要保持正确的政治思想,学习“毛著”就成了当时最为流行的形式。为了让更多的村民能够背颂毛主席语录,工作组的人员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效果仍不明显。由于村民们的文化水平实在太低,一条毛主席语录都要反复教上好几日,这让他们感到非常的为难。至于宣讲当时大好的政治形势,村民们大多都是呆呆地瞪着一双眼睛直冲着他们发愣,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听天书似的,真叫工作组的人感到十分无奈。面对这里村民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的情况,有人提出让村里原来的私塾先生谭文华出来当老师,在村里开办“文化补习班”,(其实就是扫盲班)这样就可以解决村民目前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的问题。可那个时候是一个十分突出政治的年代,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说是“一个从旧社会出来的教书匠,又怎么能够带领我们走向革命的新时代?”的反对意见,这让工作组的人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从另一方面说,一个只知道之、乎、也、者的私塾先生,要一下适应现代教学也实在有些困难。加上那时又是一个“反封建思想”十分偏激的政治时年代,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上纲上线”地被无限放大,试问哪一个人又敢承担起这样重大的政治责任?尽管背后大家都心里清楚这个提议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领导们屈于当时的政治压力也只好被迫放弃。
还好,不久后这里就下放了第一批知青,这样以来师资的问题就得到了彻底的解决。可接着又有一问题摆在村民的面前:面对这么多需要上补习班的学员,村里上哪儿去找那么大的一间教室?虽说队里做仓库的那栋楼房还剩下不少房间,可每间房的面积不大,当作教室实在太小。其中有人提出:说是村里的祠堂空间大,只要大家将摆放在里面的空棺材和一些杂物搬走,腾出来做为教室之用还是足够。这里本来是用于家庭祭祀的地方,虽说这些年来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没敢举行大型祭祀活动,可是那祖先的牌位上还是长年香火不断;对于那些偷着上香的人,村干部也只是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有看见。如今要将这里改做教室,大家的心里一时也有些难以接受。后来有人提出来说:“尊师敬长,多长知识这是我们祖先历来都提倡的事情,如今能够在祖先的眼前积极学习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想必祖宗们见到还会很开心嘞!”为这事,队委会召开了一个专门会议,最后一家致通过,将祠堂清理后粉刷装修一遍,一个月后村里的补习班便正式开课!
由于地方有限,队里决定只开一个班,并作出规定:每周上课时间三天,分别为周一、周三、周五晚上七半点至九点。为了调动大家的学习积极性,凡报名参加学习的村民每节课奖励工分2分;另外,无故缺席或旷工的学员,视情节每节课扣罚工分4~6分。对于教课老师,每节课补助工分3分并加二角。经过挑选,梅兰和与舒丽萍成为了该村夜校的第一任老师。尽管这些参加扫盲的学生都是一些年龄较大的村民,可当时大家的学习劲头却依然很足。开始一段时间,村民们的学习积极性还十分高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学习难度的不断增加,不少人便随之有些退缩,其后逐渐变得越来越没有了兴趣,这让驻地工作组和村上的那些干部们都感到十分的无奈。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学习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好的事情,要不然一个班的同学为何有的人会成为全国大考的壮元,可少数人却连基本考试都不及格呢?由于个人先天智商遗传的差别,各人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正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关键是看个人的特长在不同环境下的适应程度,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同一件事情,这大概就是世间万物,各取其材的主要原因吧?
开始时这里还只是东边一队村民的夜校,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林源大队的其他生产队也开始模仿起一队的做法来;无奈有的生产小队不是场地不够,就是缺少老师,因此旁边的生产队有人提出要上一队来学习,并答应给予该队一定的经济补偿。这样一来,三四年内村里的祠堂夜夜学生爆满,真算得是“一派欣欣向荣的革命景象”啊!
本来秋、冬二季是山里村民最为休闲的时节,也是夜校最为繁忙的时刻。由于今年公社的伐木任务下得早,而且数量之多也是常年少见,队里决定除开留下妇女和一些老弱的男人之外,所有的男人都得去深山伐木。虽然这个时节其他队里来这里上夜校的村民也将有所减少,考虑到留下舒丽萍一个人可能会有些忙不过来,于是决定将旺春来一同留下,万一人手不够时她还可以作为临时的替补老师,这样既保证了夜校师资人手的充足,又解决了知青家中无人照顾的问题。
没多久赵兰香就将衣服凉晒完毕,她端起脸盆正准备回家,这时只见章强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当他看到赵兰香时就连忙问道:
“梅哥刚才去哪里了,你看见他吗?”
赵兰香看到章强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她侧过脸有些不解地瞅着他,过了好一会才说:“你找他干什么?……他不是去仓库领谷子去了嘛!”
“领谷子——?喔!——我知道了。”章强说完好像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自个儿一笑;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赵兰香一抬手晃了晃拳头,笑着转身就追了过去。
这时正好遇到谭金花从这里经过,她看到舒丽萍后微笑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抿头就走过去了。要说在当地的年青人中,谭金花与这里的知青的关系算得是最好的一个;也许是因为她和单艳军的关系,她来这里玩的时间也不算少,可以说得上是这个知青点上的常客,平时只要是见了面,不聊上好一阵子绝不会离开。看她刚才那样子也不像有什么急事一般,为什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匆匆地走了?这让一旁看着的赵兰香感到十分的疑惑,欲相问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就在这时舒丽萍提着撮箕朝她走了过来,看到还站在那里发呆赵兰香,她用肩膀轻松地碰了赵兰香一下笑着说:“兰香,你又在发什么呆呀?”
赵兰香被碰得突然一惊,转过脸来带着一副懵懂的眼光看着舒丽萍,像似好一会儿还没回过神来;等到她完全反应过来,她那笑眯的两着眼直冲着舒丽萍,一边用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傻傻的笑容中明显的还带着几分尴尬。她嘴唇嗫嚅了几下刚要说什么,这时只见旺春来、杨丽芝、何亮三个人从前面胡同口里走了进来;杨丽芝见到赵兰香老远就向她挥手示意,赵兰香一见立刻挥手回敬。
“丽芝,你不是去赶场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今天那里开会搞活动,赶集的日子改为后天了。”
舒丽萍听到后笑了笑说:“你们也够走运的啦,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又碰上开大会。既然去了,也应该在集市上好好的玩一玩呵,这么早就回来干什么呀?”
旺春来笑着说:“我们也想啊!谁知在集市上遇到了二队送粮谷的拖拉机,不就搭便车回来了嘛,难道还要等到下午自己走路回来呵!”
这时,只见杨丽芝朝着赵兰香走了过去,并将几个东西悄悄地塞到了赵兰香的手里。赵兰香一开始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略怔了一怔之后,她带着一副懵懂的眼神直瞅着杨丽芝,接着随口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呀?……”
被她这劈头一问,杨丽芝一时也变得有些懵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又气又好笑地在赵兰香手上拧了一把,顺手将她往旁边一推。
“哎呀——,你干什么呀!”
赵兰香往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脚步,随后转过脸来冲着杨丽芝叫喊着。片刻之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将杨丽芝塞入自己手里的东西拿起来瞧了瞧,这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随之脸上也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其实,杨丽芝刚才塞给赵兰香的只不过是几颗野生杨梅。要说这杨梅的来历,是今天早上她们去赶集经过一个山谷时,旺春来忽然发现离山边不远的半山腰上有一颗树上满是通红,虽然相隔太远看不太清楚,可就凭猜想也知道那定是一树成熟的果子。由于那颜色红得实在太过诱人,一下就勾起了大家的兴致;他们互看了一眼之后,于是就一同往山上爬去。啊——!原来树上长满了又大又红的杨梅!这个天上突降的馅饼,把他们一时高兴都快乐疯了!面对着那满脸红润鲜汁欲滴的满树杨梅,谁又忍得住不被馋出口水?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没有多久,吃得连嚥口水时也感到牙齿酸得都快要掉了。可面对着仍然剩下的满树杨梅,他们心里实在是不甘又不舍。还好,为了赶集旺春来特意带了一个挎包,这样一来他们除开摘满一挎包外,各人的衣兜里也塞了个全满。可是那杨丽芝还是心有不甘,接着两手之中又集了个饱满。一路上她也没有少吃,无奈牙齿实在有些受不了,最后到家时手里还剩下少量杨梅没有吃完。回到村里后当她看到赵兰香,连忙将剩下的杨梅全部塞到了她的手里。
赵兰香拿起杨梅看了看,然后试着咬了一口;不想那鲜红的果汁突然从嘴边溢流了出来,差点就要洒到胸前的衣服上;她本能反应地将身体往后面一缩,那倾洒下去的果汁顿时在地上砸起了几点淡红色的水花。
杨丽芝在一旁看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旁边的旺春来看见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肩上的黄色挎包扭过来,扯开袋口走到舒丽萍面前。
“这是我们在回来路上摘的杨梅,丽萍姐,你尝尝!”
舒丽萍刚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正要尝试时,这时只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叫喊声。
“大姐姐,我姐来这里了吗?”
大家抬眼看去,只见小银花正笑吟吟地朝这边跑来。赵兰香一见,立刻笑着伸开双手向她迎了过去,并一把将银花抱了起来。
这时舒丽萍微笑着走了过去,她从手里挑出一颗又红又大的杨梅,逗哏地在小银花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又向她嘴边送去,说:“哟——,你看银花多乖呀!来,吃杨梅吧!”
“不——,不吃!”小银花好似生气似地将脸扭向一边;略过了一会,她撅着嘴抿了抿,用手指着舒丽萍手里的那一捧梅子说,“我要你手上的……”
舒丽萍一开始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她明白银花的意思之后就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她有意将那只拿着杨梅的手藏到身后,逗笑着朝她直揺头。
何亮看到,从旺春来的挎包里掏出一捧杨梅,双手托到小银花的眼前晃着说:“你要是从姐姐身上下来,哥就全部送给你!”
小银花哪里经得住这般的诱惑?吵嚷着从赵兰香手里挣脱出来,笑吟吟地就朝着何亮的身前扑了过去。很快拿到杨梅后,她挑出一颗迫不及待地大咬了一口,那鲜红的果汁突然从嘴里向前迸了出来;凑在跟前的何亮来不及躲闪,被果汁溅了个满脸。他“哇!”地一声,双手捂着脸就朝水井跑去。这把旁边看到的人都笑了个半死!
这时舒丽萍忽然想起什么,她走到小银花跟前,弯下身子对她说:“银花,你不是来找你姐金花的吗,她去哪里了呀?”
听到舒丽萍这么一说,小银花好像立刻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嘴里一边吃着杨梅,往上斜抬起眼直瞅着舒丽萍,嘴巴略停了一下说:“嗯——。我姐送她男朋友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我娘就要我出来找找,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她男朋友?就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带着一副眼镜的青年哥哥吗?”
赵兰香听到杨丽芝这么说,轻轻的扯了一下她衣服小声地说:“你怎么知道的呀?”
杨丽芝转过脸来正要说什么,这时小银花说话了。
“没错,就是他!好久以前我大姑就托人给姐姐作介绍,可她一直没答应。早几天她跟艳军哥哥吵嘴了,今天才答应跟张哥见面的。”
“原来就是刚才我们在村口遇到的那个男的呀?……”何亮一边抺掉脸上的水,一边又摔了摔了手上的水说。
赵兰香听他这么说,又用征询的眼光瞧着杨丽芝,见她只是笑了笑虽没有作答,但是从杨丽芝脸上的表情还是看得出来,她刚才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看到赵兰香还想问什么,这时的舒丽萍连忙朝小银花走了过去,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微笑地说:“银花你不是要找姐姐吗?你姐刚才已经回家去了。如果待会有空,再跟姐姐一块来玩好吗?听话,乖——!”
小银花萌萌地看着舒丽萍,看那样子好像有些不情愿似地。这让旺春来看到,从挎包里又抓了几把梅子塞进她的口袋里,小银花这才向他们扬着手依依不舍地离去。
“难道金花姐跟单艳军闹矛盾了……”
杨丽芝还要说下去,舒丽萍走了过来在她的腰上轻轻地推了一把,似是在提醒她道:“没走累呀,还不进去好好休息!”
杨丽芝听她这么说,转过脸来瞅着舒丽萍,一脸莫明其妙的神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赵兰香正要开口说什么,忽听到后面有人说话了: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等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