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落差
虽然昨晚的酒喝得有些晚,可老队长怕大家醉着耽误第二天进山伐木,因此在酒的总量上进行了一定的把控,这样既没扫了大家的兴致,酒又控制得恰到好处。尽管也有少数个别人仍然喝得有点过了,可还是没有醉到影响到第二早上起床的地步。由于这次进山伐木的时间紧、任务重,第一天开工的伐木自然不能耽误,不然也没法对生产队其他社员交待。为了早一点进山,老队长头天晚上就交待厨管大婶谭淑媛早一点准备第二天的早饭,于是天还没亮她们就早早起了床,直到做好早餐时还不到早上七点。
老队长当然也起得早,天刚蒙蒙亮他就在外面的前坪吹起了哨子;完了,他又去每间屋子的大门敲上一阵,只到里面有人答应时他才罢手。
由于昨晚酒喝得不多,加上又睡得比屋里其他人早,听到外面的哨声后梅兰和第一个就醒了过来,直到老队长敲门时他第一个出来答应。他正准备起床后前去开门,只听到门外的老队长模糊地说了句什么,接着就看到窗口一个人影一闪,随着传来一阵渐渐离去的脚步声.一听那声音梅兰和就知道老队长的人已经走了。这时他顺眼看了一眼窗外,见外面灰蒙蒙地还看不出明显的光亮;也许受其影响又一阵困意涌了上来,他张大了嘴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心想: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早就叫出工,妈呀真的好困啊!……
这一来,他身不由己的又躺了下去。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就听到老队长叫人时的声音,很显然他是在逐间地叫大家起来。这时的梅兰和知道再想懒床已是不可能了,只得重新坐了起来准备起床。他一边穿着衣服,用眼睛在屋里扫了一遍,见屋里的多数人都已经坐了起来;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床上躺着,不过看他们隔一段时间翻一下身子就能看出,其实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醒了,只不过是还想懒一会儿床而已。
睡在他对面不远的单艳军这时正靠在床头上打着哈欠,这时他看到梅兰和正朝着自己这边看来,单艳军笑了笑算是跟他打了招呼。他见这时梅兰和的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睡着的章强身上,立刻意会到了梅兰和这会的用意。单艳军会意地低头看了看身旁鼾声连连的章强,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从被子里抽出脚来笑着在他身上推了推,见章强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单艳军抬起头来与梅兰和对视了一会,之后冲着他笑着揺了揺头。
梅兰和有意无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于是便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连衣服也未穿好就朝着章强的床前走了过去。本来还有些心急的梅兰和,当看到躺在床上睡得很死的他还微微地抽着嘴,嘴角的下方不时地流着涏的章强时,他忍不住一下笑了;再看梅兰和当时那带着几分怜爱的眼神,好像看上去这时又有些舍不得叫醒他似地。略过一会之后,不知梅兰和这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微微一笑,之后就去了屋里的书桌旁边。他从热水瓶里倒出一点开水,然后又从章强的床铺底下抽出一根稻草来,选上干净的地方掐出一段,接着便将草梗放进盛水的杯子里,捏紧稻草管子的另一头,小心翼翼地将它插入章强的嘴里,之后慢慢地松开捏着的草管。随着梅兰和捏着手指的松开,只见章强的嘴边渐渐地出溢出几点水珠来。也许是因为流入嘴里的水温较热的缘故,使得熟睡的章强这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巴咂了几下嘴唇,将流出的水给吞了进去,看那表情好像还显得蛮有滋味似地。旁边的人看见,忍不住“喷”地一声笑了!
梅兰和见章强仍然未醒,他又将草管插入杯子准备重新再来;就在他正要将管子插入章强嘴巴的时候,这时的章强突然张开了眼睛,当他看到梅兰和手里拿着东西正要往自己嘴里送时一下惊得呆了!略过了片刻之后,听到旁边的笑声他似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一甩手蓦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捂着嘴将身子扭向一边,并且连连“哇!哇!”地急吐了好几口,看那模样像是差点就要呕吐起来。
他这一甩手不要紧,一下将梅兰和手里的杯子打得飞了,那里面的水正好泼到旁边的单艳军脸上,把他吓得大叫了一声。这一来,整个屋子里的人被逗得笑炸了!
不一会,屋里的人全部收拾完毕。正准备出门时,老队长手里拿着几样工具走了进来;他顺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下,跟谭会计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接着就要大家赶快去厨房吃饭,说完转身就去了隔壁的屋子。
章强有些好奇,他指着地下的几只木叉说:“这些木叉子是做什么用的呵?”
谭会计笑了笑说:“这是老队长特意为你们几个知青准备的,是用来扛木头用的。”
章强虽然下乡到这里都已经二年了,由于他们下乡的时候年纪尚小,只要不是人手特别不够,一般来说队里的重活粗活都不会叫他们这批后来的知青参入;像进山伐木这类粗重的农活就更不用说了,因此章强不知道这些专门用于伐木的工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其实章强所指的这些木叉是专门用于山中扛木头用的;要知道大山之中不像平原地带,路窄坡陡且又十分难走,扛着的木头一旦放下来再要扛上肩就变得十分困难,有时候就连放下来休息一会都相当不容易。为了能够满足用材的需要,单根的木材直径不但要足够大,而且还要尽量地保证它的长度,这样以来就需要最大限度的增加木材的重量。由于山道多为路窄坡陡、且又相当湿滑,一般只适应单个人扛着行走,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很少有两人合扛的现象;因为那样不但费事,并且也十分危险,万一其中有个人滑倒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大凡干过体力活的人都知道,为了一程走得更远可以通过换肩的形式来缓解肩上一时的压力;可扛木头不像挑担,加上又是处在道路狭窄的山中,要想换肩显然更加不容易,于是大家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一个一米多长的木叉来帮助解决这个不能换肩的难题。木叉的主要用途就是平衡两个肩膀同时承重的作用,若是扛木材时就将木叉放在对面的肩膀上,以这边的肩头为力点撬放在木头下,利用杠杆撬动的原理将部分重量分担到另一边肩上,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扛负重量的肩膀上所背负的压力,使得一次性行走的路程能够达到更远。若是万一需要中途休息,又能以木叉为支架,然后将所扛的木头搁放在叉子上面,这样以来休息之后不用太费力气就能够轻易地将木材再次扛上肩,这样做不但免了需要他人帮着上肩的麻烦,同时也省去了再次扛负时不必要的体力消耗。
谭会计看到章强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模样,他笑了笑从地上拿起二个木叉;其中一根示意地扛到了肩上,另一根作为撬棍放到那个木叉下面,示意地对着章强说:“这个木叉就是这样用的,知道了么?”
章强看到后“喔——!”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这时的他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他侧过脸认真的聆听了一会之后说:“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梅兰和笑了一笑,显得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不就是山里的麂子叫嘛!”
“不对呀!麂子叫怎么还会带有一种哭腔呢?”
经章强这么一提醒,梅兰和真还感觉到了这种叫声中带着一种哀号的音调,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声音他一时也弄不明白,只是看着章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谭会计见到梅兰和这副模样,笑了笑说:“这的确是麂子的叫声,不过这只麂子看来已经被索子套住,要不就是被埋放的夹子夹伤了,不然那声音也没有这么难听。”
要说章强已经下放到这里已经有二年多了,尽管围山打猎什么的还是见过不少,可是要说在山里下套、放夹子这件事情他还是头一回听到。俗话说靠山吃山,除开木材是山里人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以外,生活上的改善也同样离不开猎食山中的动物;这里的村民除开每年进行一次围山打猎以外,为了改善伙食,平日里有的人也少不了干一些下套、在林中埋放铁夹,或挖设陷阱等来猎杀野猪、山麂之类的事情。由于他们都非专业人士,只不过是利用一些农活中的空闲时间来做点打猎的事情,因此他们除开在狩猎地点设置一些人员的警示标致以外,一般办完事情之后就会离开现场,除非以后听到捕猎到动物的叫声,平时很少会再去现场查看。这里的村民虽然并不富裕,可是当地的民风却十分纯朴,虽说大家还没有高尚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但凡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有人会去侵占;因为在当地村民的眼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去夺取无异于偷,而“偷”在这里的村民看来是一件最不光彩的事情!谁要是做了这种事情一旦被人知道,他(她)在本地一辈子也会被人瞧不起。若是山里这些被套住的动物叫了一二天还没有人去取,附近的村民就会自动地将这事互相转告,要是还找不到下家,附近的村民就会派人去将猎到的动物取回来,然后宰杀后存放,直到有人来领取回家。当然,来人也会拿出一部分肉来与大家分享,也好让大家一块高兴高兴,这已经成为了当地村民多年来的一种没有约定的习俗。
章强听到谭会计这么说觉得很是好奇,他歪着脸看着谭会计说:“诶——,既然这样,我们又何不将那东西抓回来自己吃呢?”
谭会计知道章强并不了解这里的规矩,但看到章强那副高兴像时,他又忍不住笑着有意地逗哏着他说:“你想吃麂子肉是吗?……好啊,你找几个人去把它捉回来呀!”
章强不知是坑,他高兴地扯了一下身边梅兰和的衣服,然后又对着单艳军示意地一摆头说:“趁着现在还早,我们就去把那套住的麂子弄回来吧!”
单艳军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脸去在一旁暗暗地发笑。梅兰和看他一副性急的样子真有些忍俊不住,他笑着在章强手上拍了一下说:“你傻呀!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即使那只麂子真是被套住了那也是属于人家的猎物,你去拿那不就是偷吗?”
听到梅兰和这么一说,章强好像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显得有些无辜地瞄了旁边的谭会计一眼;见他正转过脸去准备往外走,这时只他后背的肩膀连连耸动了好几下,一看就知道一定是笑得抽了!对于平时总爱调侃他人的章强来说,这回显得特别的尴尬。正当他还在难堪的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哨声,之后又听到老队长的喊话:
“吃早饭啰——!”
考虑到进山伐木的工作量大又比较辛苦,而且也费食,老队长特意交待厨房早餐不能做稀饭,和易消化的食物,并且每顿一定要保证二个菜以上,这样就不至于做着事时而出现肚子饿的现象。那时不似今日,基本上家家都缺粮食,平时能够吃饱肚子已是一个不错的享受;加上这些人都是一些青壮劳动力,就凭那强壮的身体自然口味不差。由于毎户家里一般来说粮食都不充裕,能够放开吃喝的也没有几家,像这样可以敞开肚子吃饭的机会实在不多,因此一顿早餐下来就连旁边的老队长看着都有些怕了。不过队里既然做了决定,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要不然怎么能够按时完成上面下达的这个伐木任务呢?
虽然大家吃得不少,可不到几分钟早饭就吃完了。老队长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半;他把几个队委会的人叫到了一块,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之后,就带领着大家出发了。这时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着几步赶了回来,在厨管谭大婶耳边轻轻叮嘱着什么,只见谭大婶一边听着一边微笑地点着头;之后,临走时老队长又对她:“好,中饭就这么安排了!”
原来老队长跟厨管大婶是这么交待,说是这次伐木的数量大、任务紧,为了节省时间以后中午不回来吃饭,每天午餐都由她们派人送去工地。还说山上吃饭也不方便,随便做几个菜就是,只要能够管饱就行;主餐还是放到晚上,大家辛苦了一天以后也该好好地享受享受!谭大婶见老队长带着人走了,为了不耽误中午的送饭时间她转身就去了厨房。
由于昨天下午大家把路又修整了一遍,加上后来的天气又好,山路也显得好走了许多,没有多久工夫大家就来到了工地。有了昨天下雨的教训,加上考虑到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来到工地以后老队长就马上安排人修建了几个临时的挡雨棚子;这样以来就是再遇到之前那样的大雨,大家也可以免遭像昨天那样全身被大雨淋透的情况了。
其实今年伐木的情况与往年有些不同,过去所伐的木材大多为较小的松树,主要是供给矿山的采矿之用,因此采伐的木材多为直径不大的圆木;当然,其中也不乏也有因交通不便导致人工搬运上的困难,而影响到大型木材无法运输的问题。随着近几年国家经济逐步地走向正轨,工厂的开工率也在稳步上升,因而对木材的需求量也在逐年增多,并且对木材的品种和质量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这使得今年的伐木情况有了较大的变化。根据购买方的合同,这次采伐的木材不但品种较多,对各种材质的规格也有不同的要求,而且对直径较大的木材需求量也越来越大。由于受到人工扛运(单个重量)上的限制,他们只能采用将大直径的木材锯成木板,最大限度地满足需方对大尺寸材料的要求。鉴于以上原因,老队长将人员分成几组,按照规定分别采伐不同木材的品种。
章强是第一次进山,由于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自然更倾向于采伐板材这个项目;因为他觉得砍伐不同的大树要比单纯锯小松树好玩得多,说不定砍树时还能够意外的发现些什么稀奇的东西呢!于是他便站了出来,主动提出来他们知青愿意分到锯板这一组。
本来老队长觉得锯大树的这活儿较重,而且没有干过的人也很难做;加上考虑到这些知青平时这样的重活干得少,怕他们一时身体上会适应不了。原本打算将他们分到小树砍伐组,这样怎么说来也要轻松一些;没想到这时章强主动提出要去锯板材,这让他一时也没有了主意。老队长转过脸来看着一旁的梅兰和,那眼神像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毕竟梅兰和比章强他们早下乡一年多,加上年纪比他们又大了好几岁,见到和参与的事情自然比较多;进山伐木对他来说虽然也是第二次,可既然经历过了自然就没有什么新鲜。依他对老队长的了解,从他那眼神中就可以看出,章强刚才所提的要求一定是与他的安排相违背,要不然老队长也不会用这种眼神来看自己。自从他们下乡到这里以来,老队长对他们知青总是尽量地百般照顾,这样甚至还引起了一些其他村民的意见。看得出这次老队长对他们的安排一定又是相对较轻的活,为了不再使他为难,不管章强是怎么想梅兰和认为这次还是应该支持他的意见。梅兰和带着笑看了其他的男知青一眼,见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反应,于是便笑了笑说:“我觉得章强的这个提议好,老队长您还是照他的办吧!”
老队长听他这么说后微微一笑,转过脸又将旁边站着的其他知青扫了一眼;见他们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接着他两眼往内一收,略过了一会之后说:“好,就这么办吧!”
之后,老队长又将几个队委会成员叫到了一旁;经过短时间的商量,他按照工作要求分成几个小组,并由队委会成员分别带领,而他负责的是全面的管理与协调工作。接不来,大家就按照事先的分工带着各自的人员干活去了。
开始时为了找到合适的木材,章强带着何亮满山地跑,虽然内衣都被汗水湿透了,可看章强那满脸的高兴的模样却没有半点说累的意思。砍伐的树木选好了之后,接下来就是开始伐木了。由于他们这个组是负责板材,组里的分工主要为二种:一是砍伐大树,并将这些树身裁成一段段的圆木;二是开锯,将砍下的圆木锯成片状板材。副队长王朝福见章强、何亮都是新手,怕他们一时适用不了这么重的体力活,于是就安排他俩打杂,哪里人手不够时就过去帮忙搭把手。何亮个子较小,自知难以干那些活,于是笑一笑也就接受了。可章强却不一样,别看他平时爱开个玩笑老没正经,可他内心深处却是十分要强;虽说他也知道王副队长这是在有意照顾自己,但他心里却好像受到了侮辱似地。心想自己论个子也比他们高大,如今都满十八已经成年,而且又在农村都干了二年,这么一点体力活又能算得了什么?作为一个男子汉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事事要人照顾那还算个男人吗?于是他干脆地拒绝了副队长的安排,说自己愿意去和他们一块伐树。
王朝福副队长看到章强那坚持的态度虽没说话,可那带笑的眼睛里却充满着几分赞赏。梅兰和笑看了章强一眼,虽说这举动确实使他感到有些意外,但梅兰和还是从心里对他的这种行为表示钦佩。他朝章强走了过去,像是示意地朝他笑了笑,暗暗地将自己手里的一把斧头塞给了章强,然后又冲着他示意的一甩头,即刻就带头在前面走了。
当时的伐木工具还相当落后,采用的都是一些手工砍伐方式,除开较小一点的树木采用手工拉锯外,稍大的树一般都是使用斧头砍伐,只有当那些大树大到连斧子都没法继续砍的时候,最后才用锯子锯下剩下的部分。别看这只是一些简单的体力活,可要是没有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干不了多久就会觉得浑身酸疼,甚至一不小心还会弄得个满手血泡;这对于从来就没有干过这种活儿的章强来说,真还算得是一种不小的考验。
刚开始时,章强还是干得满怀兴致;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亲手砍下的大树倒下的那一刻时,他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兴奋眼神就连旁边看着的人也难免会产生几分羡慕!可随着工作的不断重复,加上体力消耗也越来越多,他不但感到浑身酸疼无力,就连心情也渐渐地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他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可看到大家这时都埋着头在一心忙着干活,一时不好意思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干了下去。
虽然伐木也算得是一个纯粹的体力活,可凡事多少还是讲些技巧,就连如何握斧子,砍下去时怎么用力这些事都有讲究;下斧时如果用力不到位,或是发力的姿势不对不但效果不好,而且还很费力气,弄不好还可能直接导致肩膀或手臂受伤。章强在下乡的这二年里虽然得到了不少磨炼,可他毕竟从小在城市中长大,要在短时间完全适应这种环境实在是有些困难。加上这个砍伐工作全是手上的工夫,他那双嫩手哪能承受得住这般的磨擦?一上午还没有干完,他就觉得手心像是被烫了似的火辣辣地一般疼痛。当他翻过手来看时,只见二只手心已被磨得通红,而且还像火烧了一疼痛,有好几处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冒出水泡来!他搓了搓发烧的手,为了让它尽快凉下来,他就近找了一眼山泉赶紧将手泡到了水里,这样以来感觉到顿时舒服了许多。
单艳军无意的一抬头,正好看见章强把手伸进山泉里,看那样子又不像是在洗手;他用肩膀碰了一下旁边干活的梅兰和,示意地朝着那边呶了呶嘴。梅兰和一开始还看着单艳军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盯了一会之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锯子就连忙朝着章强那边走去。
这时的章强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地,他侧过脸来往旁边瞄看了一眼;当他看到梅兰和向自己走来时,于是笑了笑将手从泉水里抽了出来,然后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他刚要说什么,这时梅兰和倒是抢先说话了。
“怎么,是不是手磨起泡了?”梅兰和见章强只是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勉强的笑着并没有回答,见他这副模样这时的梅兰和心里早已猜出个十之八九;他走上去拿起章强的两只手翻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说:“看你,手都磨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休息,你逞什么强啊?”
章强低着头,脸色看上去显得有些尴尬,声音有些怯怯地说:“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不小心就变得这个样子了,这阵子手心还烧得痛嘞!”
看到章强这副模样,梅兰和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否有些过了?他看着章强显得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之后又带着几分安慰的口气说:“这不要紧,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这样把手泡到冷水里就不好了,弄不好伤口会变得更严重啊!”
单艳军见他们呆在一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放下手里的活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章强见他也朝这边走来,冲着单艳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梅兰和自然看出了章强这时的心思,他对着正往这边走来的单艳军笑了笑说:“你是不是也累了?好,那我们就先休息一会吧!”
本来梅兰和这也只是无心的一说,不曾想这话一出口他真还感觉到有些累了!他向上伸了个懒腰,于是顺着就在旁边堆放的一堆木板上坐了下来。单艳军本来是想过来看一看这边究竟有什么情况,见梅兰和这个样子于是笑着也坐到了他的身边。
这时王副队长扛着木板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几个知青都在一块,他放下肩上的木板码好,然后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冲着他们笑了笑说:“怎么,累了吧……?确实是该休息了!”
这时他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完,他又朝着远处喊道:
“大家歇歇吧!今天干了一上午我想你们也累了。”说完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上,见这时太阳已经到了头顶,然后又笑着对梅兰和他们说,“我想你们也是有些饿了吧?先好好的休息一会,用不了多久送中饭的人就要来了。”
“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累。”梅兰和说着看了旁边的章强一眼,看得出这明显是在帮他引路;接着他又两眼直视着王副队长,带有几分恳求的口气说,“王队长,下午我能不能与小章换个活儿?他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你看他今天干了一上午手上都被磨起泡了,再这样下去后面的工作还怎么做呀……”
“什么!他的手上都起泡啦?”不等梅兰和说完,王副队长就急忙插上话来说。说完他直接朝章强走去,拿起他的手就翻过来看;当他看到章强那满手的通红,间或还点缀着几个透明的水泡时,王副队长一下急了,他看着章强显得一副焦急的模样说,“怎么会是这样啊?小章,凡事不要太过要强,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了。是这样,下午你还是跟何亮一起打杂吧!至于小梅你还是干原来的工作,如果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就是了。”
看到王副队长走远了,梅兰和转过脸向旁边的章强笑着招了招手说:“来,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吧!现在你的手感觉怎样,还痛吗?”
章强看了梅兰和一眼,略迟疑了一下之后便挨着旁边坐了下来,他翻过手来看了一眼说:“痛倒是不怎么痛了,只是现在手心还有些发烧。”
单艳军笑着朝章强身边靠了过来,拿起他的手看了看,带着几分感叹的口气说:“过去我也是这样,一心只是想要好好的表现自己,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弄不好就会碰得头破血流!你如今还小,这个道理以后你就会慢慢明白的!”
虽然章强听得出单艳军这番话是针对自己说的,不过看他说话时那副诚恳的态度他还是觉得有几分感动;经他这么一说,章强这时的心情倒觉得轻松了不少。这时的章强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盯着单艳军看了一会,那神态好像在琢磨着什么似地。之后他眼光往旁边一散,冲着单艳军笑了笑说:“艳兄,听说你最近跟金花闹矛盾是真的吗?”
章强冷不防地提出这事,让旁边的梅兰和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两眼直瞅着章强,那眼神中明显地带着几分疑问。章强脸上带着笑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他将目光聚收到了一块,此时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似地。接着他又将目光落到了单艳军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旁边的梅兰和看到,用手暗暗地碰了他一下,那眼神显明的是在阻止。
单艳军耷拉着眼,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带着几分无奈,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抿了抿嘴说:“唉——,闹矛盾还谈不上,只是她家里这么急地催着结婚我真有点受不了。”
“什么!这么早就要结婚,你现在还不到二十二吧?”
“你说的没错,要到明年三月才满二十二岁。”单艳军瞥了章强一眼,像是要卸下什么似地扭动了几下肩膀,然后两眼凝视着远方,深深地抽了一口气说,“现在就结婚?我都下乡三年多了,目前仍然一无所有,我凭什么养活人家呀?你们如今还年轻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以后在这个方面还是悠着点吧!”
听他这么一说,章强有些迫不及待地说:“你难道不爱金花吗?”
单艳军长叹了一口气说:“喜欢,谁说我不喜欢啦?可喜欢归喜欢,可再浪漫的爱情到头来还不是同样要穿衣吃饭嘛!人总不能依靠‘我爱你’来还生活一辈子吧?”
“既然是这样你把话跟人家说明白不就行了,何必为了这点小事闹矛盾呢?”
“谁说闹矛盾了?这事我还没有跟金花说嘞!”
“哼,还说没有,早一晌我在村口还碰到了她家里给金花新介绍的男朋友嘞……”
章强还要说下去,这时旁边的梅兰和用手撞了一下他的身子,眨巴着眼睛在向他暗示着什么。章强见到后,立刻察觉到了自己说露了嘴,赶忙将话打住了。
“什么!金花又找到新的男朋友了啦?……”
梅兰和一见,连忙出来圆场说:“没有——!那天章强他们几个人赶集回来,在门口正好碰到银花来找她姐姐,说是金花刚送她男朋友出村,正好章强回来时在村口遇到一男的,说那模样与银花说的有些相似,就误以为他就是金花新找的男朋友……”
梅兰和说到这里时章强突然用肘子暗撞了他一下,看他的那眼神明显地带着几分憋屈。梅兰和瞅了章强一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眼神看上去像是带着几分挑逗似地。
开始时单艳军的表情还有些激动,不过待到梅兰和这么一说之后反倒变得平静了下来;尽管他也看得出这是梅兰和在帮自己圆场,但冷静一想之后也就觉得有些道理。之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唉——!一切还是随缘吧。”
章强听到章强这么说终于忍不住了,看那神态看似有些急了似地,他将手里玩着的小木棍往地下一掷说:“什么随缘,是个男人就应该负责!”
单艳军翻眼看了章强一眼,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让人看去觉得有几分无奈;他两眼呆呆地看着地下,感叹地说:“你懂什么,等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知道啦!”
章强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他翻着眼睛看着单艳军,心想:“你这个年龄算什么?连二十二岁还不到呀!这也就在我面前装起老大来了?哼……”。其实他哪里知道?年龄本身的就是一种经历的另类表现,因为很多事情不到一定的年龄、或者不是自己亲身的经历是根本就无法感受到;就像章强这次进山伐木的情况一样,开始时他还心情激奋信心满满,可一旦经历过现实的教训之后,他现在的感受就已经与先前的理想有了很大的差别,甚至心情一致跌落到了低谷。有了这次进山伐木的经历以后,想必他以后对于进山劳动的这种事情不再会存在任何幻想了!章强还想说什么,可一时又觉得不知从何处下口,他默默地看着单艳军,显得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旁边的梅兰和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单艳军刚才的一席话他虽然从心里也不是很赞同,可回过头来想一想,就他现在所处的环境确实也还是能够让人理解。他和单艳军下乡前虽然不是同学,但后来多少也听人说过一些有关他家里的情况。听人说他的家庭出身不好,爸爸家解放前是个资本家,由于历史上的一些纠缠不清的问题文化大革命时又被打成了“黑五类”,这在当时可是属于一个十分可怕的“成份”啊!单艳军家原本有二兄弟,哥哥文化大革命时参加了“红造联”,一次二派因观点不同闹翻而发生“武斗”,在枪战过程中被人给打死了。后来家里就剩下他这个唯一的独子,按照当时的下乡政策独生子女是不需要下乡的;可由于单艳军是“黑五类”的后代,当然要去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于是他还是“带着帽子”被遣送到了农村。这里虽然是一个地处僻远的山村;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的缘故,这里农民的“政治意识”并不如城里人浓厚,村民们也十分的淳朴;加上这个村里有了老队长这样一个传统的人,凡事“讲究凭良心做事”,这对“出身不好”的单艳军来说也算是一种幸运。由于他人长得高长个大,外表看去真还算得是一表人材,在这拨知青中除开梅兰和之外,真还找不出第二个男的比他更帅气了。
在他下乡后不到半年时间,他就和这个村上的一朵“金花”好上了。也许是由于文化和心里习惯上的原故,当时的知青一般都不会与当地的农民谈恋爱;尤其是作为男知青这种可能性就更小了,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将来子女的户口问题。或许是为了保证当时全国城市、农村人口的稳定性,当时国家政策规定,结婚出生的儿女户口一律伴随母亲出生地落户;也就是说,即使农家的女人嫁给了有城市户口的男人,出生后其子女无论男女都只能跟随母亲在她的原住地落户。若是这样,这就意味着单艳军如果跟金花结婚,将来他们的子女就是农村户口,这无论对于谁来说真还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儿。有人议论说,单凭单艳军个人的条件找一个女知青应该没有问题,退一万步说俩人将来还有返城的希望,可他为什么偏偏会看上一个农村姑娘?尽管金花这妹子确实长得不错,可就是再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呀!若是他们以后真的结婚,单艳军还不要跟着在农村呆上一辈子?这要是换上谁也是个不得不好好掂量的问题。单艳军家庭出身不好,自己又被“带着政治帽子”下乡,像他这种情况不在农村找个靠山又如何混得下去呢?依金花当前的条件不说在这个村子里,就是在全公社中她的条件都算是最好的一家;她父亲任公社副书记,母亲又是公社妇女主任,在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大权在握,万一以后公社有个什么招工指标,在不违反国家政策的情况下说什么也会优先自己的女婿。因此在不少的眼里,金花只不过是单艳军所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至于爱不爱她就很难说了。尽管梅兰和不是十分相信,但看到他目前与金花二人闹成这个样子也不得不心存疑虑。
梅兰和侧过脸看着单艳军,显得很认真的说:“说实话,结婚成家目前对于你来说确实有些困难,可是人家金花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这在当地来说也算是个大姑娘啦!也难怪人家的父母不着急啊!如果你真是不想和金花谈下去,我想你最好还是去和她的父母说清楚,这样以来两头都不会耽误,对大家都有好处……”
梅兰和本来还要说下去,这时看到单艳军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那眼神中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地;于是他笑了笑就此打住,笑看着单艳军之后的反应。
章强本想说什么,当他看到单艳军这副模样时,嘴巴嗫嚅了几下又停住了。
单艳军沉默一会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们就让我好好地想想吧……”
这时只见那边有个女的正急匆匆地朝老队长身边走去;旁边的人一见她那个模样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纷纷地向那边围了过去。那女村民向老队长一边比划地说着什么,从表情看上去好像蛮着急似地;之后,只见老队长对着不远处正在干活的队委会的成员招了招手,像是在急着地叫他们过去。
没一会何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当他看这边的梅兰和他们时,于是便急着向他们招着手,并大声地说道:“不好了,赵兰香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