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告发的迷情
转眼之间几个月又过去了,眼看着田里的秧苗也绽出了新芽;它们一出生就好像谁也不甘落后似地,争抢着总想要出人头地;于是便呼啦地争着直往上窜,没几天地里就被它们铺盖成了绿油油的一片。看到地里那些秧苗疯也似的争抢着生长,那山边的桃花也好像不甘示弱一般,它们纷纷地在春风中抖落着粉红色的衣裙,还不时显摆地在微风中揺曳着她那金色的花蕊,像是在有意要跟那些嫩绿的秧苗争抢风头似地。沉睡了好几个月脱光了旧叶的树枝上,那点点豆芽般的新叶就像是一双双初醒过来的眼睛,萌萌而又好奇地观摩着周围的景色,似乎一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般;山中有的花儿还会绽开那鲜艳的笑脸,得意地摇晃着妩媚的身子与春风一块轻声的嬉戏。
今天是清明节,尽管当时还处在“破四旧,立四新”的时代,可是在民众的心里,无论是再强大的政治宣传,也无法驱除人们对自己先辈的怀念。尤其在这里的乡村,传统习惯已经根深蒂固,那时乡里也提倡“过革命化的节日”,但是大家也只不过嘴上说说而已,真要做到没有那么容易。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般生产队都要放假一天,主要是供大家去自己的祖坟祭拜之用,虽说这时的人们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的对这件事情进行大肆宣扬,可暗地里同样还是烧香拜祖一样不少。
别看那时农村实行的是集体所有制,可平时规定的公休假制度基本没有,就连国人一向特别重视的春节,领导们也要求大家“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不说年终三十不放假,就连大年初一的一早也会被叫去出工。因此对于清明能在家正正当当休息的村民来说,真算得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日子。趁着这天的休息,不管家里有无祖宗可祭,这里的村民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做这方面的事情;一方面是为了祭拜,另一方面也可借着祭祖后的美食好好的享受一番节日的美味。要知道那时候农村的家庭普遍都比较穷,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何况还能够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天呢?
为了让大家祭祀时桌上能有个荤菜,生产队里提前一天就宰杀了二头生猪,可按人头平均下来每人也还不到一斤;别看这在今天看来这点肉实在太少,可在当时却是一个难逢的开荤的好日子。村里这些下乡的知青都是单身一人,加上家又不在这里因此无祖可祭,他们能够趁这个机会在家里好好休息的同时,也可以很好地享受一下这一年中难得的大肉的美味,这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几个月前,根据大家的提议梅兰和去找了魏教授,请他给大家上课;魏教授一听后显得很是高兴,于是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后来经过一块商议,如无特殊情况定为一、三、五晚上七点半到九点,地点就在知青的家里。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按理说魏教授给他们上课的时间要到晚上,可大家觉得平时难得有肉吃,应该将魏教授叫来好好的啜上一顿,也可报答一下人家这么多日子以来对自己的教诲。话还说完,赵兰香就第一个站了出来,主动提出上他家去叫魏教授。这天正好遇到魏教授家里没事,听说后就愉快的跟着赵兰香来了。来到这里以后,魏教授见时间还不到上午九点,与其坐着闲聊还不如趁这个机会给大家讲讲课。他们一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把课上了,到了晚上就可以痛痛快快的休息不是更好吗?于是都很高兴的接受了他的这个提议。
要说魏教授所以同意给他们上课,这还得从几个月前赵兰香过生日的那件事情说起。其实从去年进山伐木时单艳军提出要请魏教授给他们上课的那个时候起,大家就开始有了这个想法,由于在那之前魏教授已被调去公社的中学看门(实际上是筹备开办高中班一事),每天忙得都很少有时间回村,于是大家也不好意思向他开口,这事一拖就过去了好几个月。去年年底赵兰香满十八岁生日,由于她俩关系密切,在魏教授的心里赵兰香和自己的亲生闺女决无二致,因此在她生日的那一天他就亲手做了一个生日蛋糕送了过去,并且还在晚上的生日宴上要她向上帝许愿。这在今天看来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在那个政治挂帅大讲“阶级斗争”的年代,一个出身“右派”的“国外间谍”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糖衣炮弹”来腐蚀和拉拢革命青年,甚至还在他们中间宣扬封建迷信的上帝,这顶巨大的政治帽子当时撂在谁的头上又承受得起?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被戴着“右派”帽子的“阶级敌人”呢?
在赵兰香生日过后的第六天,魏教授就被公社派来的武装民兵给带走了。队里的知青听到这件事情后,经过大家的商议决定由梅兰和出面去公社,把那天发生在这里的真实情况向领导汇报。公社领导听到梅兰和汇报的情况后,又让人将赵兰香叫去公社,经过他们的仔细查问,她与梅兰和所说的没有任何差别。当时赵兰香还流着泪向领导保证,魏教授绝对没有做任何“反党反人民”的事情,如果以后查出来有这方面的问题,她愿意被抓起来坐牢。面对一个看上去十分诚恳的姑娘,就连在场的公社领导也被感动了。可感情归感情,“阶级斗争”的立场一定不能变。于是按照审查程序他们又查阅了赵兰香的家庭档案,发现她家不但出身贫民,爸爸还是一个革命干部出身,现任省城某重点中学的中学校长,这让他们感到意外的同时,而且还非常的高兴。这不,又让他们找到了今后公社中学开办高中班的新途径。既然真实情况并不像别人反映的那样反动,不如就给人家留个面子,说不定哪天还真要用上她这层关系呢?加上村里的老队长又多次派人前来求情,并说如果魏教授一旦被抓起来判了刑,公社中学开办高中班的事情从此就没有了希望;并且下面的各基层对公社开办高中班一事也非常渴望,考虑到基层干部和村民们的意见,公社领导在对待这个问题的处理上不得不十分的谨慎。后来通过领导班子认真商量后决定:鉴于魏在这个问题上能够主动向组织交待,基于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决定对魏进行从宽处理,不再进行政治追究。但从今日开始,解除魏在公社中学校门守卫一职,逐回东边一队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监督和劳动改造。
从那以后,魏教授就被逐回到了村子。由于不用再参与中学开办高中班一事的筹备,这样就使得他一下完全空闲了下来。虽然队里后来也没有另外给他什么别的处分;但因为受到这件政治事件的影响,即使像老队长那些一心想要保护他的人,从此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再给予他更多的照顾。尽管每天的出工不能少,可他毕竟已是五十岁的人了,地里的重活大家还是不会让他去干,这样一来他倒感觉到清闲了不少。
为了查出那个背后告恶状之人,梅兰和他们这些知青也没少向人打听,可无论怎么问都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是谁。魏教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劝说大家以后不要再去向人询问;他认为虽然这件事情对自己来说是有些冤枉,可毕竟这也是自己一时的无心之过造成的,因此也不能完全责怪别人。说不定人家也是无意中说出,正好又遇到上面又在抓这个方面的问题,(因为按照当时上面的政策,像魏教授这样的“右派”必须定期进行无产阶级教育,以防止他们随时可能做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事情)因此才有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他还说对于组织定期对自已进行检查的事情已经习惯,还说: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一不反党,二不反社会主义,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虽说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对这件事情还追究得紧,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渐渐地将它忘了。看来任何事情都抗不过时间的消磨啊!可是其中有一个人却不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每当看到魏教授时,他心里反而更不是滋味。这个人就是莫跃进。其实他与魏教授平时也没有什么过节,只是由于自己家里成分不好的缘故,所以他更不敢与魏教授接近。尽管当时国家领导人也说过“不唯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可若真是出身有问题,在当时要想凭借个人的努力混出个人样来几乎没有可能,因此当时对于那些出身不好的人更不敢与有政治问题的人接近。虽然他从内心里也很敬佩魏教授的知识与才能,但是也只能将这事藏在心里而对魏教授本人敬而远之。尽管他们之间平时公开的交往很少,可每次魏教授见到莫跃进时总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亲近感觉,要不是每次见面时莫跃进都设法躲开他,想必魏教授与他的感情会远胜于队里其他的知青。
莫跃进平时的酒量并不大,一般情况下也很少喝酒,那天赵兰香生日,由于大家心里高兴,于是桌上的人就不自禁地拼起酒来,要不是因为莫跃进当时手里的钱不够只买了三瓶白酒,醉倒的人说不定会是多少还不知道。由于他平时不爱喝酒,开始时也只是象征性地陪着抿上一口,可是喝到后来酒劲一上来,酒就当茶似地大口地喝了。虽说后来酒喝没了,由于他的酒量本来就小,待到喝完时他已醉得晕头转向,直到第二天早上队长叫出工时他的脑子里还一片模糊。大家看到这种情况只好要他在家里躺着好好的休息,可直到中午时他仍然感到喉干舌燥,连中饭也没起来吃又接着继续地睡了。
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这时他感到肚子在“咕咕”地叫得慌,一想自己原来已经二餐没有吃饭了,于是赶忙爬起来洗漱完毕,接着就将中午留给他的饭菜热过后匆匆地吃了。吃过饭之后,他心里感觉到特别的踏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看看离晚饭的时间还早,由于一时吃得太饱心想这晩饭恐怕是吃不下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之后,实在觉得有些闲不住,随手就将桌子上的抽屉一拉,接着无意的往里面瞟了一眼;这时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老旧的像册,于是顺手便将它从抽屉里拿了出来。这上面满是英文字母,原来这是他家里的一个老像册,还是她娘从美国带回国的,她娘一直将它当做宝贝一样保存着,直到下乡时他才第一次看到这个册子。也许是因为他娘有意要给他一个提醒,在下乡的那天她慎重的将这本像册交给了他,还特意交待说这里面有他和爸爸全家人在二十多年前的照片,并叮嘱莫跃进一定要好好保存。像册的第一页是家里的一张全家福合影,那时候莫跃进还只有十个月,他被妈妈抱在怀里,胖敦敦地显得十分可爱。前面站着牵着爸爸手的那个孩子是他的哥哥,当时还不到四岁;后面那个身材看上去不是很高大的男人就是他的爸爸,当时的年龄也不到三十岁。在之后不到二个月,爸爸就从美国回到了大陆,虽然在之后的二年里他也回过二趟美国,由于莫跃进当时的年龄太小,加上每次住的时间又不长,因此爸爸在他脑子里一直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自从哥哥上学之后妈妈就把他交给了爷爷家抚养,然后自己带着三岁的跃进回到了中国。莫跃进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妈妈为了找到爸爸带着他从北到南,跑遍了全国很多地方,可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同学常常嘲笑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野种,也有人说他父亲是被一个狐狸精迷住,然后他就跟着她一同跑了。由于他性格比较内向,平时很少跟人争高下,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不爱说话的蔫子,因此常常受到他人的欺负。但这一次他实在是气不过,于是从地下抓起一块石头就直接朝那个男孩的头上砸去,结果一下子让那孩子头上缝了四针,回家后遭到妈妈狠狠的一顿批评不说,还被学校给予了记过警告处分。为这事他非常伤心的哭了一回,发誓以后再也不认这个父亲了!
这时莫跃进忽然觉得照片上的爸爸好像在哪见过,可无论他怎么回忆却总是找不到头绪。他心想:如今都过去二十多年,算来他也该是五十岁的人了,即使他现在就站在自己的眼前我也不一定能够认得出来,再去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唉,这么多年来还是苦了我娘啊!傻傻地等了他一辈子,你说这多么不值啊……。真是冤家呀!你如果真还活着就应该回来找我妈,要不我就是下辈子也不认你这个爹了!想到这里,他赌气地将后面的页面往上一覆,显得很是生气地将头扭向了旁边;略过一会之后,他缓缓地将头摆过来,那模样好像怅然若失似地。他无意一抬眼,眼睛忽然一亮看上去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来,这像册上面是一张姑娘的像片,正满面是笑地看着他呢!这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头上扎着二只小辨子,模样还长得十分的可爱。莫跃进看到这张照片之后,两只眼睛就像是被她定住了似的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姑娘就是黄玉娥,是莫跃进初、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时俩人虽然谁也没有提过恋爱之事,但在他们的心里都是心照不宣,只不过谁也没有捅破这张窗户纸而已,可是在他俩的心里谁也放不下对方。
说起这张照片来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在他们高中毕业的前一年国庆节放假,几个同学相邀一块去橘子洲头玩耍,听说莫跃进家里有一部从美国带来的照像机,于是大家要他带去一块照个像,也算是一个毕业前的照片来作个留念。要知道那时候就算是去照像馆一趟也不容易,何况手里还有个像机任由自己支配,这又怎能不让他(她)们格外地兴奋呢?要知道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热情,只要情绪一旦上来,必然是激情四射,就是老天爷在这个时候对他(她)们的行为也是无可奈何。那时候正是楠橘成熟的季节,整个橘子洲头上大多都被青翠欲滴的橘子树所遮蔽,由于这时已进入橘子的收获季节,树上挂着的全是绿中带着金黄的橘子,它就像是无数张笑脸悠闲的躺在温暖的阳光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恩赐,看上去满脸都溢满了幸福的笑容似地。
来到橘园之后,由于一时玩得兴起,黄玉娥顺手就摘了一个熟透了的橘子,她装出一副萌样拿起橘子正要拍照时,不料这时橘园的管理人员突然从她身后出现,这一下就给抓了个正着。按照当时挂在橘园里警示牌上面的规定:未经许可,偷摘一个橘子罚款五元。那时候工厂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元,五块钱都可买上几十斤橘子啊!她一个中学生一下让她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钱去呢?别看黄玉娥是个小姑娘,可她的性子十分要强,从来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去求人;如果当时不能主动向管理人员认错道歉,除非当场交了罚款,否则要想轻易脱身决没有那么容易。看到这样一个僵局,莫跃进只得出面帮着她向管理员道歉,那诚恳的态度就连管理员也被感动了。见他们都是在校学生,同时也是无意初犯,而且认错的态度还十分诚恳,于是便放过了这一次。为了感谢管理员的原谅,莫跃进还特地为他照了好几张像片作为留念。据说自从那次以后,他们与那个橘子洲上的管理人员成为了好朋友,就连莫跃进下乡时他还特意赶到学校去为他们送行。为了给自己留个纪念,那天黄玉娥还有意拿着那个差点让她罚了五块钱的橘子照了个像,莫跃进也因此而留下了一张,而眼前的照片正是当时留下来的那张像片。
就在莫跃进还沉浸在对过去回忆之中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阵连续的母鸡叫声,他一听就知道这是从后面杂屋里传出来的,而且还是母鸡刚下过蛋时的叫声。为了解决平时伙食中的小荤问题,从去年起他们就开始学着养鸡。开始的时候还有十几只,可几个月下来病的病、死的死,加上去年过春节又吃了几只,如今仅剩下三只母鸡了。说来还真多亏了这几只母鸡,要不是它们下的蛋给这些知青偶尔开个小荤,即使不是出家人他们也要长期吃斋了。由于这里是山区,老鼠和黄鼠狼不少,不但养鸡不易,就是下的蛋一不留神就让老鼠给偷吃了。听到母鸡的叫声后,莫跃进就知道这是家里的鸡刚生完蛋,他怕去得迟了那鸡蛋又成了老鼠的一顿美餐,于是连忙赶去了后面的杂屋。
当他赶到后面屋里的时候,那只母鸡还站在窝边叫着不肯离去,好像是在召唤着什么似地。它见莫跃进走了进来,一下从窝边跳开,一边叫着大摇大摆地朝他走了过来,像是在告诉他刚下过蛋一般。看着它那昂首挺胸一脸的萌态,莫跃进忍不住伸出手弯下腰去托它的腹部;可那母鸡竟不避也不让,嘴里“咯咯”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侧过头来翻着白眼萌萌地看着莫跃进,好像十分享受他的抚爱。看到它这个温存的样子,莫跃进忍不住“哄”地一声笑了。他轻轻地将这只母鸡搂进怀里,又从鸡窝中检起那只刚生下的鸡蛋,将杂物门带关之后又往回走。回到前面屋子之后,他把母鸡放下来,抓了几把蔫扁谷撒到地下,看着它吃了一会之后,还是转身就向房里走去。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只见他嘴角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略停顿了一会之后,转过身来又往村外走去。
其实莫跃进这时要去的地方就是兴旺五队。刚才回房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黄玉娥来;虽然他们两队之间相距也不过五六里地,由于平时大家每天都要忙于出工,生产队一年到头又极少放假,如果不是特意请假是很少有时间相互走动的。除开一个月前他去过一次五队以外,至今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这让他心里实在想得慌。他当时心想:好久都没有见到玉娥了,趁着今天下午没事我得去她那里好好地看看她。
当他赶到那里的时候,遇上黄玉娥和那个队里的知青出工都还没有回来,他一时无地方可去,只好一人在村子外面遛达。这时公社中学的副校长汪恩义放学后回村子,看到一个陌生人在村里来回地踱着,估计一定是找人有事儿;虽说他俩从前并不相识,可汪校长一看就知道他是下乡来的知识青年,看那模样一定是有事来找他们队里的知青,于是便走上前去主动地跟他打起了招呼。
“欸,小同志,你是来找知青的吧?”
“是呀……”从莫跃进那眼神看上去好像有些吃惊似地。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我是来找黄玉娥,可她们这会都不在家,是不是出工去了?”
“喔——,原来是来找小黄的哟!”说完,他抬起手看了下手表,之后说,“现在刚好五点,估计还得半个小时才会收工。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要不上我家喝杯茶去?”
莫跃进本想推辞,可觉得现在实在没地方可去,加上人家那么的热情一时又不好意思推脱,于是笑了笑就跟着汪恩义去了他的家里。
要说当地的村民都十分的淳朴;也许是因为他们与外面的人接触较少的缘故,人与人之间很少防备,村子里哪怕是来个了从没见过的生人,谁家的人见了都会主动地叫他(她)们进屋喝杯热茶。莫跃进随着汪副校长来到屋里还没坐下,他老婆就端着一杯热腾腾的芝麻豆子茶笑着地走了进来,弄得莫跃进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汪恩义对着莫跃进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端起茶轻轻的喝了一口,笑着对莫跃进说:“你也是和小黄一块下乡来的吧,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莫跃进听他这么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嗯。我和黄玉娥是中学的同学,三年前一块下到这个公社,后来我被分配在东边一队。我叫莫跃进……”
汪恩义一听笑着连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喔——,我知道了……”
说到这里,汪恩义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要说的话又吞了下去;他看了莫跃进一眼,样子显得有些暧昧的笑了笑,之后接着又说:“小黄那姑娘真还挺不错呀!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你们俩相识也算是个缘分啊!”
听他这么一说,莫跃进脸都有些红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茶,声音听上去有些怯怯地说:“看您说的,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好啊,革命的同志友谊嘛!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不好意思吧?……”汪恩义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使劲地盯着莫跃进,好像是在有意要逗他玩似地。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显得有些认真的对着莫跃进说,“你们队里的魏教授你认识吧?”
被他这么突然一问,莫跃进一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会之后说:“认识呀,他和我们就住在一个院子里……”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但由于弄不懂汪副校长问话的意思,因此也一时不知如何往下说,两眼怔怔地瞅着他又将话头打住了。
汪恩义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他笑了笑显得十分随意的说:“老魏这段时间不是调到我们中学来看门卫嘛,我见你们是同一个生产队的人因此就随便问问。”
“喔——,原来是这样!”莫跃进像是立刻明白过来了似地,他看着汪恩义说,“魏教授调到中学不完全是为了守大门吧?听说是为了帮助你们中学开办高中班一事……”
莫跃进说到这里,好像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话打住;他暗暗地瞄了汪副校长一眼,那神色看上去像是感到有些失言之后的悔意一般。
很显然,这时汪恩义已经察觉到了莫跃进的心思,他笑了笑,显得很是随便的说:“我们学校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人家过去还是当过大学的教授嘛!不过要在中学开办高中班一事也比较复杂,它牵涉到上面的政策等多方面的问题,事情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作为一个副校长当然知道的要比外面的多啦。听你刚才所说,你们和老魏也相识好多年了,就凭你个人的印象觉得他到底怎么呢?”
虽然平时莫跃进与魏教授的交往不多,可在他的心里魏教授还是一个不错的人,当时他心里在想:既然人家的领导都问起这件事情来了,我就直接的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他吧。他笑了笑说:“抛开政治上的事情不说,我觉得魏教授这个人还是比较正直的,至少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他在知识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知青没有一个不打从心里佩服。大家还有一个想法,想要请他帮助我们上上课,这样多少也可圆了大家的大学梦呵!可人家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平时都很少有时间回村子,因此这件事情暂时也只好算了。”
“他真有这么忙吗?这段时间我们并没有安排他那么多事情呀!是不是他又去找别人……”说到这里,汪副校长好像突然警觉到了什么似地连忙将话打住;沉吟了一会之后,他笑了笑说,“你们年青人爱学习是件好事,但还是要注意保持正确的革命方向。”
这时汪恩义的老婆从里屋走进来,见到莫跃进后反而显得有些拘束,她不自觉地拿起身前系着的围裙揩着手,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饭菜都已经做好了,你们就进去吃饭吧。喔,你看我都差点忘了,连酒还没有准备好嘞!”
听她这么说,莫跃进连忙起身说道:“不了,我现在就去黄玉娥那里,谢谢啦!”
汪恩义见他这样,赶忙走过去一把拦住莫跃进,微笑地说:“看你,饭菜都做好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不就是吃个随便饭嘛!平时队里的知青没事时,我们也经常在一块聚聚。要不你先坐会,我叫我闺女去把黄玉娥叫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好吗?”
话刚说完,正好她女儿收工从外面回来。汪恩义一见连忙向她招了招手,并附在她的耳朵上小声的说了几句;只见他的女儿高兴的“哦”了一声,笑着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莫跃进还没有来得及拦住,她就一路蹦跳地消失在门口,这让莫跃进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之后,他只好随着他们一同进了里屋。
没多久,黄玉娥和队里的另外一个女知青也被一同叫来了。俩人相见以后甚是兴奋,但是他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多说,只好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相互地对看着;之后偶尔也会单独的说上几句,可是从他俩的神情看去还是显得很是高兴。
平时,这里的村民多数都有喝一口的习惯,只要是家里来了客人,米酒总是少不得的一道重要饮料。由于昨天赵兰香生日喝得有些过了,因此这时莫跃进实在有些不想喝酒,可表面对人家的一片诚意嘴里又不好拒绝,只好端起杯子勉强的跟着大家碰了一下。
要知道爱喝酒的男人一旦端起了酒杯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地,那种兴奋劲一下就冲了上来;当汪恩义见到莫跃进小口的抿着米酒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好像也都有些变了。
“怎么,不喝酒呵?这米酒可是个好东西,它不像你们城里的白酒,既好喝又不伤身,经常喝一点还可以强身健体呢!”
莫跃进看着汪恩义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我知道这米酒好喝,只是昨天我们队里有个女知青生日我喝得有些多了。”
汪恩义两眼含笑地看着莫跃进,听他说完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倒下,接着“哈”了一声说:“昨天多喝点怕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今天不醉这酒就可以继续喝!”
莫跃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显得有些胆怯的拿着酒杯朝汪恩义伸了过去;黄玉娥在一旁看到暗地里碰了他一下,端起酒杯就朝汪副校长手里的杯子碰过去,“咣啷”一声之后,她一口就将杯子里的酒也喝得个干净。
汪恩义冲着黄玉娥一竖大拇指,嘴里大声地说了声“好!”,随后一仰头,也将手里的酒一口喝了。
虽说莫跃进平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可当他看到女友黄玉娥在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一个男人保护女人的本能就自然挺现出来,接下来一场酒战就这样开始了……
不过还好,由于有了女人的参入,汪恩义虽然平时好酒,可他毕竟在当地还算得是一个文化人,因此今天喝酒时还是比较节制,并没有拿出自己的十分酒量来拼着;加上这米酒(实际上是甜酒)的酒精含量较低,就是平常不喝酒的人一般喝上个四两半斤也不会有事。况且下乡的这几年来,凭着黄玉娥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平时也没少跟人斗酒,虽说也醉过几次,可酒量同时也日渐上涨,一般的男人真还难得胜过她。
在喝酒的几个人中,其实真正苦的还是莫跃进;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大,加上昨天又喝得有些高了,下午刚恢复过来晚上接着又喝上了,这让他真的还有些扛不住。还好,由于有了黄玉娥在前面撑着,他想喝多少都行,也没有人一定要来给他拼酒。开始的时候他还喝得比较节制,可是喝着喝着,酒精的作用就渐渐地显现,莫跃进嘴里的话也越来越多,这时他又主动地找人碰起杯来。喝过一口之后他两眼迷迷地看着黄玉娥,显得很是深情地说:“玉娥,你是哪天生日,能告诉我吗?”
黄玉娥被他两眼盯得好像很不自在,她低着头显得十分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来了?没见人家都在旁边看着吗……”
“看就看呗,怕什么!”莫跃进说完大气的一甩手,那样子看上去像是有些醉意似地。可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端起酒抿了一口,一边比划着说,“人家昨天赵兰香生日,魏教授特意为她做了这么大的一个生日蛋糕,还点上腊烛让她向上帝请愿,你当时没看到那气派多洋气呀!如果你生日,我也要给你办个生日宴会,场面决会不输给人家。”
“看你说的,这点事情也跟人家比,有必要嘛。”黄玉娥抿着嘴笑看了莫跃进一眼;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可看她那得意的模样想必心里一定早乐开花了!
“什么,你说老魏向你们宣传西方的东西,还教你们信仰上帝?”汪副校长听到莫跃进说到向上帝请愿这事,立刻十分敏感的接过话来说道。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言,连忙改变口气说,“虽说这也是老魏一时的无心之过,可你们作为一个革命的知识青年,资产阶级的那也一套是绝对不能学习的啊!是这样,你把整个过程跟我说说,回头我再找老魏谈谈,免得他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这对他来说也影响不好嘛。”
本来这只是莫跃进一时酒后失言,没想到正好让汪恩义给逮着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真还有些后悔。尽管汪副校长的话说得不是很严厉,可人家毕竟是魏教授的领导;再说这种事情本来就可大可小,加上目前魏教授这个特殊身份,真要是真追究起来可就麻烦大了。可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再遮掩下去只会给魏教授带来害处,还不如一五一十地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再说人家好歹也是个领导,只要话说清楚了相信他也能分辨真伪,不会胡乱猜测的。之后,他便毫无保留地将前后的过程都跟汪恩义说了,其后还帮魏教授说了不少好话,说这件事情原本也是大家搞起来的,责任也不全在他一个人身上。汪副校长听完他的述说之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略沉吟了一会,好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但是过了一会之后,他接着又跟大家继续地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