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村

众所周知，农村人通常生活在一个彼此相互了解，且祖祖辈辈同居在一起的地方。为此，家家户户的大门白天均敞开着，但家里的农具、电视、风扇之类的东西从来没有丢过。但这一现象在20世纪90年代初，发生了一些改变，有些不懂事的小孩爱上了“偷鸡摸狗”。对于丢鸡狗家的主妇，总会站在村中广场上，开始“骂村”。

大概是因为生活艰苦的原因，村里几个淘气的小孩会把其他村民养的鸡鹅偷了。记得一天大清早，听到有农妇站在村中广场上“骂村”。她骂人的水平和方式相当了得，从早上8点多钟一直骂到中午11点多钟，骂人的话基本不重复。大概内容是“昨晚她家丢了一只鹅，总是那几个短命鬼偷吃了。吃了我家的鹅将会在明天晚上九点十分摔一跤，接着把嘴磕烂，然后回家生病，病后检查是烂了肠和肺。一个星期后，晚上九点十分就死了”。总之，都是一些让人听了感到非常厌烦的话。足足一个上午的骂村，全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承认，也没有人出来制止，任由她嬉笑怒骂。直到中午，她女儿来叫她回家做饭，她才悻悻离去。据说从她那天骂村以后，他们家的鹅鸡，再也没有丢过。看来，这群调皮的小孩也难以承受这种骂村的滋味，收敛了自己的不端行为。这位农妇骂村的水平威名远扬，给全村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于是，有人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嘎婆”。

第二次听“嘎婆”骂村是在一个傍晚，因其长辈对他们的房屋分配不公，使得两妯娌站在村中对骂起来。只见她先是一阵“呸、呸”开始拉开了骂阵，接着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以为你比我小，就可以霸占我的房子，那是属于我的房子，你没权利拥有，就算是你们住进去了，你也会睡得不得安宁，晚上十一点会有阎王派出人来捉你老公，再捉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天底下哪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那间房子属于我不，你厚着脸霸占，我呸、呸。”对方也不甘示弱，开始也是“呸、呸”的一阵反击，接着说：“你才臭不要脸，那间房子明明是他爸临死前，答应分给我家的，怎么叫霸占，既然你都不讲情面，那我也更不讲情面，那间房就算是我霸占了，看你能把我怎样。”“嘎婆”一看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再骂也没辙了，就悻悻地说了声：“你等着瞧！”说完，朝自家方向跑去。在场的人以为事情该结束了，不一会儿，只见她左手拿着一块砧板，右手拿着一把菜刀，腋下还夹了一把稻秆，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刚才对骂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接着摆好砧板，把稻秆放在上面，一边拿起菜刀朝砧板上剁稻秆，一边不停地叫骂且掉着眼泪。听这骂声像诅咒，又像唱歌，引来了全村人前来围观。对方也不甘示弱，转眼间，也从家里拿出同样一套与对方相同的用具，与之对骂起来。双方骂到兴奋时，还站了起来，用手刮刮自己的脸，再刮刮自己的屁股。意思是说，你那张脸如她的屁股一样，见不得人，只会放屁。总之，他们两人似在表演方言顺口溜，虽然比较粗口，但每句话都押韵，再加上手舞足蹈，那架势，比打架更为精彩。

除此之外，在农村，夫妻吵架也是讲技巧的。夫妻吵架，女人总喜欢举一反三，流畅明快历数男人的短。男人喜欢速战速决，不多费口舌，喊了几声，做出要动手打她的动作。就在这时，多数会有家人或邻居上前阻挡，然后在旁人的推搡下，男人也顺水推舟离开。还有些夫妻，吵起架来，不但没完没了，且骂词很是刺耳，总会制造机会让对方动手。自古以来，男人打女人即使理通也是不合情理。所以老公遇上会骂人的老婆，常常乱了方寸，伸手就朝老婆脸上掴去。挨打后的女人还在高一声低一声哭诉老公的罪状，有些女的还要死要活的，用头去碰墙壁。这时，总会有家人或邻居上前阻挡。女人只好席地而哭，又是骂又是闹，直到自己的精力全部耗尽，才慢慢地坐地休息，直到围观者散尽才肯回家。最精彩的有一次，是隔壁家强仔，因生活上一些琐碎小事，引来了老婆对他的一阵骂声。强仔实在忍不下去了，拿起石头将锅砸烂。他的老婆也不甘示弱，顺手将碗筷扔在地上。他们吵闹引来了左右邻居前来劝架，最终在邻居的劝阻下，夫妻吵架算告一段落。但接下来的时间，女人总会生气地故意不做饭给老公吃，但出于照顾孩子，家务事照常进行。

按照农村骂人的老手说，骂人也要知己知彼。言下之意，针对不同的人，自己的骂词也得采用不同的方法。如果遇上对方比你还会骂时，你只能用动作配合着言行；对方喜欢动手的，你则要骂词平和，做到以退为进。用“嘎婆”的说法，骂人原本就是一场战争，即使身心疲惫、劳民伤财也不怕，只要能把自己心底的不悦表达得淋漓尽致，就是一种痛快。

村妇骂村是一道景观，不仅粗鲁，且脏话连篇。邻居吵架，不分男女、老老少少，甚至全家出动，什么难听骂什么，就连上几辈子的老祖宗都要骂一遍，骂到激烈的时候还要扭打一番。旁人还不能劝，也劝不了，越劝越来劲。只好任凭她骂，直到她骂得没有词句表达，就接着哭闹，一直闹到没了力气才会终止。记得当年，我们村就是因为双方对骂，还骂出了一条人命。有一对婆媳吵架，先是在家里吵，后来在村中广场对骂，骂得来劲时，媳妇骂婆婆不要脸，只会吃饭不会干活，活在世上拖累自己的儿孙。后来，婆婆晚上回家，气不过，便冲进杂物间，把一大瓶敌敌畏（剧毒农药）拧开就往嘴里倒。结果自然是一命呜呼。最后，儿子和媳妇只能遭到全村人的一片指责。当然，不是所有的农妇都这样，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在骂人后不记仇，今天骂了对方，可能明天就会主动与之搭话，后天就会往来。

在现实中，男人因为烟酒而加深友谊，女人因为骂阵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