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的农村,半农半医的赤脚医生,多数来自医学世家和读书相对多一点的人,他们经村里推荐到市县一级的卫生学校接受短期培训,结业后成为赤脚医生。因此,他们没有固定的工资,许多赤脚医生要通过种田来维持生活。我儿时就有过一段学医的经历。
我学医源于大哥是名赤脚医生,他的医术名扬十里八村,找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因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大哥决定把我带在身边帮忙抓药打针,待有机会再把我送到市县级卫生学校接受培训,进而拿到医师证,但后来没能如愿。
90年代的农村,医疗条件相对来说比较差,记得我们村的医疗站就设在村中那间低矮的老屋里,而我学医的故事就从那里开始的。抓药先要学会看懂处方,看着大哥在处方上龙飞凤舞的书写格式,的确让人看得头痛,后在大哥的指导下,知道看处方需由上而下:处方上端需医生填写患者的姓名、年龄(婴儿须写明足月)、性别、处方日期等格子。处方正文是医生开具的药品名称:如剂型(Tab)、注射剂(Inj)等药品剂量和数量、药物用法。处方剂量采用简写的外文字母,如克(g)、毫克(mg)、毫升(ml)、单位(u)等;药名、剂量和数量一般写在上列,用法则写在下列。药物排列一般依主药、辅药的次序排列。其中用法包括每次用药剂量、每日用药次数和用药途径,如皮下注射、肌肉注射、静脉滴注、口服、外用等。处方下端,须有医生签字,处方才算完整。
接下来是学习抓药,常用消炎药有阿莫西林、头孢等;止咳用药有止咳糖浆、蛇胆川贝液、复方甘草片等;发热退烧药有小儿退热片、百服宁糖浆等。有像皮炎平、滴眼剂这样的外用药,以及维生素、钙剂、酵母等消化丸。此外,还有碘酒、酒精、紫药水、棉棒、纱布、绷带,以及止痒软膏、抗生素软膏等。
再接下来是学习如何在臀部肌肉注射(打针),大哥告诉我,先在患者臀部四分之一的上外侧确定要打针的具体位置,然后左手拿起沾有碘酒的棉条在确定位置消毒,接着检查右手针筒里的药水是否有空气,如果没有空气,则需用自己的手掌来控制扎针的深浅度。待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用右手拿起消毒及装有药水的针筒,再用针头对准患者臀部消毒后的方位,迅速地扎下去,然后慢慢地把药水推进肌肉里。打针对于大人来说是不存难度的,遇有瘦小的婴儿可要格外小心,必要时,要用手把他臀部上的肉撅起来,才能把针扎下去。扎下去后,千万别把药水推得太快了,否则红肿、痛热更为明显。
在农村,村里的小孩最怕打针,若有小孩不听话时,大人只要拿赤脚医生给他打针的话语,总能吓唬得他老实起来。因为小孩特别害怕打针,赤脚医生在跟患病小孩沟通时,先要千方百计地哄他,有时会从药箱里拿出一颗糖丸送给他吃,待小孩注意力分散时,再把针扎下去。久而久之,村里的小孩见了背着药箱的赤脚医生,害怕地缩在母亲身后,时而伸出头来,盯着药箱,看看他会从药箱里拿出什么来。
在乡村当赤脚医生是件苦差,如果有病人来不了医疗站看病,则需要医生背上装有药片的药箱(里面有消毒后的针筒、纱布、听筒及血压器),上门至患者家里就诊。赤脚医生走村入户就诊,白天可以骑自行车,如遇风雨交加的晚上,可麻烦了。尤其是流感时期,赤脚医生的责任可大了,不但要走家串户发药、讲解预防知识,还得把糖丸送到田间、地头,发给儿童们吃。此外,要带上接种统计卡到上级医院汇报,这些工作均由医生本人亲手完成。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大哥正好去乡医院进购药品,医疗站来了一位带小孩的农妇。看着犯病的小孩,我先是帮他量了体温,没发现异常。待1个多小时之后,小孩全身发热,烦躁不安。用手再摸小孩的额头,滚烫烫,极其痛苦。看着农妇心急的样子,我连忙从药房里拿来小儿退热栓,并把它放进了小孩的肛门。还找来一瓶退热剂灌进了小孩嘴里,且要求患儿的母亲用手绢在清水里打湿,然后放在小孩的额头,起到物理降温作用。患病小孩先是翻来覆去的躁动,后是哭喊,待自己把这一切做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小孩的烧退去了。看着小孩烧退后酣然入睡的样子,患儿的母亲才舒展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医疗所。大概临近中午,患儿母亲提出要我包几副西药给她带回去,喂给患儿吃。听完患儿母亲的要求,我当时非常清楚,一个没有取得医师证的人,是没有处方权。但出于患儿母亲的要求,我还是给她小孩开了6包药,分2天吃完,交代说“每4小时喂给患儿吃一包”。事后,待我再次碰到这位患儿的母亲时,她高兴地说:“我儿子吃了你包的那6包药,感冒好了,也不再发烧。”听完她的夸赞,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学医的日子既充实又新奇,让人震撼的是急救喝农药的妇女(因家庭吵架,躲在房间把瓶里剩下的农药喝了)。有一天,医疗站送来了一位刚喝完农药的妇女,待我看到她时,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肢体颤抖,伴随着抽搐,样子极其吓人。大哥翻了翻该妇女的眼睛说:瞳孔没有缩小,还有生还的机会。于是,我们迅速地投入到紧张的抢救中,大哥先是要自己打来清水,拿来皮管,准备给她冲洗胃。其间大哥不停地给她按压心脏。在经过一番紧张的洗胃抢救后,她逐渐苏醒了过来。事后,大哥考虑到医疗条件有限的因素,要他们家人迅速地把她送往镇一级医院继续治疗。可能是她喝的农药不多,最后保住了性命。
正因为我参与了喝农药妇女的抢救,对生命有了自己的认知,除了把每一件事做好外,我会乐观地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