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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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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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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小清河

梦中的小清河

老家门前,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名叫小清河。河水除了在每年夏天大雨集中的时候才会有几次大涨潮外,平日里很温顺,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长长的白丝带,随河风湍湍漂流。河的中央,有凸起没被河水淹没的河床,很宽,把河水南北分流,成东西绵延至远方。春来时节,河床上便会生长出大片大片密密的芦苇芽,嫩嫩的,油绿,直而尖。

到了夏天,芦苇个个亭亭玉立,片片葱葱郁郁。芦苇丛中长有几棵天然的杨柳,粗粗大大,婀娜多姿,引来群群的鸟儿,嬉闹歌唱,或在根根的柳丝上打秋千……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群皮孩子,打水战,捉迷藏,比游泳,在芦苇根洞里钓黄鳝,摸鱼儿……

秋的景色,也将芦苇涂抹,芦苇花开成团似雾,颜色并艳丽夺目,也无沁人的花香,但只要与秋的景色融入一体,也是一幅美妙绝伦的诗画。

入冬,大地铺满一层薄薄的霜,洁白而冰冷。这时候,闲下来的村民们便会打磨好镰刀,卷起裤腿,蹚过冰冷的河水,去收割成熟的芦苇,还有芦苇花;村子里的女人们则会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大片谷场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摘选芦苇花:先去尾叶,剥皮,捋好,然后一排排齐刷刷的在地上摆好晒上,等晒干后,便用编织袋或藤条筐收起来,挂到自家房屋的大梁上,防湿又防鼠。

风雪天,母亲连忙拿出珍藏已久的木板来,交给父亲,父亲则用手锯按一家人脚的尺寸锯好刮光,再前后打磨出合适的半圆角,然后用手钻在上面钻出对应对等的小洞。母亲这时从陈旧的柜子里取出一大团以前捻好的麻绳,按标准的尺寸一根一根地剪断递上,父亲则用刮好的木钉与麻绳一起用锤子锤进一个个的小洞里,然后再用力拉一拉,觉得结实了,便交与母亲。母亲取水把芦苇花打湿了,候上半小时,坐下来开始编织草鞋。从小到大,在寒冷的冬天里,我年复一年地穿上母亲为我编织的新草鞋,在同学和玩伴跟前显摆耍酷,得意洋洋。

然而,就在十三年前的腊月二十八,母亲因肺癌去世,享年77岁。

母亲走得很突然,过小年时我还和她通电话,问她一切可好?身体怎么样?母亲回答我:“好着呢,别惦记。”声音有点抖,还伴有几声咳嗽,当时并没在意。第二天一大早,小妹哽咽着打电话过来:“哥,快回来,娘病得重……”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天塌地陷了一般,浑身不停地在颤抖。当我连夜赶回老家,赶到县医院,干瘦的母亲躺在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说不出话了。母亲消瘦的脸上写满了痛苦,见到我,眼角有泪水流出,右臂吃力地抬起来,想要再摸摸我的脸,可到了半空中却又缓缓地落下……

我不顾一切地扑到母亲的身上大哭大喊。

母亲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弃我们而去。

我家共有八口人(生活在一起的实际只有七口):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六人。我排行老四,上面有大哥和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小妹。那个贫穷年代,依着小清河北岸的三间可见天的土坯草屋便是我的家。打记事起,我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大姐也只有每年大年初二才能见到,来时带一大篮子好吃的,酥甜的果子,淡香的绿豆糕……有时候,我嘴馋得不行了,跑去问娘:“娘,大姐什么时候来呀?”娘听了一把把我拉到怀里,抱紧我:“你大姐离我们这远着呢!不过,快了,快过年了。”娘抹把泪又说:“你大姐在那年逃荒路上,为了活命才送人家的……”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提大姐了。因为娘会哭。

母亲宠我,甚至有些溺爱,在我的记忆里很少打过我。她爱背着或者抱着我一起下地,打猪草,捡柴火,上街赶集。隔三差五做些好吃的给我留着;睡觉时搂着我讲故事,好听又让我们似懂非懂的,每天都讲,内容也不一样。我很惊奇,爹告诉我:“你娘出生于一个大家族,条件好,上过学堂。”可我认为娘就像河岸上的那颗大槐树,漂亮,很了不起。

我如愿考上县城重点高中那年,一家人很喜气洋洋,母亲见人就说:“我儿子保准有出息呢!”每个星期六傍晚,母亲惯例站在村口等我,见了,笑眯眯攥着我的手一起回家,到家了,急忙走到锅灶前掀开盖,端出我爱吃的饭菜,招呼等候多时的父亲和兄弟姐妹们吃晚饭……冬天里,那个星期六的风雪很大,因为星期天有活动,我就没回去。后来听姐姐说:母亲裹着大棉袄,缩在村口的大树下,等了我好几个时辰,最后是爹来了才把她拉回家。第二天雪停,天冷得麻雀都缩成一团,母亲踏着厚厚的雪,走了三十多里路来学校找我,见到我急急地问:“孩子,你没事吧?”望着满身霜花的母亲,我满眼泪水,使劲地摇着头:“娘!”我接过母亲背上的小布袋,让她到宿舍休息,可母亲却摆了摆手:“不啦,家里还等我回去做午饭呢,布袋子里是你爱吃的煎饼。”母亲走了,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好好读书,日后报答母亲。

正读高三成绩不错的我,并没有完成母亲期盼儿子读大学的心愿,而辍学跟朋友一起去了遥远的新疆。几经沉浮后,在边陲小城安了家,创办了属于自己的小企业。斗转星移,虽说在事业上小有成就,但终日操劳奔波,能与母亲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仿佛悠悠岁月冲淡了母子情爱似的。母亲在世那些年,没少打钱回去,但在心里,做儿子最清楚母亲心中的诉求和愿景是什么!如今,自己处在欲老未老的年岁,每每想到母亲,便老泪横流。

老家的小清河,是牵我无尽情丝的地方,那一片芦苇花,常常钻进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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