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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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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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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守一片净土

 

“当晨风和啼鸟催醒了你的甜梦,东方的天空已泛起曙光;灯光下,你的爱人挥汗如雨,正在酿制醇香的酥油和奶酒;放牧的人啊,新的一天已经来到,跨上你心爱的马,弹起冬不拉,广阔的草原是你释放的乐园……”

歌声从毡房里溢出,典型的男中音,激情而浑厚,与袅袅炊烟一起,飘向寂静的草原。

这是你孩提时就会唱的歌,父亲说是祖辈们流传下来的,时时扬声唱起,生命的血液就会沸腾。淡淡的灯光照着你那伟岸的身躯,黝黑的面孔,一双大黑眼睛流露出大山的厚重和野性。站在父亲的照片前,你笃定:自己就是父亲的复制品,每天唱一样的歌,每天走一样的路。不同的是,自己再走父亲没有走完走过的路。

白色毡房搭建在平秃的小山包上,被葱葱绿绿包裹着,像颗嵌在蓝天里的星星。毡房的不远处,是用土墙和木头搭建起的畜舍畜圈,圈里有众多幼崽在欢喜地吃奶。

你匆匆喝过早茶,与妻子打了招呼,便拿起马鞭走出毡房。你来到已经喧闹起来的畜舍畜圈前,打开圈门,任由着急等候的牛羊马儿似洪水般冲出;然后上马,将手放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羊群里的小黑“嗖”的一下窜出来,跳跳跃跃跟随你一起,驱赶着牛羊马群,沿牧道向草原深处走去……

小黑是条狼狗,有着狼一样的天性,是父亲留下的,日日与你厮守相伴,是你忠实的守护者。

牧道弯曲、狭窄,似一条银线嵌在花草丛中,一头拴着毡房,穿越草场,一路向北延伸至大山脚下的松树林里,随山风若隐若现,骨感而神秘。

一望无际的草场是夏草场,蛰伏在天山腹地,被东西两条小河相夹,足足一千多公顷,凸凹不平,绵绵延延,与大山相连。夏来时节,你会拖家带口,尾随着牛羊马群从冬窝子迁徙到这里。独特而优良的气候、肥沃的土地、富足的雨水,使得草场上如此植被繁多且茂盛。牛羊马儿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到了正午,炎炎的夏日催开了含羞的花朵,万紫千红,恰似浩瀚的花海,随风荡漾,香气四溢,招来数不清的蝴蝶翩翩起舞,黑蜂纷飞采蜜,群鸟追逐飞翔。

草场原本是你和你弟弟两家的。三年前,读过高中的弟弟不忍孤寂和落寞,卖掉了所有的牲畜和家当,带着老婆和孩子去了一个城市,把自家的草场留给了你。其间,爱你的弟弟回来过好多趟,说他在那个城市发展得挺好,哀求着让你也去,可你却拒绝说:“这里有祖辈父辈们的魂和梦,总得有人守。”

这几年,靠政策扶持,品种改良,扩大养殖规模,你也当仁不让成了远近闻名的养殖大户。

半晌 ,太阳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你抬头望了望天,黝黑赤红的脸被阳光烤得更加油亮。还好山风有一丝清凉。你围着吃草的牛羊马群遛了两圈,清点了数,然后俯下身子与小黑对视了一下,猛夹双腿用力一蹬,一声响鞭炸响,身后留下一缕淡淡的尘烟。

你和小黑去巡草原和山,即便上面安排有专人负责,但这是父亲生前的叮咛。

歇息的老地方在山脚下的松树林里。林子很大,如茫茫大海,蓊蓊郁郁,满山坡环绕没有尽头。林中的一条小溪边,有一小片小草青青的开阔地和一棵笔直粗大的松树。树的下面摆放着几个石墩和一块用石块支起的石板,那是父亲的杰作。平日里,你会和来这里的人们在这里歇息打坐,饮酒畅谈。

眼前的溪水自上而下欢快地流淌,清澈如镜,可见鱼儿在水中的沙石间畅游。你下马,把缰绳系在马鞍上,又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两下,马儿便会心地去小溪喝水、吃草。吐着长舌不停喘气的小黑也跟了去。林子里光线暗淡,但很凉爽。几只鸟儿在头顶来回穿梭着鸣唱。

这时,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老狼的叫声,熟悉而温和。它是路过,发现了你,打声招呼。老狼以前是父亲的朋友,现在也是你的朋友。它的出现,使你瞬间想起了父亲病逝前给你讲的故事:“那年夏天,一天傍晚,在森林边际的一片山野,他骑马和小黑来接下山的山羊,发现狼老大带领着几只狼潜伏在不远处的山坳里,准备伺机袭击羊群。他见状大吼一声:“找死!”扬起套马杆便和小黑冲了过去。狼老大见只有一人一马一狗并未感到惧怕,反而诏令同伴围攻上来。冲在最前面的那只狼,被你用套马杆精准套着,就地几拧一拖,死了;紧接着一道刀光闪出,另一只狼被击中,躺在地上嚎叫;小黑也与一只狼大战一起,十几个回合下来,狼遍体鳞伤倒在了地上;其余的几只狼惊恐万分,抛弃狼老大夺路而逃。狼老大见大势已去,夹着沟子就跑。他哪肯放过它,就和小黑在后面狂追 。半个时辰过后,狼老大明显体力不支减缓了速度,小黑顺势将它扑倒,赶来的他抡起拳头朝着狼老大的脑门狠狠砸下:一下、两下、五拳过后,狼老大一命呜呼。之后,巴图大叔把狼老大吊在森林中的一棵粗大的树上以示威武。从此,这片山林和草原一切安静。而他,隔三差五,会把死掉的各种动物用骆驼驮上山野,在岩石上摆放好,待狼来取来吃……”

故事中的他就是父亲,而老狼是“逃犯”其中的一个。关于故事情节中“残暴”的争议,父亲这样向你解释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你依着大树在石墩上坐下,吹去石板上的落叶和浮尘,擦干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和两个酒杯摆上,打开斟满,一杯自己一饮而尽,一杯则绕着石板倒在地上,又斟满。你眼睛开始湿润,动情地说道:“阿爸,几天前,县招商局的领导带着一家文旅开发公司的老板来这里,愿意出高价收购咱家的草场,被我拒绝了。不为什么,我只想陪着你,守着这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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