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村西头住着的老光棍赖亮,在河中芦苇荡被人打得皮开肉绽。赖三骑车把他送进了乡医院。
谁打的?为什么?用不用报警?赖亮家门前顿时炸开了锅,人们围着老村长众说纷纭、猜测、排查:体壮的男人都去了外地打工,余下的没有几个能斗过赖亮,“只有赖三!”大家最后异口同声道。
“是这个挨千刀的!”春山媳妇抖动着满身的肥肉肯定地说:“前些天,他还打过我和春山。”说完,发现大家都在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忙低下了头,原因是她家那口子多犁了两铲老王家的地,还狗仗人势地打骂老王。
“就是他,昨天还偷吃了俺家的鸡!”富贵媳妇也扯着嗓子起哄。
“哟,你自己也不是吃了?”大村婶子用眼撇着富贵媳妇:“你故意把鸡赶到人家的晒场上,赖三劝说几遍让你把鸡赶走,你却不肯,还大骂,有天理不?不抓你两只鸡宰了炖了他就不是赖三了。还好,吃你一只,另一只端给了你,怎么样?味道美极了吧?哈哈......”
富贵媳妇听罢脸憋得通红,怒指着大村婶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翻起了白眼。
“大家别吵了,队长,是赖三打的。我在河里洗澡,赖亮他欺负我......”人群中的月梅,头发湿湿的,泛红的脸上有有划痕,眼里流着泪,说完便跑回了家。
大家伙仿佛明白了一切。老村长把手一挥:“打了活该,散了......散了!”也回了。
平日里几个不显事多的婆姨,仍在原地喳喳地叫个不停,云云雾雾,直到孙子孙女来寻才不舍的离去。
赖三是老赖家的三儿子,这名是他出生后他娘叫出的,和东家的狗蛋西家的小花一样亲昵上口。
赖庄村坐落在喀什河的臂弯里,貌美得像幅惟妙惟肖的山水画。唯独赖三却长得高高壮壮,皮肤黝黑,脸面像颗磨盘柿子,声音厚重得有点瘆人。他的长相与屋里人的相貌格格不入,因此引来村子里长舌们不少的非议。
打小,赖三就是盏不省油的灯。日日,上学放学的路上,田间地头,小沟小河里,他的身边总会跟着围着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叽叽喳喳,四处胡乱捣鼓,令爹娘和村里人煞是头疼。隔三岔五,会有东南西北家的大婶大妈们拉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前来他家叫骂。即使多数孩子们站出来为他洗白,他爹仍操着扫把冲出小屋追他揍他,吓得他娘一把把他护在怀里,使劲赔不是求原谅,泪流满面对当家的说:“别打了,等孩子大了就懂事了。”
“哼!等他长大了娶不上媳妇,生个孩子没屁眼!”吃亏人家的媳妇总会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
去年高考,分数微差,他落榜了。
班主任找到家里说:“复读吧。”
他却沉默无语。
河风吹来,他拿着书,跟着牛在河边或田野里游荡。
他娘则靠在门上悄悄地为他流泪。
一日黄昏,在巷口闲聊的人们发现赖三去了老村长家,还发现,那晚老村长家的灯亮了一夜。
喀什河,伴着日子在不息地流淌着。
又到春播时节。早饭后,赖三拿出几包没见过的种子,递给爹,叮嘱爹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上。回头又拉着娘的手说:“娘,我和村长出趟远门。”爹娘诧异片刻,什么也没问,娘便进了里屋给他收拾行李;爹则掀开铺盖摸出一沓钱递在他手上,用力按了按,扛着小锄和钉耙便出了屋,身后留下一句:“自己的孩子,放心着呢!”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村里的喇叭突然响起,是老村长的声音,亢奋而洪亮,一遍遍地重复着:“通知,各家各户吃过饭后,到村北头麦场开会,一个也不能少啊!”
会场十分简陋但整洁。小木桌拼搭起的讲台就横排在几颗白杨树下面,讲台上面铺着红布,七八几位领导有坐着有站着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老村长也在其中,他今天好像显得很激动很亢奋,红光满面的。咦——怎么也有赖三?村民们被蒙在鼓里了,惊奇着,诧异着,还有几个村民揉揉眼,再揉揉眼,再看,是赖三,着一身新衣,活生生、端庄地在讲台上站着。
会后,村子里又炸响了:一、老村长晋升村委会副主任(代)。二、赖三是村长(代)。三、赖庄村实施土地流转,两年后打造成一个现代化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