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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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竹青
那些有意拔高的事物
时光隐藏。在岚气澄碧的阳光里
“摄影之家”酒店的白山茶花开了
有返回故乡蓬勃的力量
还未入冬
它是季节的急先锋
早早的擂响春天的暖鼓
来此采风的诗人
驾驭着梦想的风轮
让一首首荡胸碎骨的诗
点亮红土地沉睡的灯盏
矮小的风轮菜
红土地锦绣园的坡地上
偶然看到的
唇形科多年生草本植物
茎基部匍匐生根，上部分枝
四棱形叶卵圆，不偏斜
榄绿色平伏，短硬毛
下面灰白色
轮伞花序花，半球状
花萼狭管紫红色
入药：疏风清热解毒消肿止血
主治感冒发热中暑咽喉肿痛
白喉急性胆囊炎肝炎肠炎
痢疾乳腺炎疔疮肿毒
过敏性皮肤炎急性结膜炎
尿血崩漏牙龈出血外伤出血
新鲜的嫩叶香辛可用於烹调
开花枝端可用来蒸脸洗脸抗菌
亦可用来泡茶提振食欲
纾解消化不良胃肠胀气
舒缓喉咙痛
这生长在风大坡陡的野地
非常矮小
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
平平凡凡的风轮菜
在看风景的脚下
任其踩踏
其实它一直在努力
让我发现
尘世无声的轮回
和韧劲
雨夜宿红土地
夜有一条黑色的舌头
黑得看不见自己
舔尽我白昼的记忆
太阳曾使红土地暴躁，发烧
明月曾像母亲给予它抚慰
让它安静地进入梦乡
此时父亲母亲都回到了土里
都埋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唯有无边的黑和雨
抽打着孤独
这里的每一粒土都有活着的血
有多少魂灵抱着柴火行走在地底下
发出责备的呻吟
黎明我起身，村庄像一袭红袈裟
高高举着一柄柄铁色的刀刃
它们拒绝绽放红土
同时拒绝砍伐森林
喊魂
清晨，喊一声
土地就红了
喊两声
太阳就出来了
喊三声
喊你喊在千里之外
你要遇河搭桥，逢山开路
三步并作两步走
赶紧回到你的身体内，穿衣吃饭……
之后嘶哑的呐喊
像奶奶倒拖着的二齿锄
随着消瘦的奶奶埋于地底，日日夜夜
隐于风声
一点一滴地加重了
土地的红
魂喊回来了
藏在我胸中
挥舞着日光之韵，扬起
多少鸟鸣和灰烬
也用一把汉字的匕首
一点一点抠出怜悯、护惜
和燃烧的火。还常常
动用犁具，翻开一层层红
看看内里的红，还有多少
生命的冲动
至此，灵魂的血慢慢往外浸
即使某一天浸干了
我也要在时间收起翅膀的地方
长出遍地森林，将体内的弦
播撒出梦幻的弹唱
红土地绝句
1
过度的思念，使她像柴烧成火的温度
雾笼盖着笙歌，一个彝族小伙遗下爱的断崖
每一粒土都是湿漉漉的红魂灵
生长着供养她的苦荞，石头，雪的泪水和野花
2
有人说你是一面灵魂的旗帜，是灵魂的牧场
是信仰的红土高原。你用一种色彩诠释一个民族
用一个字，照亮人生，令我
抛弃多少灰暗，为你奔走为你写碑
3
一个人来了。又一个人
一群人来了。又一群人
带着作为人的肉身
走进籍贯之地，向往的火焰池中
4
在红色的风里，我找到了我的前世
一块丑陋的反复焚烧的矿渣，雨水穿过他
冰雪也穿过他，红土是他的晚餐
他睁着洞悉人世的万千眼睛
5
走进红土地的我覆盖了原来的我
骨子里濡湿的红土，生长着麦芒
荞花，土豆，玉米，情歌，左脚舞
和六祖分支的血脉
6
在这里，我终于明白：
所有的植物都得经历风雨和
火色煅烧，才能成长
包括飞鸟。离乡的人
7
走进红土地，我内心有一盏灯
的光芒，永不熄灭
照亮着我的前世今生，和
盖着红土的未来
8
初冬的风揣着一把剔骨刀
重塑人世的脊梁。
草丛有甜蜜的声响
红色是人间的故乡
9
在这里，每一粒尘埃
都是凝固的血
里面都住着一位
客居的灵魂
10
在这里，没有一粒尘埃
会遮掩自己的行踪
他们在阳光里拥有
一个更加透明的自己
11
一生的爱、苦累、情仇，淋白的骨头
回到了土地又复活了
不信你挖出来看看
他又拥有了鲜红的劳作的血
12
如今掏出我心的热血、馈赠
和爱。只为了默默
忏悔千年炼铜，那美好的遗憾
其实，我已无意于承载什么
13
高原红土地，像爷爷那杆
长长的旱烟锅跃动着火焰
——在星星还没出来时
燃烧着故乡的小心脏
14
烧红的这块铁
正奔跑向锤
抡锤子的人已在路上
怀揣一道闪电的光芒
15
你用红色悲悯，引渡
歧路人
你用酒后体温，救赎
幽暗心
16
这孤寂的红，用夏天的荞花香
冬天的雪花白，为时间
这位新娘，开拓了一条
永不妥协的生路
17
少女心，有春天的翅膀
花开、枯枝嫩叶
都高挑着
风向暖的旗帜
18
红色是甜的，覆盖在童年
之上，爱情之上，记忆之上
像一池清澈之水面
一朵自由的红锦鲤
19
春城的美人痣，点燃
蓬勃朝气，舞蹈以及
青春以梦为马
穿越不悔人生
20
像女人的口红，开启或关闭着
爱的陶罐，是诱惑
更是无尽的憧憬
以及对你的尊重
21
赤诚的红土地，喝下万吨雪花
也不会醉，只要风轻轻吹过
就会传来它温暖你的情歌
点燃你心底那把爱情的火
22
到了红土地，你会看见它
常年撑起一把老龙树似的伞
它不希望，冬天的雨把寒冷
降到人间
23
红土地是一面镜子
敢拿它当镜子的人
一定会看见
人世的善良和美好
24
几辆车奔跑着，在它掌纹上
温暖而舒服，奔向向往的地方
这只摊开的手掌
渐渐把人世的太阳托高
25
有时候，红土地像攥紧的拳头
随时准备着
迎着暴风雨，冲出去
有时候它轻轻挥一挥手，雾便散开
26
有时它又像别有心计的老农
设置了九弯十八拐，烂泥路
考验你到来的诚心
和勇气
27
强烈的心跳震撼在胸间
仿佛我心脏的血溢了出来
铜鼓舞里的爱和爱里的恨
都跃动在你的眼前
28
像一枚红荔枝
从太空的枝头坠落
苦难紧紧抱住自己的甜
看谁能够拾取
29
刚烈的人性，驱散了
像血的火烧云
月亮用她无比的温柔
把红土地抚慰得更加平静和幽深
30
红脸膛、红土地、高原红
毕摩、麦笛、芦笙、烤羊肉
篝火闪烁，使夜不再安宁一直
兴奋到天明
31
每一颗星星都是天空的一座城
每一拢篝火都是土地的星星
天空中的人看不见我们
正如我们看不见天空中的人
32
你的悲伤。让落日纵身悬崖
之后阴郁的日子笼罩你
寒凉刺着你，进入了
无尽黑暗中的反思
33
苹果成熟了。时间一口一口吻大
姑娘长大了，加剧了父母的疼爱
收割的荞麦离开了土地
找到一生最好的归宿
34
叼旱烟锅的老人。比红土地更安详
密枝林覆盖了他的肉身，而他却
定居一幅画里，用永恒的微笑
安抚着游子和游人
35
近朱者赤。挣脱樊笼的人
会有三分狂喜
一枚柿子由绿变红
慢慢超越自己
36
一块红领巾是幼小灵魂的陶冶基地
一块从红色出发并不单一的土地
正用它的多彩多姿，撞击你内心深处
的那道坎，为你的余生盖上邮戳
37
森林是支笔
写下红色的土地
就倾吐出退隐江湖
扎根深处的诗句
38
红色的土地，一条柏油路
像有力的脊梁
一辆小马车载着太阳
来回地照亮女人的生活
39
火上煅烧
本应是百年干旱
却盛开出油菜花那
金子般的生活
40
布谷声如火烧
种子应命破土而出
羊毛草正开花，流着泪
结籽
41
时光凉薄。他孤独的走着
没有人能看见他体内血的颜色
但人们都知道他的血，正流动着
他走进鲜红深处，孤绝的希望
42
一杯红葡萄
承载着自己的天空
天空在酒里沉默
也在酒里燃烧
43
天空在酒里燃烧
有了醉酒的晚霞
晚霞在天边迟疑徘徊
又恢复了天空消瘦的面容
44
喂饱了月光的红土地
格外耀眼。在人间
人们都向着红奔赴，沉陷于这红中
无法自拔
45
清晨的远山。电力风车闪动着
鳞光。我知道，它很快
就要把太阳拔起来
照亮人间
46
汽车爬上弯弯扭扭的斜坡，向着心中的红土地前行
那些被城市高楼铁窗挤压的情绪，在这里穿上了宽恕的新衣
风揪着你的衣襟，拍打着
你那些困倦的灰尘
47
一场初冬的忧伤
打开成红枫叶
而我体内的矿渣
也无法安放梦的天涯
48
在乐谱凹，公路有了个八度高音
的急转弯，油菜花已经谢了
高举着人类成熟的耳朵
风灌注着幸福
49
那些木栈道铺设的一生
也是九曲十弯，高潮鼎沸
落霞沟的主人乔迁之喜
鞭炮声红得惊心
50
锦绣园的红袍
不知捂住了多少人心
多少人被风吹走了
心，却遗落在仙境
51
红布标被风嵌进车厢
仿佛要把一场诗会载入滚滚史册
也像是把一枚红铜子弹
压进了待发的枪膛
52
削去的指头
再找不回来
血凝固成皮
封住一家人的疼痛
53
我的孩子刚刚来到人世
格外钟爱红色
我不知道她还要翻过多少日日夜夜
才能拨动未来的黄绿青蓝紫。与黑色
54
一枚烧红的词语，似钉子钉在
轿子雪山的胸口，像飞翔的羽翼
让一座山有了展翅的欲望——
魂飞千年前的海水，是母胎
55
油菜籽像遍地跳跃的音符
踏着夕辉，用一首成熟的乐曲
给每一个过往的人心里
涂满金色的幸福
56
唱《大风歌》的人，从我的
记忆里活了起来
活成了一曲
悲壮的史歌
57
四十年吞噬了我的青年、少年
把我寄身于一桩移动的枯木，仅有的
叶芽，是我的童心
记忆着一个村庄的变迁
58
人世就如一次煮饭。当水慢慢烧开
米粒沉实锅底；当水被慢慢抽去闹腾
繁复、张狂的梯子。水也成就了你
你开始慢慢做大自己，呈现出一锅银白
59
初冬的玉米禾枯萎地颤抖着
一圈一圈地依偎在一起
互相取暖
怀念我离乡的亲人
60
油菜花们有读不尽的诗章
它们总是过着
富得流油的生活
所以常常把冬天过成了春天
61
老龙树真的称得上是神树
你看它，就像一个神仙
即使在这冬天的风雪中
依然独自悠闲自如
62
红土地的倒提壶开着蓝花
据说它是上天的蓝花裙
不幸遗落人间
蓝是它一生的梦想
63
彝族服饰就是篝火
她点燃了夜冲动的饥渴
旅店撩人的狂舞
在风中凌乱着醉酒乱性的欲望
64
篝火是夜贪婪的眼睛
四处张望它入眠的伴
其实这是我们的想法
它闭上眼睛后就不管不顾
65
再苦再累的荞子
纵使倒下了
它的黑色的果实里
依旧怀着一朵盛开的荞花
66
金黄的玉米棒在荒芜而寂静的土地上
格外耀眼
就那么几句
也足以铭世
67
舞步是篝火
烧熟一拨又一拨洋芋
扭动的双手
编织着爱和崇拜的生活
68
蒿草递给我七朵嫩尖
试图医治冬天的肚子疼
而它十二分清醒
没有人可以救治时间的枯萎
69
十里香在这个旷野
会徒有虚名
它畏缩在地沟里
找不到为自己开脱的句子
70
格外张扬的油菜花
不仅仅是它们站在了红土之上
它们是富裕的儿子——富二代
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
71
云贵高原一只巨大的火烈鸟
——红土地，正在梳理羽毛
有一天
它会在奔跑中裹挟着爱起飞
72
阳光抚摸过的野花
分外妖娆
一群饮酒的彝女
载歌载舞
73
人的一生总是期望
风平浪静
但事实总是反复证明
这是一种奢望
74
每一次来红土地，脚步
都会长成四季轮回的庄稼
一些想象有时，空洞如无云的蓝
有时又是驮满雨水蹒跚的云
75
云里的雨，有时太脆弱
和冲动
微微经历一点风吹草动
便哭泣不止
76
在夜里思念红土地的人
眼前总有一个人影
牵着他
渡过时间的暗河
77
暮晚和黎明
是时间的彼岸和此岸
把多少人捎进黑暗又把多少人
度进光明
78
衰草摇晃的阴影
像一个个即将揭去的瘢痕
让路过的人暗暗心惊
所有的事物都将被时间一一击退
79
旷野如寄。手紧紧抓住一缕风
日光被一层层收回
沉闷的暮色填泻下来
一个个村庄变成隐者
80
第二天，被夜超度和点亮的人
重返路上
也有人驻足凝视
破晓日出的喷薄
81
天空是一架古琴
弹琴的人是一弯新月
把满天繁星拨亮成
红土地早起的太阳
82
寒风穿过我的身体，那是
红土地的疼痛；在语言霜冻的日子里
一些视而不见，弱小的植物
站立起来
83
冷雨穿肠，初冬有了群山
的骨伤，烟云留下神迹
耕地的仙翁，手搭凉棚
两头牛静止不动，如在画中
84
疾风揪着车辆前行，两排白杨树
手挽手，苍茫瞬间消失
而它们石灰裙的洁白树桩
移植在我的体内
85
荒芜。杂草。庄稼失去影子是危险的
泪水在初冬的眉宇间凝结成露
那首抛弃绿色的演奏令人产生质疑
它的多声部并没有带来愉悦和丰富，蝗虫还未能起飞
86
房屋的变迁是时间的一盏灯
串说着红土地的脉博，铺陈着
历史的文字之光
写下命运的敬意和仁慈
87
日月用怎样生辉的文笔
都难以说出生命的核心
尘世是互为爱还是互为仁慈
还是遗漏了爱恨交织
88
红土地这个炉具，它一直在等待
人类给它添柴，添疼，添温暖
它要煅烧出：
一只载着欲火飞天的黄铜鸟
89
多少人抬头仰望
鹰鸣跃过枝头之后
那一声土地的诗章
布满了我们的日常呼吸
90
一群麻雀在觅食，觅爱情
觅信仰
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倘若
乘着虚无的大巴，忘记了疲倦
91
土地有一颗实诚的心
多少人在揣测和歌颂
其实它一直都是这样:既没有
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92
没有河流的土地
更懂得自尊自爱
就像失去了父爱
它们依靠自己把森林养大
93
每一寸土地都有
好生之德
托举着他人长高
也抬高了自己
94
并不是所有的土地都有
育人向善之心(包括埋人尸骨）
它们也孕育刀剑
酝酿巨大的杀戮
95
其实每一粒泥土都有一颗飞翔的心
它们在幽暗中积蓄力量
在光明中打开翅膀——
像每一笼腾空飘荡的新绿
96
再矮小的植物
都有向上生长的渴望
它们梦想着长出一条溪流
与你相会。流进你干旱的体内
97
花石头和神树，是红土地的一双眼睛
数代人的传说，使它们具有了深邃
具有了捆绑人世的绳索，具有了
叩敲人心的暗器
98
我的婴孩得了手足口病
咽喉的疱疱，身上的疱疱
像积怨已久的红土地
发泄着被赞誉抬高后的怨气
99
深夜的红土地
静寂下来
咀嚼着自己喑哑了一生的
点点滴滴
100
落日是童年扔出的一枚石子
从此每天都会得到它的拜访
在你清澈的心湖里
漾起涟涟微波
101
篝火是夜的红土地
它开始跳跃，抖动，舞蹈
尽情地燃烧自己
去照亮别人
102
红土地也会耍性子。偶尔
扯闪电，喝闷雷
撒冷雨
像个嗔怒多情的小女子
103
鸡鸣声是红土地手里的利剑
它沿着时间的梯子
又一步一步将夜击退
将黎明迎娶
104
风抬高了现实
枯枝和落叶飘在空中
一个世界在我头顶狂舞
逼迫我暂时闭上双眼
105
蛐蛐捧着月光的长卷
把彝经反复吟诵
一阵微风
它们把目光都聚集在庙檐的铃音
106
在乐普凹，阳光照耀着油菜花的誓言
裸露的红土和你高声朗诵的诗句
被时间的风送来，又被时间的风
吹走。他在等待什么把它们聚集
107
别离的暗伤
闪烁在东与西
太阳在即将落下的时候
才展开它灰黑的翅膀
108
种庄稼的人把心当做土地
靠天吃饭的人更懂得感恩
他们以香火燃尽自己的方式
祈求菩萨折柳撒下甘露
109
清晨的露珠，是红土地的眼睛
它灵动，率真，野性
仿佛我清贫而早起的童年
惊奇于外面薄凉的世界
110
草尖的露珠，是坠落的满天繁星
既是送别夜的无数句号
也是迎接光明的无数眼睛，也是
红土地熏蒸的酒，醉了早起的人
111
巫师告诉我本命年别去西方
我淡然处之
从准备出门至转回
直至住进医院我竟把它忘记
112
风光是一只蜜蜂再次蛰疼我的心尖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跃动的音符
红土地深情地吟唱抵挡住时光的脚步
让我在尘世的路上享有一日的停留
113
秋天的树正走进冬天的萧瑟
红土地依旧释放着美
弱小的植物再次站立起来
原谅了踩踏自己的鞋子
114
在诗歌朗诵现场，多少人
打开了希望的翅膀
有的还奔走在红土地上
有的已是飞上天空的雄鹰
115
一盏灯，比来时更亮
照亮我内心的暗角
一个讲座，树立三个山头
串起人生的路标
116
老吴是当地的歌手
他就是一本歌词
他用酒洗了洗嗓子
彝歌里跌宕着爱的火焰
117
在酒店餐厅里
挂着一副红土地雪景
雪在火里煅烧
洁白难以掩盖骨子里的红
118
历经苦难的人，在这里
低为一粒尘埃，轻轻顶着
一叶自己的嫩芽
长进清明的时空
119
回头时，我看见了童年的那枚红枣
多少次想把它咀嚼进胃里
又依依不舍地离开那
烛火通明的祭台
120
在梦里。我看见了玉米，油菜花，荞麦，小金樱子，石竹
金盏花，炮仗花，白山茶，杜鹃花……它们是
红土地腹内情感的岩浆，迸发给人类的
最虔诚的语言。它们都具有独创性的生存能力
走在红土地
1
初次遇见她时，我打开沉默
让春风先替我露出微笑
让草木替我开花结果。替我
怀念翅膀和土地，替我怀念
闪电和祖先，替我怀念那些
多余的我。而她却一次次
把我淡出——
2
走在红土地，每一粒土
都高高举起她的火柴头
燃起火焰
我特喜欢她热烈且单纯的眼神
勾走我，三魂七魄
有谁能抗拒她的袒露
和赤诚的芳香？
像一朵硕大的红玫瑰，惹来了
采蜜的人
3
诗人来时，牵来一个太阳
被她揣进心窝。十万蚂蚁
向上奔忙，它们选择了一个高地
多情的姑娘用彝歌点燃泥土
点燃篝火，点燃欲火奔涌的横笛
在时间的路径上
四处激越，奔突
每一个身影，都蓄满了
积压一生的花朵
4
此时，我终于从梦中醒来
走进她的心窝，走进她的炼铜炉
在她思念的火焰里
把爱反复煅烧，长成草木
向下把根深深扎入红土，向上
繁茂生长
5
疏朗的天空，已绽放弯弯月光
但一生的寻找从未止步
即使在这夜里，红土地也是
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
6
清晨的风跑得很快，瞬间就
超过了我，一辆马车从山脊上
运回朝阳，也运回初夏的热
和花朵忙碌的村庄
这片热血奔海的土地
像极了一个的胸怀世界的人
我听到了它来自内心深处的
巨大呐喊
7
一座不高的山头上，唯有一棵
老龙树跑了上去，它的孤独
我看见了，我还看见它
用尽全身的枝叶书写风雨
书写阳光，也书写山下人
羡慕的目光
其实它非常清楚，要不是
神的一句暗示，和鸟鸣的朝拜
没有谁会对它
刀下留情
8
一条路奔跑在红色的浪中
时隐时现，像个身穿铠甲冲杀出血路的
将军，一往直前
在最高山头的丫口处
突然不见了……
这样的情景我看见了，我的心
提到嗓门口，越紧越疼
9
请原谅我
打断了她说话的声音
踩疼了她劝人向善的经文
也请原谅每一个惊扰了她的人
每一颗被它染红、祈祷的心
都会举起一束照亮世界的火把
去点燃一束圣火
10
一架犁具，拴牢两头牛拖着一个人
好像牛比人更懂得勤劳。要他们
都把自己的童年进行深耕
要他们，都把一颗童心翻出来
晒一晒阳光，要他们补充一些
红色的能量，钢铁的能量
11
在红土地，汽车的声音
是红色的，鸟鸣是红色的
牛哞马嘶是红色的
只有草木还固执的坚持着
绿色，说它们只是陪衬的
因为它们更懂得感恩
12
傍晚，红土地吃饱了雨水
打了一个隔，就是一道彩虹
虹脊背上两只喜鹊交颈互啄
虹退去的地方，一对青年男女
着彝族盛装，互答彝歌
走进了密枝林
13
石头是红土地的心脏，千百年来
一直沉默，它有着炼铜炉倾倒出的
一句话，有摄氏1000度的高温
常常用彝歌、荞麦和古木喂养
14
招魂的晚霞灼烧天空，也是红土地的一次
深情表白，是一封公开的秘密信
念完就销毁
第二天，晨曦就以更新的面容出现
15
有时红土地欲望太深，她把我
带进天堂，然后又让我
一落千丈
有时甚至把我烧成一把灰
随意撒在草木上
16
苦荞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
前身。这片土地过于沸腾
她把数生都奉献给了苦。这片土地
拒绝承载乡愁，雪一落地即化
17
敢把内心掏出来给你看的人
你要珍惜。好像红土地
掏出它的波澜、起伏、村庄
柔软、刚强，以及一眼就能看透的
爱与恨，以及以红色为基调的
七彩之美
18
十年前一个饥瘦的女孩，吃饱了红土
留下双唇舍不得揩去的红
自信地飞在阡陌间
像只蜻蜓
请我帮她照张像，以便她能更好的
永远，拥有这片土地
19
那夜，我在梦中
从红土地挖出了青铜的孤独
上面看见方丈的佛号，潜藏着
大海的涛声——
彝文正掀起层层波澜
但，无论如何我
始终听不见
20
暮色像一把软刀子
把远方的思念收割，像把秋的玉米
运回安静的小屋
偶尔的犬吠声像灵魂的创口
被深夜治愈，栖息在
凌晨
21
刨出的洋芋，都是一句句誓言
被搬进致富的农舍，擂响进行曲的
鼓点
拱开了厚厚腐松叶的牛肝菌
作好了走出荒野的准备
22
无月的夜将红土地揣进怀里
无比寂静。像一位母亲
紧紧抱住她熟睡的孩子
给他体温，拉层雾给她盖上一层褥被
23
当我再次来的时候她羞红了脸，侧身
阳光涂粉,使我看不清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像一截翅膀驮着梦飞翔
我还听见她的彝歌从风声中穿越而过
一下子就抚慰了秋草，使它们低下头
放下草籽，之后，才昂起头长呼一口气
一棵老龙树挺立苍翠，静静守护她
数百年
(2018年9-12月写于东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