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仲春竹青的头像

仲春竹青

网站用户

诗歌
201806/28
分享

搁浅的船

搁浅的船(组诗)

 

   仲春竹青

 

 

听箫

 

自从远离亲人,他不停倒酒

一杯又一杯,灌醉伤口

醉后吹的那箫,吹的不是箫

是四十六岁多病的身子

攥在他手里,任他激越,悲哀

随着箫声飞远

直至完全消失在松涛里

 

土地保持沉默,把大片的绿抓回怀里

狠劲,扛着钢筋水泥。偶尔在夜里

你会听到它的叹息:命运如此

 

 

对抗

 

他颤抖的右手拿起桌上唯一的那个略微细长而小的红薯

连皮吃起来

他的喉结蠕动了几下,哽出两滴泪

身子从草墩上向前倾了倾,似乎想把自己点燃……

他用铁火钳夹了一小节梨炭,让火不至于熄灭

让温暖留存人间

雨没有停,雪更大了

他又夹了一小节梨炭,让黑色烧红

在这里仿佛只有红色,才可以,和世界对抗

 

他摸了摸冰冷的假肢,瓦缝漏雨

没有一声鸟鸣

一串泥脚印,送来了,一食品袋梨炭

 

 

船形

 

月光一样,一代又一代不知传了多少代

故乡是一只船,在祖国的西南角

搁浅在海拔1600米的红土地

一身血渍,苍茫在岁月的风雨中

被淋蚀,变浅,变淡。船形仍在

船下的阴河,至今在我心中流淌

偶尔还站起身

淹没了我微凉的梦

 

苞谷禾消失了,不再喂养我的远视眼

也不再喂养可爱的小羊

牛和童年;拂面的麦子老去了,蝶化成

一地房楼,那里的人

吃着北方空降的稻米,灯光的脚步驱赶着月光

月光收走了鸟鸣。阳光收走了炊烟

 

 

 

不知是哪一辈行船

忍耐不住焦渴狠刺的针眼

渗出救命的泉,在多少干旱的夏日

都习惯性的,往下掘一掘

在我幼小的心灵,总担心

阴河会瞬间从井口冲涌

不可抑制,无法收拾的

收走

或淹没这条船

 

如今井干枯了掩埋了,挑不起月

圆缺的思愁,祖辈尸骨深埋地下

喂不响一声蛙鸣

 

 

以身饲船

 

我出生那年,爷爷大开杀戒

成了彝寨有名的猎户

当他酒醒,走过远山的矿洞

把黑暗甩得远远的。晨光刚刚露出金芒

他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以身饲船

在船头的左边角胀起了一个小土坷

像坟遮挡肉身

他威胁巫师,告诉中年的奶奶

不许哭,不许出响声

不许惊动船上每棵树每棵草的绿

 

 

 

之后,父亲逃离了船

去一个讨生活的矿山

他的奔逃和叛逆,似乎

窥见了风雨日蚀

雕蛀,露出枯败的迹象

井水越来越小,似乎船的地位

变得坚固。奶奶以泪当水

以泪做饭,以泪解渴

在火烤,在烧焦的红土地上

蒸煮自己。父亲终于逃离

钻进了幽深的隧道

没几日,便卸下了左膝盖

交了学费,并用钢针牵引后半生

最后,无奈回到船上

船是如何坐化在红土地上

成就了承载村人的使命

船是宽容的,接纳了他

没有嫌弃他

 

 

 

外来者的钢管铁炮,野蛮而张扬

肆意在我贫瘠的红土上钻探

它们像性暴力者,贪婪地掠夺

船舱里的金子和无虚有的卵子

还不时发出淫荡的笑

它们要为荣誉和地位增加筹码

再顾不及船体的抖动、哀求

和无力的呻吟

它们还要在这块土地上制造出

供它们驱使的子子孙孙

以便于以后,把整条船

嚼碎,运走

 

 

修路

 

之前的路,顺船而去

也是顺流而去,像道皱纹

而这一次

他们要凿船横穿

船破了,背着重重的伤疤

故乡还是故乡

挖红薯的人被运上高海拔

他们泪眼汪汪,看着斧凿

的车道,溢出的血强埋在

沥青之下

每一次十轮大卡巨兽般经过,我们

都听到了船的挣扎,呻吟和呐喊

并伴随着激烈地震动

反抗是无效的,只有默默地承受

 

经历多少时日,人们开始顺应

从尘土的缝隙里挤出笑纹

木讷的赶上了便利的好时机

他们已诚心的享受着

修路生活,开始在路上奔跑

 

 

灯光

 

穿过船身的公路尽头

选厂占领略高的地位

它用嘈杂和灯光统治小村

让小村幸福地

把夜晚过成白昼,点亮更多的太阳

纵使灯光控制不了

某些小小的暗角

也无关紧要

不是还有声音统治着吗

 

掩盖了反抗,压下了争议

一切不都是很好吗?有的村民

不是请灯光喝酒了吗

灯光们锯去了老龙树,不是也很好吗

省得乌鸦噪叫,令人心烦

 

噪声停产了,在冬的末日被一场雪驱赶

小村得了抑郁症,唤着星星爬起,不说胃疼

只说沉闷

灯光在风的抽打下闪烁其词,不知

春天的花绿是否还会来临

 

 

离乡

 

我是故乡吐出的唾沫

已是覆水难收

 

钢架掩埋了嗜赌的二叔

有技术的小叔至今头顶留个洞

过着无忧的生活

还有可怜的小弟,三十岁

就交给了高血压,糖尿病,矽肺

拖着左腿,抬着僵硬的右手

过着左手为大,无妻无儿的生活

而我,一个懦弱者,早早的

选择了逃离,心痛。又常常在梦中

逆水返回,柔软的青少年

去擦拭故乡这枚滴血的红化石

时间的钝刀,一点一点

削灭黎明的碎星,挑起鸡声啄起的太阳

小村在记忆里又恢复了部分宁静

 

 

搁浅的船

 

搁浅的船缓而慢地消沉

时间的嘴不断啃噬

铁钉锈红了洞

船板磨成了渣碎成了灰

红土地无耐、伤心的吞咽着航行

曾经逐风,曾经破浪和故乡的自述

船在无望的孤岛上

四围袭来墨色未名的海浪

恐吓抽剥空巢老人和孩子

水手们远离了,去寻找另一只船

他们带走了冬的思念,叶的不舍

和老旧的挣扎;大雪如孝布,一次又一次

送走古人,送走故乡的过往。雨如泪,泪洗故乡

船沉甸甸在心里,像钻

不停地钻疼滴血的灵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