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比自己年长的女子,拉萨喊阿佳,内地叫姐姐。
阿佳是藏语音译。走遍全国各地,说起藏族,都提到扎西德勒。如果接着聊,多数人知道藏族把姐姐称作阿佳。
在金沙江畔的朱巴龙,听到有人喊比自己年长的女子,既不是阿佳,也不是姐姐,而是阿姐。我有些纳闷,内地对长自己一辈的女性有称阿姨的,阿姐与阿姨是两辈人,况且阿姐的阿与阿姨的阿不是一回事。阿姨重在姨,阿表示亲切,与姨连在一起喊起来朗朗上口,却无实际意义。广西、云南等地有称呼阿姐的,那个阿姐中的阿与阿姨中的阿作用相同。康巴地区通用词阿姐中的阿则不同,它是藏语音译用字。
藏语有三大语系:拉萨语系、康巴语系、安多语系。三者在藏文书写上是一致的,在口语表达中相差甚远。远到什么程度?我在芒康县朱巴龙乡朱巴龙村驻村时,已知道康巴话与拉萨话的不同,一个在拉萨长大的同事无法用藏语与芒康当地人交流。
康巴是个泛称的地理名词。藏东、川西、云西北、青东南,甚至甘南,都属广义的康巴地区。为何说西藏芒康、四川巴塘一带是康巴的核心区域,或者说具有典型性?听听他们的名称就知道,芒康的后一个字与巴塘的前一个字连在一起,正是康巴。两地一衣带水,隔江相望,居民在风俗习惯、语言表达等方面趋于相同。有趣的是,我所在的村是朱巴龙村,对岸有个竹巴龙村。朱巴龙村隶属西藏自治区昌都市芒康县朱巴龙乡,对岸竹巴龙村隶属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巴塘县竹巴龙乡。
康巴所处的地理位置及在川藏交往交流交融中所起的作用值得一说。康巴的主体部分由藏东与川西组成,还要怎么说呢,多么好的区位优势,东可入川,西能进藏。这正是茶马古道穿行此地的地理因素。看看经四川而来的318国道和经云南过来的214国道,在芒康县城交会,明白了吧,今天的国道大致沿着曾经的茶马古道修建。
康巴地区居民以藏族为主。商道为交往提供途径,商贸为交流提供便利,杂居为交融提供可能。考证起来,从血缘关系上溯,藏族的族谱在康巴。这一区域的古羌人辗转到了青藏高原的腹心地带,与早期居住在那里的先民结合,繁衍出今天的藏族。藏族人要寻根,康巴是个必去的地方。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有个说法,天下未安蜀先安,天下未乱蜀先乱。康巴的大部分区域处在青藏高原的东南边缘,折多山以东山高林密,折多山以西高寒缺氧。安也好,乱也罢,这里正好成为理想选择,安可通商,乱能避难。内地人就这样进入康巴地带。同时,青藏高原的人们没闲着,他们为盐巴和茶叶费尽心思。为了盐巴和茶叶,西藏地方政府在康巴一带与内地设立互市,用马、毛皮换盐巴、茶叶,简称茶马互市。一些来做生意的藏族人看中这块宝地,在此居住下来。各民族间长期的交往生出感情,相互的交流增进共识,自然而然的交融产生团结族家庭。当地把不同民族之间的通婚叫作团结族家庭。
这种团结族家庭的优势很快彰显。他们藏汉双语运用自如,拉萨等地来的藏族在这里听到带着康巴味的藏语,有种寻到根的感觉;内地来的汉等民族在这里听到带着川味的普通话,一下体验到唐诗“天涯若比邻”,都是一家人。早期藏汉翻译多为康巴人,即可体现此地特有的语言现象。这为康巴人出外闯荡提供了先天条件。他们西至拉萨、冬到成都,起家时为茶马古道上的马帮,成功了是声名远播的富商。
类似现象在当地文坛也有体现。出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一个小山寨的阿来,之所以在文学创作上收获颇丰,因为他的小说故事背景大部分发生在中原与西藏的过渡地带,即康巴地区。
长者为孩子起名时带有团结族家庭的特点。如果有两个孩子,往往是一个孩子起藏族名字,一个孩子叫汉族名字。同一个孩子有两个名字很正常,一个藏族名字,一个汉族名字。藏族名字说明这个孩子在此地出生,根在这里;汉族名字强调姓氏,不管孩子在哪里出生在哪里成长,都没有忘本。
日常生活中,对人与物的称呼打上民族团结的烙印。比如称呼比自己年龄大的女子,西藏的阿佳,汉族人觉得拗口;内地的姐姐,藏族人说不顺溜。不知谁随口一句阿姐,既带有藏语音译阿字,又把姐给喊出来,全家高兴,社会通用。
一声阿姐,叫出康巴人的韵味,喊出妙语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