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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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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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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惹的祸

何叔两口子今年没外出打工了,就依儿媳吩咐留在家带孙子,顺便伺候家里的几亩责任田和菜园地。何叔自认为可以享享清福了,可他老婆何婶是个劳苦的命。何婶手脚一闲下来心里就发痒,她说要养鸡,就特意到山里一家散养土鸡养殖场买回一对鸡公鸡母,外加三十个土鸡蛋。眼看三十只鸡蛋都变成三十只小鸡了,何婶把喜悦写在脸上,一边弯腰细数着一只只刚孵出来的小鸡,一边对坐在家里闲着的何叔说:“老把式,你往后有蛋蛋和鸡吃了。”

鸡一天天长大,何家的烦心事也就一桩接着一桩来了。何婶观察了许多日子,发现这群鸡居然有一个鸡头。每天早上鸡棚门一打开,那只体格健壮脖子粗长鸡冠红润而肥大的公鸡就第一个钻出来,仰着脖子长鸣一番后,其余的鸡就跟着它屁股后面四处觅食去了。要是去屋后山地草丛那到也罢,可这鸡头偏偏领着大伙儿到邻里家的稻田中、菜园地、晒坪上、房屋里去撒野。何叔老两口还清楚记得,他家的鸡八月二十那天窜到王家稻田把一丘待收割的稻子收拾了;九月初九下午跑去刘家晒坪将一担晒着的玉米糟蹋了;十月三十早上溜进李家菜园把几弄绿油油的萝卜菜苗琢光了。更嚣张的是昨天中午,何叔家那些鸡窜入张家房屋里去了,它们什么吃的都没捞到,就好像报复似的给张家才收拾干净的堂屋拉了一地的鸡屎。

这一年,何家为了养这群鸡,不但没少赔人家一些钱,还与邻里们费了许多口舌。昨日,张家的人上何家来理论,何叔不得不心痛地从自个儿腰包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赔给人家才算了事。过后,何叔跟何婶又打起了嘴仗。何叔埋怨说:“早劝你把鸡卖了,你不听。”何婶犟着道:“老子明年还要多养些鸡!”何叔说:“每次都是那鸡头惹的祸,把它杀了搞酒喝得了!”何婶吼道:“酒、酒、酒,你就知道喝酒!”接着说:“把那鸡头杀了也没得你吃的,那是俺留给儿子他舅的!”何叔瞪了何婶一眼,回一句:“就你一辈子心痛你那良心被狗叼了的弟!”

快过年了,何婶叫何叔查看黄历,选个吉日把鸡杀了,然后送到城里儿子他舅家去。

叫何叔去妻弟家,何叔原本不大乐意,但杀鸡这事一直是他这当男人做的。就在腊月二十七这天,何叔烧了一锅开水,然后从鸡棚里把鸡头揪了出来。那鸡头劲儿大,挣扎得厉害,何叔找来绳子把它两只翅膀给绑了。他左手揪住鸡脑壳,右手去摸鸡喉管。找准了穴口,他移开右手,再弯腰拿起磨得亮晃晃的菜刀,就着那鸡喉管穴位咔嚓便是一刀。瞬间,鸡血淌出来,流进早已备好的一碗盐水里。鸡血不停地在淌,何叔手里的鸡也不停地在挣扎,直到血流完了,何叔才把那鸡丢在地上。

见那鸡没动静了,何叔想起一年来这鸡给何家惹的祸,很得意地唠叨一句,老子看你这会儿还蹦跶?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点上火吧嗒吧嗒抽了几口后就扔了,顺手捡起躺在地上的鸡,丢进备好的一桶开水里,就等着烫皮去毛。哪知,那鸡一进开水桶,就飞也似地跳了出来,溅起一串串滚烫的开水,吓哭了在旁观看的孙子和孙女,还烫伤了何叔自个儿的脸和眼。

何叔忍着灼热的疼痛,双手捧着眼狠狠骂一句,狗日的骚鸡公!恰在这时,听到孩子们哭声后的何婶跑出了堂屋,问道:“怎么了?杀只鸡还把骂骂咧咧,你骂谁呀?把孙儿们都惹哭了!”何叔一直对何婶心痛她弟心里不满,说她弟没良心,不近人情,于是随口回道:“还有谁?骂你弟了!”

何婶她弟是家里的独子。他上学期间,何叔两口子在经济上帮了他不少。他大学毕业后进城成了家,也在单位熬得了一官半职,何婶逢年过节都把家里的土特产送过去。起初,何叔叫妻弟干嘛他就干嘛,可近几年他却不听自己使唤了,也不常到他家里走动了。特别是去年,何叔邀请妻弟全家回家乡到他家过年,然后到其他几个姐妹家聚一聚,可这事被妻弟拒绝了。何叔认为认为妻弟变了心,发微信责备他知恩不报,没良心。

何婶不以为然,她说,兄弟姊妹之间唯有亲情,谁有难处,该帮则帮,不图回报。为此,何婶和何叔常打口水仗。你瞧,今日两口子又开战了。何婶问:“我弟又哪儿得罪你了?”何叔说:“我昨天给他发信息,要他回来到父母的坟头磕个头送个亮,可他像个哑巴,理都不理我。”何婶说:“快过年了,弟弟在单位上事情多,怎么能听你使唤?”何叔说:“那他以前就一叫就动?”何婶说:“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何叔说:“现在是不一样了,人变了,变得连孝心都没了。”

一会儿,何叔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为这鸡毛蒜皮的事吵得越来越不可开交,旁边的孙子和孙女就越发哭得厉害。恰在这时,儿子儿媳从外地打工回来了。儿媳隔老远就丢下行李,疾快地跑到孩子跟前,两手搂着孩子问:“谁欺负你们了?”两孩子齐刷刷地伸手指着躺在地上的那只鸡,异口同声说:“就是它!”儿子见了他爸妈,就一顿责备,呵斥道:“都这把年纪了,还吵个啥?”

这天,何叔心里一直不爽,烫伤的脸也一直在疼。儿子儿媳回家了,家里摆上一桌好饭菜,何叔喝了几杯闷酒后醉醺醺的,日头刚当顶,他倒床就睡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何婶吩咐何叔,把鸡连同一些土特产送到城里弟弟家里去。何叔不大情愿,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他先给妻弟发了信息。妻弟回复,他今日不在家,去云里乡雾里村结对扶贫户慰问去了,但孩子和孩子他妈在家。何叔搭了顺风车,把鸡连同一些土特产装进蛇皮袋里,拎到了妻弟家门口。

何叔敲了敲门,屋里面却没人应声。他又打电话给妻弟,妻弟说家里有人,叫他使劲敲,或打电话给孩子他妈。何叔拨通了妻弟家人的电话,可电话那头就是没人接。妻弟知道了,又拨电话给他老婆。同样,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对方就是不说话。妻弟又发信息,对方也没反应。妻弟感觉一头雾水。何叔更生气,把那蛇皮袋丢在妻弟家门口就回去了。

一回到家,何叔气呼呼把事情的原委对何婶说了。何婶听后半晌没吭声,心里唠叨,这就怪了,咋回事呢?她打电话给弟弟,弟弟说他还在外面忙着,还告诉说回家了问问情况再说。

天黑了,何婶的弟弟才回家,一打开门就发现妻子好端端地在家里忙活着,他劈头盖脸就问:“姐夫来了,你知道么?”妻子说:“知道啊,你早就告诉我了的。”他又问:“为啥门不开?电话也不接?”妻子抱怨说:“你总是不长记性,姐夫那人喜欢过嘴,不能要他们送东西来了。”他再问:“东西呢?”妻子说:“扔到河里了。”听到这话,何婶的弟弟气得暴跳如雷,顺手一耳光打在他妻子的脸上。妻子把自己关在卧室嚎啕了好一阵。最后,她拎着包出来了,拉起孩子趁黑夜开车回娘家过年去了。妻子出门时,何婶的弟弟后悔莫及,给她赔礼道歉,可最后听到的是从妻子嘴里吐出来两个铁板钉钉的字:“离婚!”

这夜,何婶的弟弟独自在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未眠。心想,孩子他妈原本也是一位知书达理的人,今日待姐夫这般做法实在无理,把他一家人脸面丢尽。半夜三更,姐夫还来了发信息,说他从乡里坐几个小时车到咱家,门都不给进,茶水都没喝一口。

大年三十,何婶的弟弟一早就回乡下他姐家去了。姐姐问:“家里吵架了?”弟弟说:“不光吵架,还要离婚!”思前想后,何婶想来想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原本一片好心,一年忙到头养些鸡,快过年了给弟弟家送去,居然害得弟弟两口子要离婚,难道这又是俺养的鸡惹的祸?

过了大年初一,何婶把家里余下的几十只鸡全拉到市场上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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