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印象

我的岳母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虽然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可每每提起她来，我就会想起许多往事。

第一次见到岳母大人还是我上高三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是我的岳母，只是我小一届学妹慧娟的母亲。我和慧娟都是苏北农村的孩子，两家离得不远，当时我们在同一所中学学习。

记得那次我们几个同学相约一起去慧娟家玩，慧娟妈妈很客气地招呼我们。我们老家的习惯，称呼比自己母亲年长的上一辈女性为“妈妈”。我们也称慧娟妈妈为“妈妈”。妈妈那时五十来岁，中等偏高的个头，身材偏瘦，尽管缠着小脚，但显得很干练，笑起来很慈祥。我们只顾和慧娟说话，也没有和妈妈多交流，估计那次她对我也没有什么印象。

再次见到慧娟妈妈是三年后的事了。我到北京上大学的第二年，慧娟也考上我们学校，我们从中学同学又成了大学同学，慢慢地还谈上了恋爱。那年我们一起回老家，虽然没有明说我们在谈恋爱，但两家人都看得出来我们是恋爱朋友。我到慧娟家受到她爸爸妈妈的热情款待。慧娟爸爸陪我聊天，慧娟妈妈则为我们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第一次作为慧娟的男朋友上门，心中难免有点紧张，说话做事都比较拘谨。吃第一顿饭的时候，虽然有很多菜，但放得离我远的我很少伸筷子，夹得多的是离自己最近的年糕。慧娟妈妈看在眼里，就以为我喜欢吃年糕，于是每顿都给我做，每次都要让我多吃。

第三次见到慧娟妈妈，她应该算是我的准岳母了。我和慧娟谈了几年恋爱，自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于是我们一起回老家禀告双方父母。准岳母听说我们要结婚了，自然非常高兴。大概就像俗话说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我感觉准岳母对我这个准女婿还是挺满意的，照顾得无微不至，慧娟也偷偷告诉我妈妈挺喜欢我的。当然，妈妈也没有亏待自己的女儿，给女儿置办了不少嫁妆。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嫁妆中是必须要有马桶的，寓意早生、多生孩子。准岳母说马桶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们带到北京去了。慧娟说，马桶就留在家里吧，我们回来时用。

第四次见到慧娟妈妈，她已经是我正式的岳母大人了。那时慧娟要生孩子，我们请她来北京帮忙。虽然她家里也有很多事，但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来我家了。从那时起我就不再叫她“妈妈”，而是随慧娟叫她“姆妈”了。

姆妈来北京后，伺候慧娟坐月子、带小孩、做饭、洗衣服、做家务，一切她能做的都做了，帮了我们大忙。但看得出来她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出什么差错。当然，偶尔出点状况也还是难免的。记得我们那时候经常买豆粉，早上冲了当豆浆喝。一天，我发现头天刚买的一袋豆粉放在洗衣间里。姆妈说，她以为是洗衣粉呢，就拿去洗衣服了。她很自责。我们赶紧说没关系，没准豆粉还真能洗衣服呢。姆妈赶紧把衣服重洗了一遍。

那时我们是三家合住一套房子，每家一间，厨房、厕所和洗衣间三家合用。一天，邻居老丁告诉我，他有件衣服放在洗衣间没有洗，结果我岳母帮他洗了。因为她不会讲普通话，老丁让我一定要谢谢她。姆妈让我跟老丁说，以后他有什么衣服来不及洗就放在盆里，她帮他洗。我说城里没有这个习惯的，姆妈却说，老丁平时对我家宝宝多好啊，帮他洗件衣服，也就是顺手的事。

岳母对邻居好，对我这个女婿更是没得说。姆妈本来是来帮忙的，但她反客为主，家务活我要不抢着做点，根本就轮不到我。她常说我上班很辛苦的，只要负责买菜就行。因为她不会说普通话，买菜确实有困难。一次，我们夫妇不知因为什么闹了点小矛盾，慧娟一整天都没有理我。晚上，我听到姆妈在外面走廊里责怪慧娟，慧娟进屋就找了个台阶和我说话了。

三年后我们带儿子回老家探亲，这是我们结婚后第一次住在岳母家中。到了晚上，岳母为我单独支了一张床，说女儿出嫁后再回娘家是不能夫妻同床的。我是能理解老家的习俗，可是儿子在我床前转来转去，说爸爸一个人睡好可怜啊，心想陪爸爸睡，又舍不得离开妈妈。真是难为儿子了。后来再回老家探亲，不知为什么，岳母再也没有让我单独睡了。

1999年，89岁高龄的岳母大人因病去世。我们夫妇当时正在国外工作，没有能回家送她，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痛。岳母大人善良、温厚、淳朴、勤劳的美德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