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开车

我有两次学开车的经历，第一次在国外，第二次在国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现在想想还觉得有趣。

那年领导派我常驻国外工作，要求尽快启程。有同事提醒我学开车的事，可是时间实在太紧了，我说还是到国外再学吧。

到国外安顿下来后，我就找到了个驾校学车。他们让我先学十个小时，按小时收费。我跟着教练上了车。教练先说了一下驾车的基本要领，然后就让我发动、起步，在练车场上转了起来。好在我年轻时开过几回拖拉机，发动、起步、停车这些动作做得不算太差。教练看我有点基础，动作做得也挺平稳，频频朝我竖起大拇指。

我们在场上转了一个小时，稍事休息后接着练习。教练指向哪里我就开向那里。开着开着我发现车怎么开到马路上了，刚想停车，教练却示意我接着往前开。我一下紧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教练说不要紧张，下面九个小时我们就在马路上练习。真不可想象，一个只学开了一个小时车的新手突然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开车，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险象丛生！我开慢了，后面的车按喇叭催我；我开快了，该慢的时候又慢不下来，着急了就一脚刹车，害得后车差点追尾。一次，眼看着要追上前面车了，教练喊快踩离合器，等到我反应过来去踩离合器，教练早踩了副驾座旁边的刹车，否则就要撞上前车了。外国人开车一般都比较快，他们会突然从我车旁呼啸而过，每次都要吓我一跳。教练让我看后视镜，可我哪能顾得上啊，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一次，我眼前突然出现一排水泥栏杆一根接一根向我车后倒去。我不知出现了什么情况，偷眼往左右一看，我的车正拐弯上高架桥呢！

就这样，我们在大马路上转了几天。最后一天从大马路回到练车场，又练了一下倒车入位。最后教练说：“好了，你学完了，回去慢慢开吧。”

我们买了一辆本田轿车，放在公寓车库里。趁着邻居们都上班出门，车库里停车不多，我就自己在车库里练习。公寓保安也自告奋勇来帮我指挥，当然他主要是担心我剐蹭到别人的车。终于有一天，我壮着胆开车出了车库，在公寓附近转了一圈。慢慢的，我的胆子越来越大，去近一点地方办事就开车去，没事也开车出去转转，走得也越来越远。

学开车最重要的是开车上路，但开车上路就会遇到各种情况。一天，我的车进了一个隧道，见里面光线不太好，于是就顺着左边墙根慢慢往前开。忽然看见后面一辆车超车后走在我前面，司机伸出手不停挥动。我不明白什么意思。陪我练车的朋友告诉我，我们现在走的是快车道，可我们的车速慢，是不应该走在快车道上的，前车司机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走慢车道。还有他用五个手指反复张开并拢，就是示意你进隧道要开灯。　

在我上路开车大约三个月后，一位当地朋友邀请我们到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参加她弟弟的婚礼，说正好你也可以练练车。那天，在朋友指引下，我们一路前行，非常顺利。郊外的车比市区少，我也放松了许多。不过我发现怎么那么多拐弯呀，扭头一看，发现我的车居然开到半山腰上了，能见到的房屋都在山脚下。我一下紧张起来。朋友说，别怕别怕，你开得很好，就这样慢慢开就行了。上山不容易，下山更难。我们返回下山时已是半夜时分，朋友让我打开远光灯。车顺着盘山道下行，尽管我一直在踩刹车，但感觉车速仍然很快，灯光照耀下的山体岩石飞快向我身后晃去。我既怕撞上右边的山体，又怕滑下左边的悬崖，整颗心都吊在嗓子眼里。回到家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是山体岩石、万丈深渊，几次做梦惊醒还在踩刹车。

刚开车上路，违反交规的事时有发生。记得一次开车出去，正遇上晚高峰时段，路上车比较多。我看右边两条车道车多，而左侧车道却没有车，于是就开到左侧车道上。开着开着，突然发现迎面来了一辆车，还直朝我闪远光灯。我心想这人怎么逆行啊！可是旁边和我同向而行的一辆车不停按喇叭，司机还打开车窗一边喊一边朝我招手。我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潮汐车道，不是人家逆行，是我自己在逆行。好在没有被警察逮住。　

不过后来真被警察逮着过一次。那天我在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弯，突然从路边冒出一个警察示意我停车。他看了我的证件确认我是中国人后突然问：“你会中国功夫吗？”我说不会。他说他喜欢中国功夫，也喜欢中国。出于记者本能，我追问他为什么喜欢中国呀，除了中国功夫外还对中国有哪些了解呀。他说听朋友讲过一些中国的事，感觉中国人挺好的，他还知道中国的长城啊，熊猫啊。我马上从车里拿出一个小礼物钥匙链送给他，链坠上正好是熊猫图案。他非常开心，和我握手致谢。我上车要走了，他才想起告诉我，这里不许右拐弯。　

离任回国后，我虽然是个有四年驾龄的司机，但还需要考中国驾驶证。趁着休假，我就到驾校报名学车。交规笔考通过后，校长说，虽然你开了几年车了，但还是要按规定上车练习和进行路考，于是安排我加插到一个班上。那个班已经开了几天了。教练是一位30岁左右的小伙子，学员们都叫他司令。班上七位学员，按照年龄大小分别称为老大、老二……老七。我的年龄比他们都大，本应称作老大，可他们的代号已经叫了几天了，大家都不愿意改。还是老三脑子灵活，说您肯定是个大知识分子，我们已经有司令了，您就当我们政委吧。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我就有了个政委的称号。　

以后我天天准时去驾校，也很认真跟教练学习驾驶技术。因为我在国外开的是自动挡，而驾校的车是手动挡，听说路考也是用手动挡。我主要是需要熟悉离合器的使用技巧，其他科目不用太费劲。这样一来，我上车时间要比其他学员少得多，即使上车，教练也不用次次都跟着我。教练和其他学员都挺高兴，因为我不需要占用他们太多的时间。学员们上车跟着教练学，下车有不明白的地方就问我，我也挺乐意摆摆老资格。　

教练年轻气盛，脾气不太好，虽然对我很客气，可对其他学员就不那么客气了，经常听他在那里嚷嚷，有时还见他气得直跺脚。老七是个女孩，虽然聪明伶俐，但也难免手忙脚乱，错误频出。她年龄比教练小，教练训她张口就来，她也被训哭了好几次。哭没有用，顶嘴、撒娇都没有用，动作必须要做到教练满意为止。为此，我也没有少帮她。好在她脑子灵，反应快，加上很好学，所以进步很快，后来成了班上除我之外开车开得最好的学员。　

老二女士胆子小，性格内向，反应比较慢，一个动作教练反复讲好多遍她都做不了，我看了都着急。教练更着急，训斥的声音越来越高，有时甚至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老二偷偷哭了几次，后来索性说自己太笨，不学了。教练一听更火了，你什么意思啊，要砸我饭碗啊！老大就跟我说：政委，你做做老二工作吧。我就劝老二，还拿我自己在国外学车的经历来鼓励她坚持到底。另外我又对教练说希望他尽量克制不要发火，给人家女同志留点面子。没想到教练来个顺杆爬，说政委你就帮帮我吧，她的事就交给你了。以后教练气得要发火了，就喊：政委你来跟她说！教练和学员之间有矛盾了，只要我这个政委出面，他们都会给我面子。教练和老二终于冰释前嫌，老二练得也更刻苦。　

几天后，我们班所有学员都顺利通过了路考。我们都很高兴，集体请教练吃饭。饭桌上，大家都真心实意地感谢教练。老七姑娘撒娇说：“教练哥，虽然你老骂我，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说完做拥抱状，吓得教练小伙缩作一团。除了感谢教练，大家都感谢我这个政委。老七这回可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上来给了我一个真诚的拥抱。老大说：“政委，您才是我们真正的老大。”平常沉默寡言的老二说：“政委是我们的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