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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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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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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忆

某年夏日,待业的我搬进好友家,赖了月余。

去见她的那天早晨,我怀揣着得见故人的欣喜,在灼灼的日光下和飞起的扬尘里得见盛夏时节邕城依旧浓浓的绿意。性子冷淡如我,对身边人、事鲜少抱有期待,因此初到此处时,也想不出过多言语来形容这座城市,大抵是从前没有憧憬过,也就不存在希望失望这样的说法。并且,无论人们口中所述的城市或大或小,或繁华或颓败,终归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只需要对那一点衣食住行感到满意。一个人活在一座城,多少能生出居之则爱之的心怀?有的,或许不过是闲暇生活里能够得上点睛之笔,锦上添花这样形容的事物,与人分享近况可有谈资,不至冷场,仅此而已。

还记得刚到这座城,是一个夜晚。那年我还很年轻——说是年轻,不如说是嫩且幼稚。独自离家前,父亲与我聊了很长时间。其间他曾说,一个人在外生活要自觉戒骄戒躁,环境常常带给人以感情上极大的影响,但并不是说就因为这样要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一个地方待得久了,也常出门走走看看,多接触积极的东西,人也会变得有生气活力。你要问我熟悉一座城市的最好方式,我想大概没有什么比公共出行更合适了。

于是当我满脑放空地坐上地铁时,那天父亲说的话顷刻就涌进我的脑海里,思绪夹杂着感受蔓延到每一处神经末梢,一瞬间我便感到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某种莫名的兴奋。目及之处尽是寻常而又不寻常的景象。车厢里空落落的座椅渐渐坐满人,再上的便一个个拽着吊环站住,每次拐弯每次加速,都能引得他们摇摇晃晃,像是风过时竹林里悠悠的景象。在地铁上,人们的表情多是悠闲和无聊的。这样的环境下,也适合一些浪漫的故事,偶尔看到几个漂亮的姑娘小声地说着话上车来,身边的小伙子目光便被吸引去了。有女朋友的,便偷看几眼,唯恐被身边的爱人发现了,回家有一顿搓衣板好跪。我身旁坐着的孩子,似乎是喜欢极了我的卷发,每每感觉到有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发丝攥在手心里,也许还捏了一捏揉了一揉,转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她便迅速收了手,目光却还在我身上,她深黑色的瞳仁像猫眼石一样漂亮。

友人在邻近某所大学的小区里与人合租,租住的公寓五室两厅,其余四个室友两男两女,都是个性平和容易相处的青年。其中一位姑娘,她养一只慵懒的苏格兰折耳猫,名叫定春,一双黄褐色的瞳仁波光盈盈,平日里最爱踱步于客厅,黏人且任性,我却特别爱它。

因定春顽劣的脾性,它的主人鲜少留它在自己房中过夜,在这里的时日中,到了该歇的时间,友人准备关窗锁门时见它徘徊在落地窗外的灰白身影,往往柔声问了:你要不要进来?它也似能听懂了一般,“喵呜”一声,继而轻巧斯文地从为它大开的窗门之间骄傲地走进来,血统之中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却叫人忍俊不禁。我们二人轻笑间,它纵身一跃,上了被褥。夜里与友人睡得迷迷瞪瞪,偶尔感觉有绒毛扫过脸颊胸脯、大腿手臂,也不会惊慌害怕,全然是定春又起了调皮的心想要找个玩伴罢了。但我们哪里有她那样的无忧无虑,于是睡意蒙眬间抬手抚抚它舒适的短毛,继而又沉沉睡去。

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年,我们凑了四人同行外出,我也在这座城市第一次看了电影,是徐峥主演的《心花路放》,要说一部暴走喜剧有什么意味深长的台词我也是不记得了,倒也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看的时候太过投入,情之所及时与身旁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同或开怀大笑或感动泪流,散场后往往再记不起影片中人物说过的话,能记住的只是那些响在心里的感受,回想的时候,也便是这感觉在提供着快乐。

之后连着几日,我们都安分待在家中,出门也只为了采购做饭必需的食材。养猫的姑娘菜做得特别好吃,我们这些蹭吃蹭喝的也免不了要出力。我与友人给她料理食材,菜洗净肉切好,只等下锅打几个滚盛盘入肚。饱餐过后自是该有人收拾残局,于是坐等开饭的弟弟室友便能发挥起他廉价劳动力的作用,将一干待洗的餐具炊具统统清理干净。之后这世界便安静了。

那之后,还是一同去看《心花路放》的四人,又约着在影院里看完了冗长深刻的《黄金时代》。电影散场时,时间已经很晚,于是我们在外吃过晚餐才驱车回家。

回到住处顺手关门的一瞬,我却有种仿佛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感觉。

在这里的早晨,我常在半梦半醒之间听闻飞鸟的婉转啼唱,闲散慵懒惯了就穿着家居服下楼,并不会有人觉得我古怪,人们好像都只专注于自己。回到睡觉吃饭的屋里,晾着每个人衣服的阳台,微微漏水的洗手池,没有过多家具恰好能给定春充当娱乐场的客厅,还有住在这里的人,这一切都不完美,但是足够可爱。

这样写着的时候想起了那场《黄金时代》里萧红在东渡时内心的一段独白。她这样说道:“窗上洒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在这里的日子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紧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我的黄金时代,而这,又是在笼子中度过的。”整部影片里,我大概也只对这一部分印象深刻,事实上彼时的萧红与萧军面临分手,她孤身在日本,语言不通、经济拮据,并且,她在文坛最有力的支持者鲁迅先生又辞世了。而她,把这叫做她人生中的黄金时代。倘若你是一个感性的人,我想你一定是忍不住要为这样的女子落泪的。她一生饱尝孤独贫穷,后来过上富足的生活却日夜生活在情感的折磨中,她生命中的四个男人,前两个抛弃了她,第三个背叛了她,唯独剩下最后那个,我一直以为随时会弃她而去的懦弱男人,接受她生下前任的孩子并且陪伴着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第一个为她写传记的骆宾基曾经问她,到底是什么让她甘愿与最后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三四年。 她说:“筋骨若是疼得厉害了,皮肤流些血也就觉得无谓了。”

我想我们很多人可能都是如此,无法对现实的一切感到满意但是也不能不妥协,不具备改变世界的能力只能接受世界的改变,最终不管过程有多糟糕也总能找出相对美好的一部分,也许那就是我们的黄金时代。然而,我们是否能够清醒地认识到,于自己而言,何为筋骨,何为血肉,我们又有几个能如萧红一般创造一个领域上的黄金时代,这都是后话了。

无知无觉写到这里,再提笔已感疲惫,暂且这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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