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嘉峪关记

癸卯六月，余自沙州经瓜州东进，过嘉峪关。慨雄城险据，一分胡汉，更感阳关故土，昔人已去，由做此文以记之。

夫嘉峪关者，明洪武年，冯胜始筑于此。至嘉靖，凡一百六十八年，终成现貌。北临黑山绝壁，南接祁连山，此间三十里者，一关两臂，以为土墙。楼起表里，城分内外，有游击将军府，并设商贾集市。敌楼碉群，前哨暗孔，瓮城迷阵，九折三延，布蜂鸣火器，建走马坡隘。肃州向，兼九眼泉湖以为内应。讨赖河畔匿营兵，依崖傍水，守险图进；浑墙两侧藏坑阱，黄沙夐庥，拒马备御。悬臂处，山势而上，坚壁清野，东瞰酒泉原野，西敌蜿蜒曲沟。此为汉前阳关故地。兵法云：“围而必阙”，由以观之，筑城如是也。

嗟夫，昔汉高祖代秦，合九州之地，何其壮哉！然白登之围，屈匈奴以为苟全。武帝遣张骞出西域寻大宛，开丝绸古道，以卫霍北逐王庭，拥四郡，据两关，然劳举国之力，得宣帝复政始为回还。后王莽代汉，光武中兴，中原力弱，月氏借势而起，王道不至，西域蒙尘。定远侯不惑之年，一人三十六骑，平诸番复开汉庭。及至魏晋，五胡肆虐，衣冠南渡，或大族西迁于此，曾敌之前线成避乱之居所。隋唐威仪，万国来朝，军险关隘如商贸集会，而后唐末归义军，拥民拒敌，孤抗吐蕃。失民则关去，得民则关存，至明前共千年者，具是如此。

然嘉峪关城不过数里，拥兵不过三千，安能系九州安危？昔年两宋尽失北地，固缩方圆，而后夏辽金蒙占此，以断中原西出之路。明设关西八卫，常开王化，依火器之烈，却亡于内患。李自成何许人也？不过一邮驿，终能覆百年王庭。清年年用兵青甘，后虽有效青苗之变，集两千年之大成，左公抬棺西出，收伊犁于倾侧之间，然终亡于百年变局。

故言：守国土之险不在于关而在于民，据兵者之胜除在于众更在于精。亿兆一心，外实难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