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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国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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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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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与童年

电影与童年

           谭国伦

 

昨夜的梦里,竟然是带着母亲、伯伯家的两个弟兄和一个叔叔一起去十几里路外看电影。场景真实,令人回味。梦中醒来,童年的记忆由此打开。

 

 

电影陪伴了童年的成长,童年因为电影而丰富多彩。因为电影,童年里有了更多的记忆。

电影带给孩子们美丽的梦想,幼小的心灵把自己的未来和电影里的场景联系起来;电影也是大人们忙碌生活中的一份轻松,也是知晓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外面世界美丽精彩带给山里人们无限的向往,给幼小的心灵一个奋斗的天空。

在大山里,人们分散而居,最小的集体单位就是方圆两三里地居住的十几户人家组成一个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除了家里有婚丧嫁娶,和过年之外,那就是放电影才能把人们全部聚集在那个小小的打谷场上。老爷们谈论着庄稼地里的农活,婆姨们也在谈论各家的日子。只有小孩子们在没有开演的银幕前来回追逐奔跑,把小手展示在灯光下的银幕上,直到开演的时候才停止下来。

小的时候,一说哪里有电影,很是兴奋,傍晚回到家告诉母亲,晚上要去哪里哪里看电影,看电影很重要,母亲就把晚饭放在锅里,等我看完电影再回去吃。家长们也知道看电影是山里人文化生活的全部,只有过年的时候,县里才会组织文艺演出,给辛苦了一年的农民们开开眼界。

                    

电影让我知道了一些人情世故。大姨是他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和远处黑坪镇里的干部熟悉,一次带着我和表姐三人去镇里看电影,六角钱买了三张票,一看把门收票的也算认识,她马上就退了一张票,那个卖票的人说,也就是你能干出这事儿来,买完票还要退。收票的也给了个恩赐,说三人买两张可以。结果那天那个长条凳子上因为多了一人,显得拥挤而闷热,引来了很多怨言。我知道了,有熟悉人就好办事儿。

为了看电影,我经常约上小伙伴翻过两座山去看电影。有一次是另外一个镇放映电影叫《红日》,看得精彩,但是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回来的时候,看见银幕背面是二姥爷,就去二姥爷家里借了一盏马灯回了家。多少年后,看见二姥爷,戴上了眼镜,镜片后还有一只昏黄的眼珠子在转动,另一只眼睛就成了一个肉窟窿,但是也不乏慈祥的目光从那只眼睛里射出。对他的记忆就剩下了那盏马灯和那个没有眼珠子的眼睛,还在温暖我的童年。

如果有电影可看,可以不写作业,因为老师支持看电影,还说电影里有很多知识,但要以看电影为借口不写作业那就要被处罚,因为老师知道的影讯比我们更多。白天知道哪个生产队有电影,晚上就不再留作业,还要求中午在课桌上趴着睡午觉,不睡午觉是要被罚站的。

影讯也有虚假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放学,三队的学生走到垭口看见一户人家院子里挂上了裆子(那里人们把电影白布银幕叫裆子),就说有电影,人们就奔走相告,说有电影,回家放下书包就往三队跑,结果翻过山以后,三队的那个赤脚医生老人说今晚没有,明晚保证演,说那是一床白色的被面,第二晚上又去了,结果还是没有的。小时候如果是没有看到电影,别人问起演什么电影,就说特别好看,电影名字叫《英雄白走路》。

那个老人因为是医生,身体特别好,他是我们那里最长寿的老人,过了十年回到故乡,还在镇里赶场看见他有声有笑地喝着茶水,那个时候,他已经95岁了,再后来,听说他活了104岁,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没有了,给他下葬的人是他的重孙子。在农村,能活那么大岁数大人,他是唯一的老寿星。小时候,他还治过我后脖子上的疮,那一针扎得我哭天抹泪的。

生产队花钱的电影,是供大家免费观看的了。每到周日,周围的乡镇(那时候都叫人民公社)逢场,人们可以花钱去看电影,票价2角,大人去赶场,我们会要求去,目的就是想看一场电影,但是看花钱电影是非常奢侈的,2角钱可以买不少东西呢。冯河公社的电影院售票口,像一块方砖大小,黑乎乎的,看不见里面售票的人,只要伸手递进去2角钱,里面就往你手上放一张电影票,那个售票口还很高,小孩子们要踮起脚才能把钱送进去。

                

 

因为电影,知道了什么是英雄,只有不怕死的才是英雄。王成不停地喊:我是王成,向我开炮!我是王成,向我开炮!!一阵炮声响过,英雄儿女的插曲就响彻云霄。还有吉鸿昌说,我要看国民党反动派的子弹是如何射向革命者头颅的。江姐在敌人是十根竹签子钉进去后,就昏死了过去。因为电影,知道叛徒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烈火中永生》里的甫志高被双枪老太婆枪毙,《洪湖赤卫队》里的叛徒王金彪最后被韩英代表人民、代表党判处了死刑,《杜鹃山》中的温其久叛变革命,最后也被革命党人击毙。那时候,感觉长大了当英雄是死,当汉奸和叛徒也是死,当什么都不好,反正都要死。

喜欢看打仗的电影,崇尚英雄。我们用麻杆作了好几支步枪和手枪,回家就是长枪短炮地战斗一番,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输谁赢。

有一次把一根长钉子的尖磨成扁平的小刀子,当做匕首要杀害英雄,比比划划地,结果把三伯的宝贝老疙瘩眼睛旁刺了一个小口子,三伯问他那是怎么了,我撒了个弥天大谎,说是摔了一跤,在石头上磕破的,三伯至死,也没有知道真相,否则,按照他心疼老疙瘩的程度,非得让我的皮肉有个好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撒过谎的我,竟然很沉着地撒了谎。那个兄弟脸上至今还有个痕迹,让我内疚。

也许是电影里的英雄情结,对军人的向往不灭,高中毕业以后,我选择了当兵,在军营里成就了自己的梦想,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四队的电影放映员总给我们七队的队花家里挑水。我回家和父亲说这事儿,父亲说人家要成为两口子了。我问什么是两口子,父亲说他和我妈,二伯和二娘,三伯和三娘,都是两口子。我认为要成为两口子之前,男的都要给女方家里挑水,二伯家的大姐在出嫁之前,大姐夫经常从十里地外来给他家挑水,顺便也给我们家和三伯家挑水。

我知道了电影里也有了很多两口子。《天仙配》、《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那里面的两口子全是生死都要在一起的,甜甜蜜蜜地没有吵过架,多穷都是开心幸福的。不像我父亲和母亲,因为穷困的生活总是要吵架。因为穷困生活吵架的,在农村的山里都不是少数。记忆中唯一没有吵过架的只有二伯和二娘了。

二伯和二娘,让我们看了一辈子的夫妻和睦。记忆中唯一的一次,好像二伯说了二娘两句,二娘就眼里就噙满了眼泪。二伯看到二娘要流泪,心疼得自己走开了。

二娘生下了最小的女儿,竟然想看电影。二伯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找到公社,花了10元钱请了一场电影,那10元钱是他们全家四口人好几个月的生活。那个七月的中午,二伯汗流浃背地把电影设备担到我们那个院子,那个院子是人最多最热闹的一回。电影开始的时候,二伯在正中选了一个好位置给二娘,然后围把好了,搀扶着还在月子中的二娘,坐好,二伯在旁边抱着孩子,伺候着二娘,那个小家伙还不哭不闹,让二娘看了一场很舒心的电影。二娘的那一晚让一大院子的人看到了什么是夫妻恩爱和公主般的待遇。

二娘一辈子享受着二伯给她的疼爱。家里的重活,从来没有让她沾过手,每次赶场,都是二伯父要把卖的蔬菜和粮食背到十多里外的街上,让二娘卖,然后二伯再回来干地里的活儿。如果商量要买的东西多,二伯会在天黑前,到街上找到赶场的二娘,把采买的东西背回家。

二伯一辈子少言寡语,二娘也不多言语,老两口子就那么恩爱了一辈子,二伯77岁去世后,二娘思念二伯,几年后,二娘也80岁寿终。

二伯和二娘的感情比电影里还要恩爱,无人读懂,只知道他们两口子善良,勤劳。他们在平凡的生活中演绎了旷世持久而伟大的爱情。

 

                        

书本里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饭桌上,有鱼有虾。共产主义就是要人们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对于缺食少穿的我们来说,那不是就是神仙般的生活吗,还有地主老财才能有的生活?

电影《牛郎织女》中坏人王母娘娘面前的山珍海味、精美果实,《闪闪的红星》里恶霸胡汉山的酒肉宴席,让我们感觉到为什么坏人和恶霸的生活会那么好。如果我们得到那样的生活,是不是只有成为坏人才能拥有呢?

神话电影,给了我们无穷的想象,也知道神仙住在山外,山外才是我们奋斗的目的地。人只有成了神仙,才有美好生活。朴素地认为有酒喝、有肉吃、不用干活,可以到处游玩,就是神仙般生活。

记忆中,父亲是唯一一个在银幕背面看电影的人。他不爱看电影,不知道是没有文化的他看不懂,还是因为穷困的日子让他没有心情去看,有一次我缠着他去看电影,他不在正面的人堆里找位置,和我们一起看,反而在银幕的背面一个看,我跑过去说背面怎么看呀,那电影里的人在裆子的前面呢。背面怎么会有,他说有,我就到背面去看,原来那白色裆子是透光的,能够把电影内容透过去,只是那字是反的。正面的观众黑压压一片,只有背面的父亲抄着个手孤单地看着银幕。记忆里,好像父亲就看过那一次电影。

不到四十岁的父亲去世时候说,你要好好把书读出来,才有神仙般的生活。

后来八十岁的奶奶去世的时候,告诉她的孙子,她要走了,她要去做神仙,人不走是做不了神仙的。那一年,二伯和三伯商量,等奶奶正好八十周岁生日的时候,在那个院子里放一场电影,结果电影都请好了,在她临生日的前几天,奶奶就走了。

三十年后,我们这些后辈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有了很好的成就和收获,过上了有酒有肉、不用干活、可以四处神游的神仙生活。真的想不到,童年的神仙向往就在今天的日子里。

 

                   

童年的那个山村还在,但是童年的山村已经不需要电影了。童年已经不再,山村里只剩下一些垂老的人。如今人们不需要电影来想象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人们可以通过手机看电影,通过网络搜素电影。把电影存起来,想什么时候看在看。山里的网络和移动信号满满的,那些信号就把大山和世界连接了起来。

城市里豪华的电影厅,灯光璀璨,空调舒适。已经成为更多青年男女谈情说爱,奔“两口子”方向努力的场所,因为他们童年的梦想里不再需要露天电影。

          (原载2020728日《国防时报》副刊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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