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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国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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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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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

谭国伦 

在那个盛行笔友的年代,在军营里的我认识了他,在黄山光明顶气象站工作的小伙子张健。他用黄山美景和徽州古文化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们开始了三十年的友谊。

认识张健以后,我才懂得了什么是茶,什么是茶文化。张健信中说光明顶上单调得要死,说是气象站,往往是他一个人,每天就是观测气象数据。刚到气象站的时候,还抽空去拍拍黄山各处的景色,自己制作相册。一年过后,各处景色都拍得厌烦,见景不再新奇。当然,他也把制作的相册送给了我一套。

放下手中的照相机,工作之外,没事儿就是泡茶,欣赏茶被冲泡的状态,然后就是慢慢地喝掉,皖南徽州茶伴随他在光明顶度过了春夏秋冬,是他最好的陪伴。

茶,伴随了他的青春,伴随了他的寂寞。

1995年春节期间,我们相约在上海见了第一面。安徽距离上海肯定是比锦州距离上海近得多,他自然就充当起主人的角色,那天我们参观了南京路和外滩陈毅广场。

回到宾馆,就是聊天喝茶。他一边聊起黄山光明顶的工作,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白色茶叶罐里取出茶叶来放入两个杯中。干爽的草香就冲进了鼻息,茶叶翠绿,像北方秋冬季节的松柏,绿中带黄,洁净清婉,热情内敛,体态轻盈,如同少女在沉睡,散发着迷人的体香。

开水冲入,像雨后甘霖唤醒了大地久远的记忆。如沉睡的少女,被春风吹佛了她的酣眠,舒展开来,芽叶破土而出,露出尖尖的头颅,浑身碧绿,如同雨后的青笋,在灯光下,清新亮丽,清姿漫舞,优雅飘逸,香气带着伴随热气,温暖了季节,温馨了我们的青春年华。

张健在我的惊讶中把第一道茶水倒掉,再进行第二泡。他很悠闲地端起茶杯轻轻一抿,滋滋有声地一吸。然后张开嘴,让茶的气息自然散出,一幅很享受的愉悦。我在他的指引下,慢慢细品,也像小口喝酒一样,微甜的醇香粘上舌尖,那滋味那气息果然很美,气韵很快钻入浑身每个毛孔,通体轻捷,远比在部队打仗似的牛饮舒缓多了。

张健说他在光明顶就干了两件事情,一件事就是观测数据,第二件事情就是研究喝茶,如何把皖南徽州茶喝到最美的极致。拍摄照片不算事情,因为只有工作和茶充实了他的青春。他人到哪里就把皖南徽州茶带到哪里,哪里有茶哪里就有他的位置。

第二天,张健送我去金山县(现为金山区)的长途汽车上,把一盒绿色包装的太平猴魁送给了我。我转手送给了金山县的那个大姐,那个大姐一见是皖南徽州茶,眼睛就亮了,原来,他们都知道皖南徽州茶是好东西。

茶,让友谊有了内涵,传递了温度。

97年的春天,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去世,举国同悲。十日后,慈祥的继父英年早逝,我以沉痛的笔触撰写了情真意切的怀念文章《继父恩也重》,在多家报刊发表。张健看到以后,从黄山光明顶给我打来长途电话,对我进行了问候。

我们都是热血青年,见证了改革开放的发展,我们在信中谈论着改革开放的变化,交往的是对伟人的怀念。我的信中更多了一份对故去亲人的思念,那份思念久久不能忘却,继父走以后,对未来生活的压力和迷蒙,不自觉流露在信中。

不久,张健邮寄给了我一个大包裹,是一盒屯绿茶,在盒子里,他放了1000元人民币。我一下子惊呆了,那个时候,我在部队的工资才200元,相当于我5个月的工资。接到这厚重的礼物时,雪中送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

我去信说,我无以回报,打算把人民币邮寄回去,他坚决拒绝了,他希望看到一个振奋有为、积极向上的我。

“屯绿”,是张健给我的第二道茶。

 “屯绿”曾被誉为“首屈一指的好茶”、“绿色金子”。有“屯溪船上客,前渡去装茶”之说。该茶条索紧密,匀正壮实,色泽绿润,冲泡后汤色绿明,香气清高,滋味浓厚醇和,是中国绿茶中的名品。

屯绿产区的深山狭谷,水绕山转,迂回曲折,河弯和河川会合地段,长期冲积形成的河谷洲地,溪涧山坞深冲,土层深厚,透水性好,富含有机质,肥沃宜茶。茶树生长在海拔300—1000米之间山坡上,天天处在云滋雾润之中,不受寒风烈日侵蚀,因而叶片肥厚,经久耐泡;再加上茶区遍生香花,采茶季节正是山花烂漫之时,花香熏染,所以,屯溪绿茶显得特别清香。

冲泡后,先闻香,再观色、啜饮。饮一小口,让茶汤在嘴内回荡,与味蕾充分接触,然后徐徐咽下,并用舌尖抵住齿根并吸气,回味茶的甘甜。

这盒屯绿在我办公室里成了战友们的公用茶,他们很惊奇,竟然有人给谭国伦这小子送来这么名贵的好茶。

在战友们沉醉滋味里,我拥有了朋友的自豪,有了得意,逐渐从失去继父的阴霾中走出来。

茶,是真诚,是品质。

在新世纪第一个春天,张健一线工作期满,被安徽省气象局分配到马鞍山气象局担任了办公室主任。他有机会出差到北京,顺便看望他在北京工作的妹妹。知道我已经转业回到河北廊坊,邀我到北京一叙。那一日,我们逛完长安街和王府井,晚饭后回宾馆里喝茶聊天。他仍然从那个白色茶叶罐里倒出皖南徽州茶,按照他的手艺冲泡。依然是在上海见面时的味道,久违的温馨又回到我们中间。

那一日说得最多的就是他们皖南。皖南的徽州文化、赛金花故居和宏村,陶渊明故居和泾县汪伦送李白的桃花潭,还说到皖南事变。其实最吸引我的还是黄山,那是梦里都想去的,“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中学课本里就有的记忆。

末了,张健问起我第一次见面时,他送给我的皖南徽州茶的味品味,我只得实话实说转送了他人。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失望,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才给我带了那么好的茶叶,没有想到我竟然那么不珍惜。

那一刻,我才知道,只有认真品味过好茶的人,才知道什么是朋友,茶与友谊,茶与人生,又被微醉的他给我上了一课。分手时,他还是送了我一盒皖南徽州茶,那次的包装是红色的,他走到哪里,把皖南徽州茶送到哪里。

从那以后,我们联系就少了,好像茶道一样慢慢变淡了。再好的茶如果不续水不添加茶叶,也会变淡的,朋友之道也如此。

我们竟然彼此都不抽烟,但是都很爱喝茶。寂寞时候,一杯茶;惆怅的时候,一杯茶;思念的时候,一杯茶。

茶,解道了友谊。友谊,或深或浅,或浓或烈,或淡或雅,都在茶里。

2019年夏天,我开车去南方云游,从江西赣州经过皖南回程的时候,突发奇想起去看一看张健,但也犹犹豫豫,张健会不会还记恨那一盒太平猴魁之事呢?拨打他的手机已经是空号,我又查114找到马鞍山气象局值班电话,值班的同志说您找我们的纪检张书记呀,几年不见,张健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样我们又有了联系,并加上了微信。

张健得知我在皖南,让我利用白天在皖南好好看一看。我在他的建议下,走进歙县徽州古城,怀着对古徽州文化的崇敬,作了一回古城今留客。古街、古雕、古屋、古井、古坊、古木、古祠、古桥、古巷、古墙……把古城印在心底。徽园里的古楼也让我流连忘返,仁和楼、得月楼、金茗楼、惠风楼、得意楼、春风楼、过街楼、古戏楼。

古城里,不乏有三五茶社,芳香久远,韵味悠长,浓郁的古文化气息和皖南徽州茶文化气息一脉相承,让古城有生命和活力,茶是古城最好的陪伴。

晚上,我终于在诗城马鞍山第三次见到了张健,两个快五十岁的中年人紧紧拥抱,像二十四年前在上海见面一样亲切。

“没有想到老哥还记得兄弟。”他是无尽的欣喜。

“没齿不忘。”他乡有朋友就是最美的远方。

相逢是一杯酒,一瓶安徽古井贡酒在热烈的气氛中下了肚。因为我算半个文人的缘故,翌日上午,他带我去了长江边上的采石矶风景区,下午带我阖拜了当涂县李白的墓园。

晚饭前,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张健带我拜望了他的母亲。心中感念老人教育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重情重义,品质优良,勤奋上进,很有作为。

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口齿伶俐,你不会想到她已经有八十岁高龄,还在独自生活,坚决不和儿子和女儿住一起。

老人满脸的皱纹,让我想起徽州古城的饱经风霜,刀刻的痕迹,历历在目,岁月不老,生命常在。

寒暄了十多分钟,肚子很不争气地鸣叫,老人把我们赶出来,让我们哥儿俩好好一起聊,她就不和年轻人参和了。

临别的时候,我将1000元人民币强塞到老人的手中。我知道,这不足以表达的我的敬意,但也是我的真诚。

茶,是自然,是回归。

晚间,因为第二日要长途开车。在我要求下,我们没有再喝酒。而是在一所有茶点小吃的茶楼里品茗。他让我点茶,茶叶单上有黄山毛峰、太平猴魁、屯绿、祁红四种茶,人称皖南“四姐妹”,各有特色,我无以品鉴,他特意点了黄山毛峰,皖南徽州茶在光明顶陪伴了他青春的寂寞,留给他最美的记忆,毛峰已经镌刻在他的心底,他眼睛一亮,我依然是他的知心朋友。

明媚皓齿的美女茶艺师身着古徽州服饰,纤细洁白的手指,灵巧地洗茶、冲茶、添茶,水流的粗、细、快、慢都在圆润的手腕里把控,动作柔和、连贯、圆活,起伏、虚实的节奏,让我们感受到了皖南徽州茶的韵律之美。

茶艺师表演结束,把更多的时间留给我和张健。优雅古朴的茶室里,徽州民歌《十绣鞋》随即响起,如同太古之音、天地之曲从徽州传来,让我们置身于黄山脚下,散音旷远如远山、泛音清冷如天籁、按音悠长如人语。自然之理、高山流水、万壑松风、虫鸣鸟语及人情之思都在两个中年人的岁月里积淀。

明亮的灯光下,壶中那茶仍若少女一样在起舞,绿色的姿态,清新优雅。茶水是淡淡的绿色,像少女浣纱过后的清流。清而不浊,香气馥郁,回味甘爽。

那一晚,张健从一个气象专家变成了茶文化专家,我虽然喜欢喝茶,却对茶知之皮毛,在他的面前,也只能是一个普通的听众而已。

徽州茶道,得唐宋茶道的真传,是博大精深的中华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黄山茶道+新安山泉水+徽州文化徽州茶道。黄山云雾、新安山水独特的自然环境于徽州文化共同演绎了徽州茶道---天、地、人,三合一的传奇。

徽州人爱喝茶,家家户户一年四季都喝茶,在徽州乡村,家家种茶,人人饮茶,出门环游都携带竹质茶筒,山巅道间都设有茶亭;家中待客,用铜壶瓷壶泡茶共饮……茶成为徽州人生活的重要组成。早起一杯涤浊扬清,晚上一杯轻肌爽神。徽州茶道有一套完整的程序:如饮茶前用盖儿在茶水中轻轻拨两下将叶子拨散开,将茶盖倾斜搭在茶碗上,细饮茶汤。全部过程,人聚气敛神,充分品尝茶的香味与神韵。品饮之后,人有荡胸涤腑之感,方能领悟“天人合一”的真谛。

性相近,习相远;道不同,不为谋。茶分三六九等,人分二五八品。徽州人很久就因为从事的行业不同,就把茶道区分为多种,徽州茶道有农家茶、文士茶、富贵茶、道家茶之分。

最为普遍大众的就是农家茶道,有九道演示程序:摆具、备茶、赏茶、烫碗、投茶、冲泡、分茶、敬茶、品味。由徽州村姑身着青花衣裤、伫立案前依次操作。敬茶时,举手投足间传递出纯朴清和的乡土气息。茶重内质,情贵意诚。

很自然,我和张健之间的交往只能算是文士茶道了。文士茶有十七道演示程序,如焚香、盥洗、涤器、闻香、观色、文人四艺、插花、点茶等,由上穿蓝便褂,下着大摆滚边罗裙嫣然的茶姐演示。新安文士品茶多在书斋庭院,竹阁流泉之所,茶重形质,水选名泉,瓦罐竹勺,追求三雅:境雅、器雅、人雅;三清:水清、气清、心清。

富贵茶讲求高堂花厅,华贵茶具、精美茶形;而道家茶以齐云山为本土,主要以敬天祈地为特色,返璞归真是其审美特征。

张健微笑着看我,他怡然自乐的神态,已经把皖南徽州茶品到了绝美之境。

人之美、茶之美、水之美、器之美、境之美、艺之美,都在那个静谧的夜晚里让人沉醉。

茶,是一种胸怀,是一种境界。

虎年初春,普降瑞雪。

张健发来微信视频:“老哥,你那里也下雪了吧?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可以呀,你是想喝我们北方的酒啊,还是想让我喝你们南方的茶呢?”

“我去你那里就是喝酒,你来我这里就是喝茶。”

“要得!”

微信无时不在,问候无所不有。

一路走来,和张健交往了三十年。其间,热烈也好,平淡也好,都是茶引子作宠。

认识张健,懂得了茶;懂得了茶,丰富了我的生活。半百年纪,我的人生就是:诗、酒、茶,构成了严密紧凑的“三边形”,各边长短都在自己的奋斗和境界里;“诗”是我的工作,“酒”是我的生活,“茶”是我的友谊和温暖,三者缺一不可。

茶,是人生,更是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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