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德煜
登高望远,咸丰县龙潭司地界儿群山环抱,天高地迥,令人胸襟豁然开朗。龙潭北岸山峰的倒影,恰似卧龙游于龙潭河之中,龙头倔强地昂起。龙潭河弯成一个硕大的“几”字,缠缠绵绵,然后,极不情愿地被牵往唐崖司。从对岸遥望被“几”字包围的半岛,竹树掩映的农家炊烟袅袅,倒影荡漾,极富诗情画意。龙潭河两岸有密密麻麻的巨大的麻柳树,长得精灵古怪。那长长的、茂盛的麻柳枝丫交相覆盖河面,即使是不会游泳的人攀扶着它,到中途又牵扯着对岸的枝丫,就能这样子过河。由于这个“几”字千百年的积淀,这里良田千亩,乃膏腴之地;良好的生态环境也使这里成为各种鱼类的天然游乐场,它们不时飞出水面,鳞光闪闪。这是咸丰县境内一等一的鱼米之乡。这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成就了当年的龙潭土司。当然,她还有更值得大书特书的……
1921年中秋节的早上,黄子全吃过早饭,背起行囊,刚出大门,与黄子全一屋两头坐的邻居黄子林跑过来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游历。黄子全没好气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跟着我们游哪门子历?”
黄子全、黄兴武这一干私塾同学素来睥睨黄子林的爹与恶霸地主、与彦希之等国民党反动团防头目勾勾搭搭、欺负乡民的恶行。眼见龙潭司被搞得日益黑暗龌龊,一帮同心同德的同学想到咸丰其他地方看看、走出县境到处看看,了解一下他乡是什么状况,也散散心。哪知却遇到这么个恶心的赖皮跟着。黄子全气呼呼地在前面走,他要赶到黄兴武家,与他们结伴而行。黄子林竟然不要脸地跟在屁股后面追。
黄子全刚上院坝坎,黄兴武大开中门,降阶迎接。当他看到黄子林时,甚为惊诧。正要问个端的。家里帮工陈纪中的女儿过来告诉黄兴武:“奶奶(指黄兴武的母亲)说,送我去私塾读两年书,他眼睛不好,让你照顾我”。贼眉鼠眼的黄子林看到个黄花闺女,顿时心花怒放,跑过来就捉住那姑娘的手:“哎呀,这是那里冒出来的天仙!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听到这一派胡言,黄兴武大为光火,马上刨开黄子林的手,他却紧紧抓住不放。陈姑娘又羞又怕,却又无法摆脱。黄兴武一声断喝:“放开!”
“大叔么意思?不就一个丫鬟吗?”
黄兴武二话不说,张开拇指、食指卡在黄子林手腕两根骨头之间稍一用力。黄子林立即杀猪般嚎叫起来,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黄兴武松开手:“滚蛋!”黄子林连滚带爬,边跑边骂:“狗日的黄兴武,老子与你势不两立!”黄兴武哈哈大笑:“我还怕你这鸦片鬼哒?”
经过这一番折腾,黄子全问:“大叔!我们还去不?”
“要去,更要去!只怕我们今后和他们这帮人还长久杠上了!”
几个同学这一走出去才看到,遍地狼烟,山河悲摧。同时老百姓也已如干柴聚集,只差那么一点星火,就会燃起冲天烈焰。
这晚他借宿在一个农家炕头,流着热泪给他的未婚妻写信,告诉她:“此番出行,目睹神州岌岌,狼烟滚滚;军阀窥神器,大盗问九鼎;阡陌饿殍横陈,衙门暴敛横征;良懦者任人宰割,狡黠者啸聚山林;贪官污吏当道,天灾瘟疫频仍。余每每切齿流涕,按剑抚膺。大丈夫当以社稷为己任,解民瘼,救苍生,还清平世界,焕朗朗乾坤。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当横刀立马,杀身成仁。敬乞宽宥驽钝,另择郎君,谨祝子孙昌盛,福寿康宁。”
岳父一家并未悔婚,岳父还告诉黄兴武,希望能尽早完婚。革命任重道远,需要子孙继承。当然,他老人家此时还不知道中国共产党已经登上历史舞台,他所说的革命还是指孙先生的国民革命。
黄兴武简单举行了婚礼。夫人何天云,有大家闺秀的知性、柔美,兼具劳动人民的勤劳、朴素,黄兴武十分称心。二人恩恩爱爱,出双入对。但是,黄兴武不时长吁短叹。夫人知道黄兴武的心事。她凄楚地对黄兴武说:夫君!我知道你如何叹气,你已把你的血肉之躯、你的理想未来都交给了国家。请你再陪我一个月,我劳作之余为你置办行囊。说完泪如雨下。黄兴武也是热泪滚滚:“我不是个好丈夫,怪只怪我们生不逢时。但愿我们的子孙能够安居乐业,能够长绕你膝前,补报我百身莫赎之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黄兴武把结婚的喜粑粑在火塘烧热透,拍了灰,递到双目失明的母亲手里。然后说:“母亲呐!世间万物,只有你吃得了、穿得了、能够被受用的,才是你的,就跟手中这个粑粑一样……”母亲告诉儿子:“娘晓得你的意思。这几亩薄田,是那几个不争气的鸦片鬼、破落户硬塞给我的。你走后,就是你媳妇儿我俩相依为命,能吃多少?倒是你,在本村读书时,心思对路的人就是你的座上宾,客来不断。你做大事,娘难不住你。但是你做大事要根基呀!也许,家就是你的根基,龙潭司就是你的根基。你回来了,找乡亲们来议事,不要个地方遮风避雨?肚皮饿了,学诸葛亮唱空城计?”七尺男儿将头靠在母亲肩上,眼空垂泪泪空流,“竟无语凝噎。”
1923年2月,在共产党人的影响下,黄兴武毅然决然告别美丽淑娴的妻子、双目失明的母亲,奔赴武汉寻求救国救民之道,进入省立二中学习。随后,黄子全也进入省立十三中学习。武汉的这些中学,被称为“共产党窝子”,《共产党宣言》、《湘江评论》、《武汉星期评论》、《觉悟》、《向导》等马列著作和进步书刊已经是课堂上的公开读物。他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如饥似渴,日以继夜地研读。对中国社会现状的为什么、中国向何处去已经豁然开朗。虽知前路是刀山火海,但是已经不再迷茫。黄兴武还参加了声援“二七”大罢工和“五卅”运动的示威游行。他坚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1924年,他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久转入中国共产党,进入“湖北省党务干部学校”学习。他常常聆听董必武、陈潭秋等共产党人的讲课,参与热烈讨论,还风尘仆仆地追随着参加各种活动。并遵照指示,以个人名义加入了国民党。
1927年2月,由于北洋军阀兵败,由军阀头目充任的县知事退出了咸丰的政治、历史舞台,湖北省共产党组织抓住机遇,派遣黄兴武、叶呈章等人回到咸丰,他俩随即就把咸丰在外地读书的共产党员黄子全、冯子南、卢端伯和进步青年尹干国、徐光壁等组织起来,在县城兴国寺建立了中国国民党咸丰县党部,黄兴武任县党部书记;同时秘密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咸丰县支部,黄兴武任支部书记。咸丰大革命的序幕由此开启。接着,咸丰县农民协会、咸丰县妇女协会,龙潭司农民自卫队相继成立。
兴国寺是明朝洪武13年(1380)修建的一座大寺庙,是县城内唯一一座佛寺,位于西门外,有前厅、大殿、后院。场地宽阔,而且当时游人、香客络绎不绝。黄兴武在山门上贴上“木偶有何知吾侪何须供奉,革命可救国同胞快来参加”的大红对联。他把这里作为宣传的阵地,革命的讲堂,揭露反动派的丑恶嘴脸,号召人民群众起来造反。并用《苏武牧羊》调,改写成《农民歌》,到处教唱。
黄兴武等共产党员所到之处,老百姓热情高涨。
这天下午,阳光明媚,恩施李镜南满心高兴坐着大轿前来咸丰就任县长。黄兴武、黄子全早已得知信息。他们带领龙潭司农民自卫队在城东茶园坡下面蒿子坝设伏。茶园坡,山大人稀;蒿子坝的蒿枝没过头顶。当地人曾形容“蒿子坝,蒿子大,蒿子杆子当屋架”。这是个极好打伏击战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顶轿子晃晃悠悠渐渐进入伏击圈,两个兵丁要死不活地跟在轿子后面。黄子全吼一声:“上!”自卫队员赤手空拳齐刷刷跳下坎,团团围住轿子。一个兵丁见状连忙端枪射击,黄子全手疾眼快,左手将他手肘往上一托,“轰”地一枪,子弹射向了天空;他右手顺势薅住兵丁头发,旋了个圈儿,顺势一提、一扔,那兵丁就被掸到坎下草丛里去了。另一兵丁见状,双手将枪举过头顶,跪在地上,直喊“饶命”。黄兴武明知故问:“你们是些什么人?”李镜南抖抖索索掀开帘子,却装得声色俱厉:“我是李镜南,到咸丰就任县长,你们是哪里来的土匪?竟敢劫持本县长!”黄子全:“谁稀罕劫持你?滚你妈的蛋!滚回去!”李镜南:“你凭什么?”黄兴武:“我倒要问,你凭什么,当咸丰县长?哪些界别选的你?哪里的选民选的你?”李镜南:“我是上头任命的,要哪个选?”黄兴武:“现在是不是民国?你们天天是不是喊民主?”李镜南张口结舌。黄子全:“莫跟他啰嗦,再不滚,打死他!”众人涌上前,分别抓住轿杠一齐用力,李镜南的轿子嘁嘁喳喳就四分五裂了。李镜南丢了博士帽,扔了文明棍,提起长衫子,在一群走狗搀扶下抱头鼠窜。
第三天,经过黄兴武、黄子全奔走、斡旋,咸丰各界人士代表会议在县城召开,民主推选忠堡开明绅士蒋菽藩为县长。一批共产党人和农民运动积极分子担任了政府要职。
蒋介石、汪精卫相继背叛工农革命后,形势急转直下,咸丰县政府落入刽子手秦国达之手。黄兴武、黄子全把全县革命活动中心转移到革命基础较好的家乡龙潭司。
他们把自己家里作为开展革命活动的集会场所,到各自然村落召开院子会,发动群众,秘密发展党员。
黄子全幼读私塾,稍大兼习武艺,一身本事。他有着一米八几的个头,说话、做事侃且,从不拖泥带水,不怒自威。破落地主黄子林与黄子全同在一个屋檐下。黄子全历来看不惯黄子林甩脚甩手,无所事事,对大姑娘摸摸掐掐、对小媳妇涎皮寡脸的流氓地痞习气。那天晚上,黄子全在大坪上开完群众会回来,半路上看到黄子林又在爬一个寡妇的窗子。黄子全走上前薅住黄子林的长发,扯转身一耳巴:“小心我骟了你!”黄子林死皮赖脸:“那我和你一路回去。你有马灯。”上半夜相安无事。下半夜黄子林一觉醒来,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唱那特别下流的山歌,日夜奔波的黄子全睡得正香,被他吼醒:“你再嚎丧试试!”叵耐黄子林又唱。 “砰!砰!”一颗子弹打穿两层木板壁,落在黄子林枕头边,吓得黄子林魂飞魄散。
第二天,在黄子全家,党团联席会议开完,接着又商讨成立妇女协会。午后,妇女会代理主任的孩子看到院坝边一颗高大的橙子树上挂着几个诱人的橙子。就缠着妈妈要橙子。黄子全抱起孩子说:小小乖!我去给你摘好不好?一旁的金裕汉对孩子说:你站到树子蔸蔸去,双手摊开接着,我让那橙子自己掉到你手里来。杨维藩知道金裕汉的意思是用枪打,连忙招呼:别吓着孩子。又转身告诉孩子,我们用枪把它打下来,好不好?“嗯!好玩儿,好玩儿!”
黄子全有点不高兴:“节省子弹!”杨维藩说:这样,我们仨,一人一枪的机会。没有打中的人,交实物做抵。黄子全稳起不表态,杨维藩说,你不敢比哦?黄子全:“哼!我还提一个要求,只准打橙子把把(柄),不打坏橙子。”杨维藩一手拉住金裕汉,一手拉住黄子全,“走!”三人一起走到大门口。金裕汉迫不及待,率先出马。动作也很麻利,举枪就打,橙子应声落地。院坝中的人、两边厢房上走廊里的人情不自禁,数百人掌声四起;杨维藩迫不及待,跨步向前,举枪就打,当然毫无悬念,一枪中的。掌声再次响起;轮到黄子全了,他却转身面向中堂,左手紧握长枪,枪托杵地。杨维藩莫名其妙,笑话他“你还要祭奠一下天地君亲师,保佑你一枪打准是不?”话音未落,只见黄子全左手猛地提枪,扔到右手;右手接过枪,往肩上一掸。只听“轰隆”一声,橙子应声落地。再看黄子全,面向中堂,气定神闲。数百人响起潮水般的掌声。黄子才和小时候的玩伴儿跑过去把黄子全抛向空中。
龙潭司人民看到自己的主心骨能文能武,群情激奋。当然也有人满脸冰霜,比如,此时蜷缩在自家屋角的黄子林。黄子全“神枪手”的雅号不胫而走,黄子林再也不敢与黄子全叫板,但是暗地里则时刻想着要了黄子全这帮人的性命。
不几天,黄子全被选调到湖北省党务干部学校二期学习。黄兴武则继续留守当地,秘密发展党团组织,提高群众觉悟。
在黄兴武家,党团联席大会秘密召开,成立中共咸丰县委。选举时,会场上鸦雀无声,庄重肃穆,候选人背后一人一个土碗,会务人员给每人手里发了一粒黄豆当做选票。第一轮由共青团员投参考票,黄兴武全票通过。第二轮,由共产党员投票;点票时,13个党员中,黄兴武碗里有12粒黄豆,其他人碗里也有11粒、10粒不等。选举结果,黄兴武担任县委书记。县委成立后,进一步加紧发动群众,壮大革命队伍,先后成立了共青团、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少年先锋队等群团组织。黄兴武走到哪里,就像一块磁铁。他,中等个头,一脸书卷气。只要不是死心塌地的反动派,他与大家都能相谈甚欢,能调动各方面力量。因曾受董必武等中共高层领导人熏陶,话总能说到农民心坎上,龙潭司的农民运动如火如荼。大坪院子14户住户,除两户地主外,其余全部参加了革命。
中共“八、七会议”后,杨维藩、黄子全、金裕汉3人接受上级指示,回施鹤成立临时特委。他们选择革命基础扎实、已经建立县委及群团组织的咸丰龙潭司作为根据地,组织农民开展年关暴动。 12月,在鄂西特委交通员石明成的指导和中共咸丰县委的大力支持下,施鹤7县共产党员代表,即咸丰黄兴武、黄子全、来凤杨维藩、刘岳生,宣恩金裕汉、李金锡,鹤峰徐锡如,恩施郑廉、建始张学敏、聂冬青,利川陈世松和中共鄂西特委交通员石明成等秘密汇集龙潭司,召开施鹤地区党团联席会议。正式成立了中共施鄂临时特委,杨维藩任书记,黄子全、金裕汉为委员(不久,又增补黄兴武为委员)。会议决定在龙潭司组织农民暴动。同时还建立了共青团施鹤委员会,黄子全兼书记。
在仅仅430多户的龙潭司地面,黄兴武、黄子全就近从中挑选了300余名精干农民,组成施鹤农民武装总队,总队下辖4个大队,黄子全任总队长,杨维藩任党代表。黄兴武主管后勤,筹备军需物资,安排一日三餐。农民协会没收了地主黄明鼎、周远奎和无壁寺的粮食、财产,充当军粮、军饷。黄兴武、黄子全还变卖家产,为总队配土炮1门,土枪30余支,到无壁寺请杨铁匠打造大刀、梭镖。
他们又聘请宣恩乾善统联英会神兵头目戴庆云担任教练,对几百名队员进行战前操练。一时间,龙潭河边杀声震天、烟尘蔽日。随后,临时特委在龙潭司成立了郑廉为社长的施鹤青年协进社,目的是以此来聚集施鹤七县青年来投身共产党的武装斗争。杨维藩、黄子全还分别到黑洞、到晓关,联络、动员王锡九、乾善统神兵共举大义,攻打咸丰县城。
1928年3月6日早上,黄子全叫他那地主伯伯开仓放粮,供应农民军。伯父僵持着不给钥匙,黄子全气极之下,挥刀将院坝边一根大橙子树一刀两断。伯父知道他不会辱及自己人身,但是看到他虎背熊腰的样子,声如洪钟的气势,战战兢兢地把钥匙给了他。黄子全的父亲生怕唇亡齿寒,在旁边帮着族兄打抱不平,说三道四。黄子全不听尤可,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钻进自家猪圈,扯出一头肥猪,按在杀猪凳上,连喊屠夫拿刀来。接着又去拖第二头。他父亲呼天抢地:“天啦!那是我喂起过年的呀!”黄子全说:我300多弟兄,今天要去跟秦国达玩儿命,我请他们今天过年!”众人抬过酒缸,黄子全亲自敬给每个队员一人一碗壮行酒。施鹤农民武装总队誓师大会在龙潭司旧址大庙广场拉开序幕。, “打进咸丰城,建立苏维埃……”口号声震天动地。300余名战士在黄子全、杨维藩、黄兴武的率领下,高擎“斧头镰刀旗”、“犁铧旗”、“青年协进社旗”,扛着土炮,背着土枪、大刀,唱着《农民联合起来》歌,浩浩荡荡地开过龙潭河。3月初的河水仍然冰冷彻骨。战士们从滩口踩水过河。有的战士踩到深处,裤子全部被打湿。但是大家都不觉得冷,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团火。当日,农民军驻扎在青冈岭的火烧坝、兴隆街和无壁寺,一边烘烤衣服,一边埋锅造饭,等候黑洞王锡九和晓关乾善统神兵。
农民武装总队的行动,早被黄子林发觉,他大喜过望,一路小跑,赶到清水塘联防中队向长颜希之密报。彦希之派喽啰星夜骑马飞奔县城,报与县长秦国达。他自己的团丁也连夜向县城方向倾巢出动。秦国达闻讯大惊失色,慌忙拼凑1500多名官兵,于3月6日同时出发,堵在老里坝。秦国达派人把黄兴武的两个舅子何天义、何天榜五花大绑从老里坝集镇何家大院像捆粽子似的绑来,砍刀架在颈子上,叫他俩去劝降。何天义说:“我姐夫表面看起文静,好说话,实际绵里藏针,他认定的事九牛拉不回,我们俩去劝降,只怕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秦国达说:“黄兴武造反,该灭九族。而今,我只灭黄兴武和你老何家两族,够意思不?”何天义、何天榜吓得面如土色。可是,在铁骨铮铮的共产党员面前,劝降也好,写信也罢,黄兴武、黄子全只要秦国达的脑壳。秦国达暴跳如雷,于7日下午安排左、中、右三路人马,作包抄之势。3月8日早上,中路军先行抵达青㭎岭,士兵用刀枪抵在何天义、何天榜背上,让他们向黄兴武喊话。何天义、何天榜痛哭流涕,双膝下跪:“你归顺吧!大祸临头啦!”黄兴武“噹噹”两枪,抵住何天义、何天榜的两名士兵应声倒下。农民军居高临下一起开火,敌人鬼哭狼嚎倒下一片。黄子全高喊一声:“同志们!冲锋!”原来,黄子全是要克服自己的武器劣势,与敌人混战在一起。壮士们早知这一仗是破釜沉舟,个个奋勇当先,以一当十。刀光血影,异常惨烈。包围圈逐步缩小,黑洞、晓关两处神兵迟迟不到,农民武装总队孤军应战。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战,300余人的土枪、梭镖、大刀,到底敌不住千余敌人的“子子火”、“汉阳造”。起义队员尸横遍野、血流满地。
黄子全、黄兴武率30余名幸存者撤退到一片高大茂密的松树林中,敌人穷追不舍。眼看即将全军覆没。战士黄明选,一米七、八的个子,外号撑杆脚。奋起神勇,独自端起土炮,发一声吼,“轰”地一炮。顿时,弹道沿线的松树被齐刷刷拦腰斩断,茂密的树林被活生生打出一条槽口。前面的敌人倒下一大片。林间树叶也被点燃。瞬间风助火势,火助风威,腾腾燃烧起来。敌人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武器,以为是有神助,掉头就跑。其实就是一门土炮,里面是灌装的农民耙秧田用的耙齿。土炮虽然笨重,威力确实能够震得地动山摇。来自龙坪的陆耀弟反动神兵也就在这一炮中灰飞烟灭。
败局已定、生命不保之时,黄兴武叔侄和队员们拼命奔回龙潭司,将施鹤特委机关安全转移到了宣恩县大岩坝。
暴动失败后,敌人疯狂报复,一把火烧了起义军的临时指挥部无壁寺。顔希之、秦国达一伙暴徒又杀到我龙潭司革命根据地,大肆烧杀抢掠。抢走肥猪400多头,耕牛1800多头,黄兴武、黄子全家都被烧得精光。被打散的暴动队员又重新拿起武器,各自为战。团丁欧朝志抢的东西最多,大包小包扛着慢吞吞往家里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起义队员田明才和黄光瑞追到碾槽沟,两梭镖就将欧朝志送进了地狱。
幸存者卢洋洋在寻找女儿途中,听到颜希之还在龙潭司集市一家市民家里吹嘘自己告密有功,要老百姓安分守己。卢洋洋悲愤万分,从两、三人高的坎子一纵步飞到院坝,三、两步抢进中堂,向顔希之飞扑过去。老奸巨猾的顔希之在历次镇压农民起事的过程中,早已成精。听到风声,他将身子一缩、一闪,躲过卢洋洋的凌厉攻势,扳着门槛撞开寝室门,钻进主人家床底下,刨翻夜壶,浑身臭醺醺、湿漉漉,也顾不得了,只顾在那里筛糠。板凳拳的练家子卢洋洋提起矮脚板凳,朝颜希之的两个走狗横扫过去,第一个被砍翻在地,第二个在倒地之时,向卢洋洋连开两枪,顿时卢洋洋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卢英雄从头上扯下帕子捆紧肚腹,飞步跑到河边,泅渡过河,河对岸就是我地下党秘密据点。两个走狗爬起来追到河边又是一阵乱枪,卢洋洋连中7枪,壮烈牺牲。灭绝人性的颜希之团丁,又割下卢洋洋的头颅,挂在河边的大麻柳树上“尸众”,鲜血染红了龙潭河。乡亲们自发抬着卢洋洋的尸首下葬,卢洋洋12岁的女儿在暴风雨中擎着父亲的头颅三步一扑爬,五步一叩首,哭得声嘶力竭,气若游丝!群山低徊,天公垂泪!路人大放悲声!
敌人誓将起义将士斩尽杀绝。田明才乘着夜色摸回家里,正在狼吞虎咽碗里的红薯稀饭,突然屋外灯笼火把、刀枪叮当。他放下饭碗,轻轻顺梯爬上楼,钻进晒席卷筒里,才逃脱追杀。
龙潭司暴动失败后,黄兴武、黄子全,毫不气馁。他们把这次暴动当成新一轮武装斗争的起点,“擦干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和战友们前仆后继,继续开辟新的战场、捕捉新的战机,以实际行动在施鹤七县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留下了气吞山河的壮丽诗篇。
3月底,施鹤临时特委成员在鹤峰鹤鸣书院召开临时特委扩大会议,总结失败教训;决议扩大范围,到宣恩、鹤峰、利川等县发展共产党员,招收农民武装,并把各县县城作为攻打目标;决议临时特委及各县党的负责人都要把神兵队伍拉到自己手里,解决兵源问题,掌握其领导权;决定将龙潭司起义幸存力量作为骨干组建为施鹤游击大队,黄子全任大队长。
5月上旬,杨维藩、黄子全、黄兴武组织神兵攻入宣恩县城,处决反动县长。
11月29日,黄子全、黄兴武率施鹤游击大队30余人在宣恩晓关参加贺龙的工农红军。
12月初,贺龙率所部在黄子全、黄兴武、杨维藩配合下收编神兵,并组建红四军第三特科大队。第三特科大队随红四军一战汪营、二战建始、三战鹤峰,打头阵,当先锋,三战三捷。
24日,黄兴武随第三特科大队攻打建始城后,与湖南籍红军战士李振奉命去铜鼓堡联络同志、发展队伍,与部队失去联系,后便在铜鼓堡潜伏下来,与建始党组织负责人聂维祯、聂维尧等一道,以隐蔽方式开展农民运动。
1930年,黄兴武组织1000多名农民抗捐抗税获得胜利。
1931年春,黄兴武与二聂组织建始暴动,处决反动县长李剑安。队伍撤出后,在花坪遭川军赵鹤旅袭击,部队被打散。黄兴武、聂维桢、聂维尧昼伏夜出,辗转抵达武汉与党组织取得联系。
8月13日,黄兴武按照党的指示乘船去上海。短暂休息时,黄兴武立即写了家书,他在信中告诉母亲、爱人,他已转危为安,不要挂念。党组织将送他去苏联学习。一年、两年就会回来,接受我党更大的任务。到那时,革命胜利的朝阳就普照中华大地了。寄完信,他当即踏上去威海卫的轮船。途中,黄兴武半夜起来纳凉。刚开舱门便被人双手钳住,黄兴武奋力反转,在船舷上一磕,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怪叫起来:“快来帮忙,我手断了!” 黄兴武趁着夜色掩护,飞身跃入江中。几支枪栓哗哗拉开,随后枪声炒豆一般响起……
1929年1月,三战鹤峰后,黄子全所率第三特科大队与红四军主力失去联系,仍独立转战各地。并曾经组织起以神兵为主力的千人会战,打下利川县城。由于缺乏时间对神兵进行艰苦细致的改造,缺乏建立稳固根据地的意识,战后大部分神兵离队回家生产。6月下旬,黄子全、李光文率余部到川东一带游击,在石柱县黄水坝被当地团防打散。李光文牺牲。突围后,部队仅剩20余人枪。
黄子全骁勇善战,威震施鹤七县以及周边省份,令反动统治阶级寝食难安,必欲除之而后快。7月底,利川毛坝联防大队长刘清平以舅子的名义,将黄子全骗到家中。黄子全也想利用攀亲对刘进行争取,实现东山再起。刘清平对黄子全“关怀备至”,并借机“借”走长枪10支,短枪9支。9月12日晚,刘清平特意从集市上买来好酒好菜“慰劳” “姐夫”,卫兵白松青、内侄谢志宽已被重金收买,二人也格外“殷勤”地劝他开开心心喝酒,要不了多久队伍就会重新壮大起来。半夜里,两个卫兵悄悄摸近黄子全身边。此时,黄子全正被一群恶狼追赶,黄子全沉着应战,不时回头一枪,一只饿狼又倒在黄子全枪口下。虽是百发百中,但是群狼仍然继续紧追。黄子全快速奔跑到一万丈悬崖边,却来不及收身,他“啊”地一声,失足跌下悬崖。原来,他正在做恶梦。随着这一声喊,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哐当”一声,前面的卫兵谢志宽手中的家伙吓掉了。后面这个家伙见阴谋要败露,硬着头皮举刀向黄子全一阵乱戳,黄子全轰然倒下。早已候在门外的刘清平蹦进屋,支亮一看,黄子全已经奄奄一息。刘清平扯过腰刀,残忍地割下黄子全的头颅,连夜骑马赶到利川县城报功请赏。
当晚,黄子全身边士兵趁乱逃回龙潭司,向乡亲们声嘶力竭地哭诉。龙潭司父老乡亲无比悲痛,组织起20多人的敢死队跋涉100多里路,赶到刘清平家。刘清平以为他们的天下从此太平了,给团丁放了假,正在家里狂欢,喝酒庆祝。敢死队的到来把醉酒的刘清平一干人吓得醒了大半,偏偏倒倒操起家伙抵了上来。敢死队长一声断喝:“且慢!老子们今天不是来提你们人头的,我们来接英雄回家,黄金落窖,让死者入土为安。识相者生,挡我者死!”
刘清平见势不妙,顺坡下驴:“哎!死者为大,老风俗哒,你们让开!”
敢死队一行取出一丈白布,洒泪为英雄包裹,然后抬回龙潭司。
9月14日,龙潭司村民头缠白布,集于锅厂沟,为英雄下葬;冬雷震震,大雨滂沱;失声痛哭中,风声和着雨声,泪水和着雨水。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抷热土一抷魂。黄兴武、黄子全等龙潭司的300多位烈士的鲜血没有白流。经过龙潭司暴动的洗礼,龙潭司成为我党我军施鹤七县境内长期、稳固的革命根据地。贺龙的部队多次驻军龙潭司,还把黄兴武的夫人、孩子接到军部作客。经过包括龙潭司在内的革命根据地人民的共同努力,我神州大地终于“一唱雄鸡天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