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屠霞的幸福遭到偷袭。
黎明,她发现一只鼠。
具讽刺意味的是,它藏在屠霞家那台价值不菲、赖以支撑门面的钢琴里!屠霞,每天都要坐在那里弹奏一个小时。
幸而那台钢琴是实木的,真材实料,只是破了些皮儿,兀自岿然不动,并未散架。毕竟,一只鼠而已,任它伶牙俐齿,妄想吞噬一台钢琴,实在只是一种勇敢的幻想!
屠霞仔细检查了琴背的受损处,很明显是遭受到了近乎疯狂的撕咬,而且不是一天的功夫,至少是三年以上坚持不懈的连续撕咬!同时屠霞也陷入深深的自责:她几乎每天都弹奏它,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琴的背后,有一只潜伏的鼠,在阳光照不到的分分秒秒,总是伺机破坏、偷袭?她只是徜徉在音乐里,沉醉于曲子中,爱恋地抚摸每一只黑白键,却独独缺了对载体的深情。就这样,那只鼠,由她亲自教授,认识了每一个音符,还在她的眼皮底下偷袭她的钢琴!太讽刺了!屠霞想起曾经用这台琴创作一首钢琴小品《农夫与蛇》,获得了市一等奖!那时候,它是否就藏在里面?屠霞很想问这只伶牙俐齿的鼠:为什么要在琴里安家?喜欢它么?喜欢就不要破坏它!恨它么?它给了你藏身之处,并且教你音乐,你为什么恩将仇报?或者,嫉妒?一只嫉妒的鼠?
屠霞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是太无度量,竟然和一只鼠理论,它是畜牲。
屠霞想起家里头近几年的确不太安生。总是在黎明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屠霞比较懒惰,又过于自信,自信家里不会进鼠。因为家里有粘鼠器。然而鼠是狡猾的,可以绕过粘鼠器靠近它的目标。
如果它自己不暴露,屠霞从来不知道它早已潜入了她的家,并且多次进行偷袭。循序渐进地偷袭。偷袭她们因为不常吃而束之高阁的干菜,偷袭因为忙碌而遗忘的大米,渐渐地,胆大妄为到偷袭她们的爱情。
屠霞的先生每年都会送巧克力给屠霞,一个很漂亮的心形盒,里面一共装了九颗糖。那是她们爱情的象征,她们的爱情,从未遭到破坏。即使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攒够一盒巧克力的钱,在屠霞生日的当天,郑重地送给屠霞。她们的爱情,得到朋友们的祝福,却遭到一只鼠的嫉妒。它偷袭她们的全家福,在屠霞幸福的笑容上撒了一泡尿。屠霞在打扫卫生时发现了照片上的黄渍,还以为是茶叶水,先生过来说:“没闻到骚吗?肯定是鼠尿!”屠霞才感觉到刺鼻的骚,差点吐了,发誓一定要寻到它,将它碎尸万段!但随后也就忘记了,音乐最大的好处,就是常常使你感觉到生活的向阳面。
屠霞怎能和一只鼠计较呢?它是畜牲。
但先生送的巧克力遭遇了偷袭。心形盒放在很高的地方,在隔厅柜的最上层,屠霞是踩着凳子拿下来的,拿下来时发现盒子的透明盖儿上清晰的现出乱七八糟的划伤,显然是遭到了偷袭。屠霞伤心地告诉先生,先生微微一笑分析道:“很简单。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往上爬,途中嗅到了甜蜜的味道,就顺路偷吃。但毕竟是畜牲,只看到了唾手可得的巧克力,却不知道隔着一层玻璃。放心吧,亲爱的,它永远也吃不到巧克力,因为这巧克力是属于你的。而且,它不顾一切地爬这么高,一旦摔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屠霞破涕为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家里进了一只鼠?”
先生拥着屠霞,吐了一口烟:“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它多次爬到我的书房,咬我的书本,还对着我跳舞,我驱赶了好多次。”
“它还敢对着你跳舞?它怎么这么胆大?在你面前这么嘚瑟!你怎么不解决它?”
先生拥紧屠霞:“也许是我太大意,或者心太软。考虑到鼠也是一条命,也想活下去。况且一只鼠而已,就像夏日里的蚊蝇,不去理它就行了。”
屠霞说:“你的仁慈它并不知道,它怎么会理解人的思维呢?”
先生猛吸一大口烟,腮帮子鼓起来,圆圆的烟圈儿从嘴里冒了出来,像他们恋爱时那样。
屠霞格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