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女下属主动投怀送抱,而高寒没有即刻将其开除,还要她白杨亲自出面,才裁了她。
那天适逢美国世贸大楼遭遇恐怖袭击,白杨称这是她遇到的9•11事件。
自此,白杨的心里就长了一根刺。
感情这玩意儿真说不清。当初那么多追求者,白杨不是嫌人家不够成熟,就是嫌人家世俗。
是啊,二十几岁了,见个面还要母亲陪着,白杨自然看不上。另一个吧,见第一次面就说将来家产都是他的。
如此。
白杨几乎不想嫁了。
高寒及时出现。他满足了白杨对一个优秀男子的所有想象。恨嫁女收起所有的傲慢与偏见,一头扎进婚姻。
年轻是最好的资本。年轻的白杨曾在高中时代立下豪言壮语——两只巨手打天下。
万里长征第一步便是创业。
高寒努力、肯吃苦。白杨聪明有魄力。二人白手起家注册一个小公司,经过十余年拼打,由一个小型的企业发展成集教育、房地产和酒店为一体的集团公司,也是呕心沥血极不容易。
白杨有女强人的潜质,但骨子里属于传统女性。公司两三年步入正轨以后,白杨就回家相夫教子,主业是家庭主妇。偶尔在需要的时候随高寒出入一些场合。
幸福的日子只有十年。
高寒越来越忙,白杨也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学习绘画,兼带着练练书法。
9月11日那天,女下属的丈夫找到白杨,说高寒潜规则他老婆。白杨让拿出证据,对方只出示几张微信聊天的截图。搞笑的是每张截图都显示女主动,而男的总是“嗯”“哦”“噢”之类。
对方张嘴要二十万。白杨说:“穷到卖老婆了?可惜倒找钱都找不到买主,再不滚马上报警。”
高寒没经历过女人。白杨杀伐决断,不会莺声燕语。女下属有心机,善于示弱,哭哭啼啼,这对比就出来了。
高寒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在男女情事上白杨没有对手。她的美丽智慧能将铮铮铁骨的高寒化为绕指柔。
她没用任何手段,只是凭着一颗真心。
爱情,一旦用了手段与计谋,就不再是爱情。
白杨开始审视他们的婚姻。
白杨是爱高寒的。从决定与他结婚的那天起,白杨已经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
高寒始终是忠实的支持者。
当初需要一笔资金,他们一穷二白,是高寒把钱筹来了,这令白杨对高寒刮目相看。
一无所有的高寒拥有很多真心朋友,这是他用自己的真心换来的,也是他最大的财富。
白杨与高寒,更像是战略伙伴、生意合伙人。婚姻就像一纸契约,需要两个人默默遵守,肝胆相照。
创业成功,按部就班地生孩子,处理家庭琐事。
似乎,还少些什么。
白杨应该是美丽的。但白杨更像一块布满了灰尘的玉石。这玉是否上乘,高寒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林海出现了。
确切地说,林海是白杨的高中同学。用林海自己的话说,白杨十六岁时林海就认识了。
同学,是美好的字眼儿。前世多少年的缘分才能成为今生的同学。纵然一别经年,天南海北,若见,那亲切感油然而来。
林海与白杨就在一个城市。
白杨是闭塞的。每天围着丈夫、孩子和家务转,她并不知道林海的下落。
林海知道白杨。
白杨的十六岁、二十六岁、三十六岁,白杨的丈夫、家庭,林海应该都有耳闻。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文章中的逗号,一点不起眼,却时不时地蹦出来。
林海借着酒劲儿对白杨说:“你难受不难受?被五花大绑的捆着,像把木头!”
白杨乜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不然我举报你醉驾!”
林海突然将车停在路边:“你举报吧!我不走了。”
白杨气得要下车,却找不到提包。提包被林海拿去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也被林海夺去。车门被锁上,打不开。
林海平日里挺端正的。今天是怎么了?白杨感觉到了林海的反常,不想听他胡言乱语,想镇住他!结果反而自己被困。
“白杨,温柔点儿,别整天端着!来,笑一个,我看看!”白杨一巴掌打过去,手腕“啪”被林海抓个正着儿,动弹不得。林海看着白杨又急又气憋得通红的脸,眼神掠过一丝得意,但随即把白杨的手腕松开了。
“白杨,不要压抑自己。为自己而活,放轻松些活。咱都多大了,哪有几年好光景了?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还指望着谁心疼?”
车开了。前视镜里的林海神情严肃,目光深邃。白杨觉得这个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学既熟悉又陌生。
离家还有五六米,林海将车停下。为白杨拉开车门,将提包和手机递上:“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女士,请在这里下车!”
白杨叮嘱一声:“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谢谢关心!暂时死不了。”林海一脸痞痞的坏笑。
刚上床,一条微信发过来:今天失礼了。好梦!
白杨不由得摇头笑笑:林海呀林海,二十几年了,怎么从没发现你还这么可爱?
白杨睡了一个很踏实的安稳觉。
万物皆有裂缝,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白杨翻看微信时发现林海的留言——破晓时分,鸟声阵阵。我听它们开始唱:不要沉湎于过去,不要为未发生的事情担心。
结婚十几年,白杨几乎每天都穿着家居服楼上楼下的拖地洗衣做家务,柜子里的衣服都成了静物摆设,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一点都不精神。
高寒很久没有带她出去了。她的体型一天天臃肿起来,性情也愈发狂躁,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感觉生活了无情趣,
高寒每天早出晚归,即使人在家里也是心不在焉,像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白杨突然成了一只无法靠岸的船,没有了方向感,只在海的中央打转。
9•11事件像当头一棒!白杨刹那清醒,却站立不得,晕厥了。
两个月,夜不能寐,以泪洗面,三餐不食,只机械地跑步,狂瘦二十斤!
高寒心疼地抱着她忏悔,她一滴泪也没有,目光呆滞:“没有你的爱,我活不下去。”
高寒声泪俱下:“我一直爱你,我严守底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谁都替代不了你,咱们好好过日子。”
“但你动心了。”
“……”
“我哪里不好?”
我为你生孩子,我和你一起创业,我担心你的身体,我用我的生命爱你,却抵不过她的几句甜言蜜语,抵不过她装腔作势的示弱,她处心积虑地利用你、害你,用计谋和手段,你却以为她爱你……”
“你以为我没有眼泪,你以为我很坚强,你以为,我不需要你,你以为,我不是女人……”
高大挺拔的白杨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说话也有气无力,却有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架势。
高寒优柔寡断的处理方式令白杨怒不可遏,伤痛欲绝。
林海打电话约吃饭的头天晚上,白杨披头散发地在大街上闲逛,被高寒扯回。
她睡了一上午。
林海电话打来,白杨还僵尸一般挺在床上。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一次聚会,高寒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林海揶揄的表情:“白杨,成人家的金丝雀儿了?一辈子养在笼子里飞不出来了!”
白杨“腾”地坐起来,开始收拾自己,打开衣柜,换身最漂亮的衣服,慨然赴约。
都是老同学,仿佛一下回到了青春岁月。
燕子只喝两杯就有了醉意:“白杨,上学时咱同桌,我就佩服你在班里说的女生独立宣言。你说咱们女生要自强,就是结了婚也要在精神和经济上独立,有自己的事业,绝不做‘三围女人'!你现在‘几围'了?整天围着高寒转、围着孩子转、围着锅台转、围着家务转、围着高寒他妈转,你转晕了吧?还找得着自己吗?”
白杨的伶牙俐齿好口才随着二胎麻药劲儿的消失一并消失殆尽。
她现在懒得说话。
林海说她是木头,只说对了一半。她是木头,但,是湿木头,不是干木头。她保持着自己的湿润状态,那可以使她保持理性。
她看过一本本土女作家的书——《燃烧的木头人》,但她不敢燃烧。
林海炽热的眼神她不是不懂。那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已经靠近了她,她感觉到了炙热的高温。但她的心头还湿着,努力不让自己被烤干。她不确定能不能被林海这把火烤成干木头,不确定自己在被烤干以后是否还要燃烧,然后化为一堆灰烬。
单独与林海相处,白杨镇定的外表下,心是颤栗的。
林海是她的少年朋友。十六岁少女白杨同学活泼开朗又调皮的一面,林海同学亲眼目睹。所以无论现在的白杨表现得多么高冷,林海总能一眼看穿。
林海不会被她的假象吓到。但并不戳穿,这样就很好的维护了一个女同学的面子与尊严。
白杨自然对这一切心神领会,她感激林海所做的一切。
林海的聪明睿智,善解人意,以及举手投足中隐藏着的不怒自威的霸气,极具“男性”气质。
林海不是没有怯懦的时候,他一度不敢正视白杨,不敢与白杨有眼神的交流。所以二十几年的交往很有限,并没有比一般同学更近。
但最近一次突然不一样了。
他试图劝白杨喝酒,白杨拒绝。他竟然端起酒杯走到她身边,巧舌如簧说了一大堆理由。
众目睽睽,堂堂七尺男儿林海同学就那样站在坐着的白杨身旁,手里端着一杯酒,像保镖一样。句句在理的说辞惹来阵阵掌声。
白杨推脱不掉,好不自在,狠狠剜了林海一眼,起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二十几年间的每次聚会林海从没让白杨喝过酒,这是第一次。白杨喝了,这让林海觉得很有面子。
没喝过白酒的白杨连喝林海倒的三杯酒。说:“林海你倒吧!今天你倒多少我喝多少。”
有人说女人天生半斤的酒量。
白杨喝了林海的三杯酒,竟然放开了,自己又喝三杯,敬了一圈儿。然后手指林海:“林海,你别以为我喝多了。我是越喝越清醒。”
燕儿说:“好的爱情,是令人愉悦、放松的。你的爱太沉重。高寒不堪重负。想要逃离。”
白杨啊白杨,你怎么就不会爱呢?你怎么这么笨呢?
白杨喝了一肚子酒,脑袋十分清醒。那肚子里不全是酒。除了酒,还有泪。
林海扳过白杨的肩头。
“看着我!”林海命令道。
于是白杨抬起头。这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的眼神较量。
林海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白杨只匆匆一眼,便低下了头。
“白杨,你是温柔的,瞧你现在的娇羞模样。你并不是一个大女子,你只是一个小女人。”
“别胡说八道,你并不了解我。”
“放松点白杨,我只是帮助你认清自己。
林海时而温柔,时而霸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击中白杨的软肋。
林海是个不婚主义者。
白杨不明白林海为什么比结过婚的男人还懂女人。
“我只是懂你。”
天啊!白杨又没说出口,林海竟然直接回答了!
白杨不再见林海,她惧怕林海带火的眼神,这给白杨一种巨大的压力。
“林海,遇到爱的,就结婚吧。你并不了解我的生活,自动加入了一层滤镜,于是觉得美好。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青春时期的你自己。”白杨将这句话编辑,发了出去。
但她知道。那把放置了很久、落满灰尘的心的琴弦,已被悄然拨动。
林海出国了。
毫无征兆。
白杨身材窈窕,妆容精致。穿着新潮的电影时装,坐在巴厘岛的九号位置。
林海默默看着白杨,悠悠地说:“白杨,如果我结婚,娶的人一定是你。”
白杨乜林海一眼:“你说娶,人家就得嫁?”
林海说:“以前我没有勇气,现在我有了。”
白杨“噗嗤”笑了:“你就是《绿野仙踪》里那头寻找勇气的狮子。”
“不,我是《飘》里的瑞德·巴特勒 。”
白杨低垂的眼里挂满泪珠。
对面的位置,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