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志

刘  中  志

刘中志因为种子事件，丧失了在家庭中的领导地位。

去年春上，村里大力宣传推广水稻新品种汕优888。刘中志对新事物一向持谨慎态度，更何况是影响家庭生存的种子。他说：“我对这个汕优888不了解，如果村里宣传不实，出现颗粒无收的后果，全家人岂不要饿肚子？”村里的干部无数次上门劝说开导拍胸脯做保证，妻子日夜咬他耳根子，儿子也软磨硬泡，刘中志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持种他的常规稻种。他是家里的王，妻子和儿子只得随了他。

秋天，刘中志戴上那顶旧草帽，穿着背心短裤，赤着双脚天天往稻田里跑。站在田梗上，他一会儿看看自家穗小粒小，稀疏歪斜的稻子，一会儿看看腊平家的穗大粒大，密密匝匝的稻子，眉头就锁紧了。

刘中志知道，自家一亩地比腊平家一亩地可能少收四五百斤咧。春上要是听了妻子儿子的话，一年要多收四五千块咧。

收获的季节，庄稼人都欢天喜地，只有刘中志高兴不起来。

收成少了，收入少了，妻子儿子火力全开，炸得刘中志心烦意乱斗志全无。只得低头承认错误，并同意交出来年选种子的决策权。

转眼又到了选种育种的春天，刘中志却冲破妻子儿子的封锁，违背诺言，仍然坚持要选用自家的常规稻种。

妻子气愤地说：“今年就由不得你了！”

刘中志板起脸说：“我又不是傻子，这个汕优888能增产不假，但若有意外，就会很惨。”

“你不傻？你比傻子还要傻。”妻子挖苦道。

“爸，我真不懂，您为什么要种自家的种子？明摆着一亩田要少收五六百斤谷。去年您不同意，情有可原。今年您不同意，真的说不过去。您都看到了，汕优888就是比我们家产量高，您还犹豫什么？”儿子脸色好难看。

“我不愿种这个汕优888，是我打听清楚了，它是个杂交品种，是个一代终。”

“一代终怎么了？只要它产量高，管它几代终。”妻子吼道。

“一代终产量再高，我也不种！”刘中志也吼，“如果都种了一代终，一旦天有不测，发生水灾，我们就没有种子可以补救，就全年没有收成，一家人就会饿死。”

“你是淡吃萝卜闲操心，真有天灾了，不是还有政府吗。”妻子不满。

“是啊，爸，真有那一天，政府自会想办法施救。”

“就怕灾害大了，政府的力量不够。”

“你别扯了，你要种你的常规稻，我们就干脆分开过。各种各的，免得我烦心。”妻子眼里冒火。

“行，我们把田分了，各种各的。”刘中志口气硬梆梆的。

“不行，你想得美。分给你三亩多田，我一年要少收一两千块钱。”妻子口气强硬。

儿子不想父母持续战斗，站起来说：“要不这样吧，分一亩田给爸种他的常规稻，其余的田我们都种上汕优888。”

刘中志和妻子互瞪眼，沉默不语。良久，刘中志开口道：“一亩太少，给两亩吧。”

妻子斩钉截铁：“不行，一亩。”

种子的问题解决了，一家人恢复了往日的和谐，投入到了紧张忙碌的春耕生产中。

天有不测风云。秧苗栽下去不久，正当分蘖的时候，一连数日刮大风下暴雨，成片成片的农田被水淹没。二十多天后，水退了，秧苗也黄了。

受灾面积过大，损失惨重，政府一边积极采取措施救灾，一边号召广大农民自救。

镇上种籽站春上没有卖完的种子，很快被一抢而空。农民自家粮仓里的谷子又不能做种子使用，尽管人人心急如焚，也不得不眼巴巴地看着良田发呆。

刘中志不慌不忙搬来梯子，爬上阁楼，将几麻袋常规稻种背下来，准备重新泡种育苗，积极自救。左邻右舍争先恐后地往刘家跑，刘家一时热闹了起来。看到像牵了线的人群往来不断，刘中志说话声音大了，中气也足了。更重要地是他又回到了家庭的领导地位。

“爸，您不要便宜卖了啊，我们要尽量高一点卖，把去年的损失补回来。”儿子瞄准了商机。

刘中志摇头：“我们不能这么做。乘人之危，大发横财，就是缺德。”

“爸，您又犯傻了不是？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儿子不满。

“机会有的是，但不讲良心，会遭天谴的。”

刘中志没有涨价，但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杆秤，每户每斤种子自觉地加了两元。

  （原载《原载《小说月刊》2019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