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

胡爹爹被儿子接进城里生活后，心情一直都很舒畅。在小区里的一群爹爹婆婆眼里，胡爹爹就是“明星”人物一个，他能从菜贩的筐里，辨别出哪些蔬菜打了过多的农药，哪些鸡蛋是正规家鸡产的等等，每天清早，只要胡爹爹一出现，就会被小区爹爹婆婆围住，帮忙鉴别菜篮中的菜。小区爹爹婆婆绝对信任胡爹爹，菜篮中的菜正经，就开开心心回去，不正经，会把菜贩骂上好几个来回。胡爹爹也就特别喜欢在大清早在小区院子里遛弯儿。

十号这天，胡爹爹照例抱着那只经年的茶杯，哼着小曲儿，步履轻盈地来到小区中央花园的凉亭，这里是小区老年人休息聊天的地方。往日里无论人多人少，胡爹爹都是主角。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几乎都是随着胡爹爹的话题走。今天，大家聊的都是退休金、社保。胡爹爹只有听的份，一句话，不，连一个字也插不上蟕。因为胡爹爹没有退休金。

胡爹爹听着听着，脸上就像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在咬，屁股如坐在针毡上，浑身不自在，心里憋屈得很。更要命的是胡爹爹看不顺眼的张老头，居然问他每月的退休金是多少。

胡爹爹是个争强好胜，死要面子的人。此时此刻，他脸色铁青，装着没有听见，眼睛无神地盯着一片树叶，真想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当张老头再一次问起时，胡爹爹脱口而出：“比你多不了多少。”刚说完，胡爹爹额头上就冒出了丝丝冷汗。

“你原来是干什么工作的？”

当张老头再一次问起时，胡爹爹脱口而出：“比你多不了多少。”刚说完，胡爹爹额头上就冒出了丝丝冷汗。

“你原来是干什么工作的？”

在张老头满脸疑惑中，胡爹爹掏出手机，装着接听电话，一边讲一边心虚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胡爹爹越想越浑身无力。这辈子勤扒苦做，吃了多少别人没吃的苦，为的就是把儿子抚成才，终于如愿以偿，儿子通过努力奋斗，现在是干部了，这在村子里是多荣耀的事，胡爹爹随便在村里一遛达都能从脚底感觉到精神气往上窜。可到了城里，一个“十号”竟让他再也精神不起来。

胡爹爹取下墙上的日历，把里面的“10”号全撕了下来。

儿子家新要去银行办事，回家取东西，一惊：“爸爸，您脸色这么难看，是谁惹您了？”

胡爹爹不语，把手里的“日子”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您生病了？要不我们去看医生？”

“我没事。”胡爹爹向卧室走去、

“没事？没事您怎么跟这日历过意不去？”

“我讨厌，我心烦，在这个城里，我不想过十号这一天。”胡爹爹恼怒地道。

“十号？十号犯您什么忌？”家新不解地问。

“你去忙你的事情去吧，我没事。”胡爹爹关上了房门。

家新拿了东西匆匆忙忙地下楼。

刚一进银行大厅，小区的陈阿姨就笑着对家新说：“家新那，还是你孝顺。你都是处长级的干部了，还在这儿帮老爸排队。胡爹爹有福气啊！”

“阿姨，你们这是？”

“嗨，今天不是十号么，我们来查一下这个月的退休金到账没有。你看这么多人，我都等了快两个小时了。”

十号！退休金！看见大厅里挤满了爹爹婆婆，看见他们脸上荡漾的笑容，想起父亲不想过十号这一天的恼怒，家新心里豁然开朗了。

家新走出大厅，掏出手机拨通了妻子海英的电话，把所见所闻所想告诉了海英。

海英笑道：“这事好办，包在我身上！”

当晚，海英将一本银行存折交给胡爹爹：“爸，您为了我们辛苦了一辈子，现在您该‘退休’享福了。这不，我和家新给您办的存折，以后每月的今天，您可在存折里取3000元，不够，您就对我们说。”

第二天清早，胡爹爹照例抱着那只经年的茶杯，开心地被一群爹爹婆婆团团围着……

（原载《日照日报》2019年3月 3日、《羊城晚报》2019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