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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贵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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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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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妈

 

  

 

幺妈是个苦命人,四十岁的时候,丈夫因害怕被批斗,跳楼而亡。他丈夫是一个泥瓦匠。留下三男三女六个未成年的孩子。幺妈的后半生基本上是在泪水中淌过来的。

幺妈命虽苦,性格却特要强。她不愿自家的日子过得比别人家清苦,更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孩子过得差。即便是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里,幺妈忙完了挣工分,冒着被批倒批臭地风险,也要想着法子去创造财富,改变家里的生活状况。

幺妈自己不识一字,却很重视对孩子们的教育。她时常对孩子们说:“我就是不吃不喝,讨米要饭也要让你们去读书。”有家境比幺妈家好的人家,为了多挣工分,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就争养一头牛让孩子辍学放牛。幺妈跟别人不一样,她的孩子基本上都上完了初中。只有小姑娘例外,连小学也没有上。小姑娘天生就对文字很反感,每次把她送到学校,送她的人还没有回来,她却已经到家了。幺妈气得曾经将小姑娘扔进屋后面的莲塘里,想改变小姑娘逃学的恶习。

实行包产到户种责任田后,幺妈将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赶出了家门,让他们自己到外面去闯荡。家里的责任田她一个人没日没夜的经营。有邻居不解地问幺妈:“你苦了一辈子,一个人把六个孩子拉扯大多不容易呀,孩子长大了可以为你做事分担了,你却又要他们到外面去,你一个人要苦死了不成?”幺妈笑着说:“我现在身体还硬朗,家里这点责任田我还吃得消。孩子们现在还小,老头子又死的早,让他们到外面去吃些苦头,知道些辛苦,将来好过日子。”

后来,幺妈的大儿子做生意发了财,在大城市里买了房买了车,还娶了城里的漂亮媳妇。邻里乡亲都对幺妈刮目相看,齐赞幺妈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天,大儿子开着崭新的丰田轿车回家,说是要接幺妈到城里去住,幺妈感到苦难地日子终于熬到头了,禁不住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三姑,我的田你种不种?”

“怎么,幺妈你不种田了?”

“我儿子来接我去他哪里住,我走后田就空着了,如果你想种你就去种,我不收你一粒子儿。”

“幺妈你不准备回来啦?”

 幺妈笑而未答。

来到儿子生活的城市,还没来得急和这座陌生的城市亲密接触,儿子新买的大房子就开始了装修。幺妈被安排在待装修的新房子里值守,白天就担当起监工的职责。

装修持续了三个多月。三个多月里,幺妈除了吃饭的时间外,其余时间都尽心尽责地坚守在装修房里。

儿子一家人搬进了新房,幺妈在新房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不知何故,幺妈一夜都没睡安神,用幺妈的话说是做了一夜的梦。

一大早儿媳妇就要去外面租房。

“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还要去租房?”幺妈不解地说。

“我们是租房给你住。”

“给我租房?不用了,我就睡沙发。”

“睡沙发?不成。要是有客人来见了,不说我们虐待老人?”

“那我就去你们旧屋里住。”

“旧房子早就租出去了。再说了,你一个人也不用住那么大的房子。”

幺妈的脸色变了,心里凉了,眼圈湿润了。她象小孩子似地用乞求的眼光无助地看着儿子。儿子头也不抬地拿着车钥匙就下楼去了。

“砰”。儿子关门发出的响声。

幺妈的眼泪有如决堤的洪水。幺妈一生吃过太多的苦,幺妈一生受过很多的委屈,她没有难过她没有伤心。这一次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媳妇,真真切切地刺伤了她。

幺妈收拾好自己的行装,独自一人流着伤心的泪水,上了回家的长途客车。

过了谭家湾就要到家了,幺妈才擦干眼泪,开始调整心情。

“幺妈,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这人命生得贱,在家做贯了,在儿子那一闲下来,全身都不舒服。”幺妈满脸笑容的道。

“幺妈命真苦,有福都不会享。”

 

(原载《荆门日报》2011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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