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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文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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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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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写往深秋的信

一封写往深秋的信:父亲,你到底藏在哪里?

谭文骞

父亲这次玩大了。

他把自己藏了起来,竟长达十年之久。

那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年深秋,我陪着父亲从县城返回故乡。车子行走在蒿坪河蜿蜒狭窄的山路上,阳光很好,像细碎的金子,洒在两岸苍翠的树木上,野花在路旁招摇,有风从林间穿过。父亲执意要坐在货车的车厢里,他躺在那架漆着黑漆的硕大的方形木椅上,一言不发。我坐在他的旁边,双手扶着他的椅子,心想,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最喜欢聊天的吗?我紧紧握住木椅的扶手,多次想跟父亲讲话,可父亲就是一言不发。我抬头看看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午后的太阳投下干净、疏朗的光,把两岸的林子照得异常明艳。空旷的山林间,除了一些清脆的鸟鸣,我只能听见自己复杂的心跳。有多少年了,我没有拥有这样一个和父亲独处的安静的午后?

多年以后,我常常在那样的午后,怀想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生命中实在有太多不可料想,很多不经意的时间片段,你以为日后一定会重现,一定会长久拥有,甚至天真的认为这种场景可能会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可是你错了,最是那些我们不经意的物事,不经意地和你挥挥手,便倏地一下消失了。那样的一人、一景、一物、一刻,成为最后的别离,定格成生命中最久长的一瞬。原来,忧伤不是上天的惩罚,怀念才是人间的恩赐。

父亲是一名教师,这是我开始有记忆以来的记忆。父亲因为上过中学,算是有文化的人。他先是在大队里做会计,因为看不惯支书的做派,一怒之下,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修209国道,义务工。后来村里办小学,村里人便把村里唯一读过书的父亲找了回来。于是父亲就成了一名民办教师,后来到“野师大”(野三关师范)进修,再经过层层考试,终于成了一名“吃皇粮”的公办教师。所以,我们家也是村里第一户可以凭粮食折子吃平价大米的人家。父亲对教书近乎狂热,却又以严厉著称。他的小学数学教得不是一般的好,很多经他教过的学生升入初中后,都受到初中数学老师的交口称赞,说小学的数学底子打得牢实。他尤其擅长解答数学应用题,小学六年级的数学应用题很是有些烧脑,连有些老师也搞不懂,便来请教父亲。那时,父亲便会挥着他瘦长的手,唾沫四溅地给他们讲解。父亲教育学生特别严厉,有上课不听讲或平时犯错的学生,在受过他第一次鞭打后,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学生在家里顶撞了自己的母亲,父亲把他叫过来,让他跪在我家的堂屋里,然后举起竹鞭子狠狠地抽打他的屁股。那时的我还很小,只觉得一时间天颤地震。然而,画风却在分秒间转变。父亲打过那个学生之后,递给他一条毛巾,让他擦去鼻涕和眼泪,然后坐下来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天黑了,父亲打着手电或是举着火把,亲自送那个学生回家。我站在门口,看夜路上移动的星火,像旷野里的一只闪亮的萤火虫。那时我觉得,父亲真让人捉摸不透。

父亲到底教过多少学生,谁都说不清楚。只记得儿时,每当年节时,家里会来很多年纪或大或小的人,他们见着父亲,首先必定毕恭毕敬地给父亲鞠个躬,然后响亮地叫一声:“让老师!”因父亲名字中有一个“让”字,而我们村里同姓人太多,所以大家就习惯这样叫他。然后,便是大家坐下来海阔天空地聊天,那些叫我父亲“老师”的人,首先问一下父亲的身体及工作的情况,然后便开始谈论他们在山外的见闻。一向善言的父亲,便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平日里教学生时的严肃,早已荡然无存。偶尔会有人说起父亲的竹鞭子,大家便哄然一笑,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屁股。我们兄妹躲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趣闻,那时想,读书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父亲教过的学生竟然知道那么多有趣的东西,父亲真是伟大。

我常常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深秋午后,汽车缓行在山间公路上,一片红叶带着花香飘落进车厢,又一片红叶带着花香飘落进车厢。我看向身旁的父亲,他微闭着双眼,依然一言不发,阳光为他瘦削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子。他似乎很放松,也很满足,在这样的一个安静的午后,有继承他衣钵的儿子静静地陪着他,悠闲地走在回乡的路上,静默也成享受。

父亲有一颗精明的头脑。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为了支付我们兄妹五人上学的费用,父亲想出了各种办法。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父亲的薪水微薄,为了应对各种困难,父亲除了教书,还要务农。有一年夏天正午时分,父亲从地里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报纸做成的尖筒,里面装着半筒玉米花粉。父亲告诉我,他是在给玉米传粉,种植种玉米。那时我并不知道“制种”是什么意思,只记得秋收后,村民来到我家,用一升(四斤)玉米换一斤种玉米,直到那个时候,母亲才终止因父亲种植种玉米产量低而对父亲的抱怨。父亲还养过长毛兔,不过后来也是因为母亲的不支持把兔子一锅炖了,香飘满屋的兔肉着实让我们高兴了好大一阵子。父亲还种过白术,卖过一些钱;父亲会炸馓子、理发、做支客师、写对联、写碑文,精通书法和珠算。我们兄妹人人都有一手漂亮的书写,都是父亲逼出来的,他要求我们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用毛笔做作业。我曾亲眼见过他两只手同时拨算盘珠,左手打加法,右手打乘法,结果分毫不差。

即便家里人多口大,但办法总比困难多,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家的生活水平依然属于上乘。逢年过节是一定有白米饭的,管够,不像别人家,过年只能用白玉米磨成面,做成远看像白米饭一样的东西。八零年前后,父亲买回村里第一块手表,青岛牌,二十二元;两年后,他又买回第一台收音机,黄色的外壳,可以收听三个台,尤其是有儿童台,每到正点的时候就“吹钟”报时,只是很费电池;没过多久,他又买回一部缝纫机,自此,母亲就不用像其他家的妇人那样一针一针地给我们做衣服了,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兄妹五人都能穿上母亲用缝纫机做出来的新衣服。父亲曾经穿着长呢子大衣和皮鞋,背着手,在村里踱步,村民看见父亲,大老远高声喊着父亲“让老师”或者“兆爷爷(父亲的小名叫兆娃子)”,热情地邀请他去家里喝茶。那时,我跟在他身后,觉得父亲真的很帅。

多年以后,我常常想,父亲为什么会那么能干,把一大家子的生活过得如此风生水起、春意盎然?我怀念那个阳光明媚的深秋午后,我想问问父亲,请他教给我一些生活的秘诀,但父亲依然闭着眼睛静享阳光,脸上的笑容很神秘。有风从树梢掠过,打一个旋儿,再攀上车厢,轻轻地停在父亲的肩头。十年来,我常常感觉依然和父亲走在那条回乡的路上,彼时阳光很暖和,像一杯醇香绵远的茶。然而,别离如此简单,相逢遥遥无期。

父亲的慷慨远近闻名,也由此招致母亲很多抱怨。谁家有什么事情,或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总是第一时间来请父亲帮忙解决。那时总有南来北往的货郎,挑着各种小商品走乡串户,打我家门口经过,必然会被父亲邀请到家里,喝茶歇脚。聊过一会儿天,父亲总是不顾母亲使过来的眼色,一再问他们饿不饿,也总有不讲客气的货郎,随口一说有些饿,父亲便招呼母亲赶紧做饭。母亲只得揭开几乎看得见底的米缸,小心的舀出半碗米,或是从报纸包着的挂面里仔细地抽出一束,步履沉重地走向灶边。很多时候,我们都很怨恨父亲,要知道,白米和挂面在那个时代实在是一种奢侈品,我们自己都舍不得吃。

我清楚记得一九八二年的腊月三十,父亲一大早就去陈家湾挑水,回来的时候有一只水桶的口沿用树枝盖着。父亲面带神秘的笑容,说猜猜桶里有什么。母亲和我们兄妹五人围住水桶,心想,这水桶里到底有什么神仙宝贝?我们使出全身力气踮起脚尖尽一切可能想要去攀爬想象力的最高峰,但最终还是在这场推理中败下阵来。父亲掀开树枝,从水桶里提溜出一串鱼来,最长的足足有筷子长,长江里的麻花鱼。我们惊呼开来,那种面对幸福突然来敲门时的无所适从一度令我们窒息。过年的氛围立马异常浓厚起来,我撒开脚丫子,奔跑在邻居们之间,高声告诉他们,我家买鱼了。

生活中真的有太多不可预测,就像我们无法预知父亲会变魔法一般弄回一串鱼一样,我们更无法预知这串鱼竟然消失得如此之快和离奇。就像蹦床,前一秒钟,你还在快乐的巅峰,下一秒,痛苦和忧伤便紧紧地将你抱住,令你欲罢不能。当我返回家的时候,家里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大群人。我一时很是惊慌,倒不是担心父亲惹上了什么麻烦,只是第一感觉,今天可能吃不上鱼了。那时的我还没上学,不懂什么叫预判和逻辑推演,但当时面对那种情景时的恐慌至今令我刻骨铭心。我像一个先知,料中了一切事情。这群闯入我家的“天外来客”“魔鬼祸星”“饕餮之徒”,是葛洲坝水利水电工程学院的考察队,过年不能返家,途径我家门口时,被父亲邀请到家里来的。当他们摸着嘴角零星的油花和父亲告别时,带队的老师留给父亲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写着“葛洲坝水利水电工程学院,周某某”,还有一串电话号码,只有六个数字,说是以后可以联系他们。看着桌子上干净枯瘦的鱼骨,我们把怨恨深深地埋在心底。我们谁都不和父亲说话,而父亲却只是咧着嘴,朝我们这个笑一下,又朝那个笑一下。

我很想再次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深秋午后,笑着问一下父亲,当年别人吃我们家过年的鱼的时候,你到底心不心疼?然而,彼时的父亲依然保持着他固有的姿势,甚至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汽车颠簸着又翻过一座山,脚下的河已经变成了一缕细线。我摸着父亲的木椅,黑色的漆透着一股清香,阳光越过树林,投下斑驳的光影。回乡的路很长,我担心父亲会迷恋他的故乡。

父亲的嗓门比他的慷慨更负盛名。每当夏夜来临,月光从村口一个叫射狼坪的地方漫过来,一大群人便聚合在我家门口的杏子树下,先是讲一些花妖狐鬼的事,吓得我们不断往父母怀里躲。父亲并不掺和他们讲鬼,也不阻拦,通常只是笑笑,这与他一贯的聊天风格极不相符。上半场终于结束了,父亲给众人分一次烟,清清嗓子,接棒下半场。他先是宣讲从报纸上得来的国家政策、形势变化,然后又说到如何科学种田,当说到那年我们家又收获了三十八筐玉米成为全村之最时,父亲激情昂奋,站起身来,两手不断地挥舞,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芒,裸露的上身,黝黑的皮肤下,藏着一根根精神抖擞的肋骨。那时候去县城,我们是要坐船的,一种叫小火轮的班船,机器的声响很大,但只要父亲坐在船上,它永远干不过父亲聊天混白的声音。父亲还是支客的一把好手。村里的红白喜事,必然会请父亲到场,或出谋划策,或主持重大仪式。那几天,村子的上空,便只听得见父亲高亢清亮的声音。

只是后来呀,父亲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张扬了,但结交朋友和聊天依然是他的长项。当我们兄妹五人渐渐长大,各种支出费用尤其是学费越来越多。在那个年代,父亲每月四十多元的工资,对于五个人同时上学所需的费用,实在是杯水车薪。每年八月底我们上学前的日子,夏夜的杏树下再也听不到父亲的高谈阔论,也看不见父亲瘦小的身影。我们一家人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或是倚靠在门墩上,凄然地望着村口。很久很久,会望见一个很小很小的光点在移动,又等了很长时间,光点移动到家门口,是父亲给我们借学费回来了。父亲见了我们,便会问我们怎么还不睡。如果他的声音响亮,我们就知道可能借着钱了;如果声音细弱,我们的心便更加沉重了。更多的时候,我们看见的是他紧缩的眉头,在那劣质香烟缭绕的叹息声中,我们听见了沉重生活的压迫,以及压迫中无法言说的孤独和一筹莫展。但不管怎样,我们却都能在上学的那一天带着足够的学费,高高兴兴地去上学。后来,当我们家的老五——最小的妹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父亲说话的声音似乎又高了一个八度。

我一直坚定地相信父亲的超强口才至少有一半是为借钱而生的。只可惜我没能在我一直怀想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深秋午后,去向父亲求证这件事情,我也知道,父亲是不会跟我谈起这件事的。他悠然地躺在那里,微闭双眼,把他的生活经验编辑成一种静默的姿态,让我自己去领悟。有时候,说教不能替代一切,摸索和思考让一个人变得成熟和强大。我至今依然记得那个午后的阳光,温暖得直教人掉眼泪,即使父亲不和我说一句话,但我就是喜欢这样和父亲静静地待着,任阳光逆流成河。

父亲嗜烟如命。打我记事起,买烟就成了我每天的主要工作,这也是我的特权,因为有时候可以得到一分两分钱的小费,够我买两三颗水果糖。父亲先前是抽“叶子烟”的,每天至少要二两。听母亲讲,父亲曾经拥有一个玉石嘴的烟袋,有一次解手的时候,烟袋掉到了粪坑里,父亲立马挽起裤脚,跳到粪坑里用手捞烟袋。这也成为父亲一生唯一一件最不堪的往事。做教师以后,父亲改抽纸烟。父亲抽得最多的是大公鸡,后来也抽过马鹿、宝牌、君健、银象、金芙蓉、红金龙。有一年过年,他的一个在县政府工作的学生,来我们家拜年的时候,给他带了两条白鹿鸣的香烟,六角五一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过滤嘴香烟。这两条烟让他炫耀了好长一阵子。为了筹到每天的“口粮”,父亲同样费劲了心思。有时候偷母亲攒下的少得可怜的钱去买烟,有时候指使我们去村里的小卖铺赊烟。有一次,天下着小雨,父亲给我一角一分钱,面带狡黠地对我说,去给他买一包大公鸡的烟,剩下的钱归我。我当时想都没想,便兴高采烈地去了。等我买到烟的时候,店老板才告诉我,一分钱都没有剩的了,我当时很是懊恼,回家的途中,我把烟狠劲地扔在地上,要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才悻悻地擦掉粘在烟上的泥巴。

应该说,父亲还是我吸烟的导师。在小妹出生之前,我当过很长时间的幺儿子,受全家人宠爱,糖果自然就吃得多,结果吃坏了牙齿,总是闹牙痛。晚上痛得睡不着,父亲整夜整夜地背着我、哄我。父母在让我含黄狗树皮、含花椒仍然对抑制牙痛无济于事的时候,听取了隔壁三伯娘的建议,让我吸烟来熏牙齿里的虫。事实是,牙里的虫没有熏死,我却可以明目张胆地吸烟了。自此,我便从大约六岁开始,开启了至今仍然无法返程的吸烟之旅。我曾经偷过父亲的烟,然后躲到无人的地方,一个人体验父亲吞咽吐雾的幸福滋味;也曾经揪过三伯家烟杆子上没有捋干净的碎叶,用书纸卷了来抽。

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回家,我便和父亲对坐着,一人手里夹一支烟,聊工作,聊家里的事。他会跟我讲起最近谁谁谁家里的孩子考上研究生了,谁谁谁得病死了,但更多是问我工作上的事情,问得多了,有时我也懒得回答。多年以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在父亲把自己藏起来的三天之后,我整理父亲放在床头的一件衣服,口袋里有半包抽剩下的烟,红金龙,五块钱一包的。黑夜里,我点燃一支,苦涩立马弥漫进胸腔。我大口大口地吸着,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生怕漏过任何一颗未燃尽的烟丝。

然而,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深秋午后,当我给父亲递烟的时候,父亲却不愿伸手去接,任由我一人独自抽着烟。父亲安静地躺在那里,把我一个人丢在阳光里,轻烟被秋风卷着,飘过父亲的脸庞,渐沉的暮色,我的眼前一片沉重的模糊。

汽车爬行在苍茫的暮色里,故乡渐渐呈现出苍白的样子。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山头,我看见老屋院坝上亮起了异样明亮的灯火,有白幡在风中飘摇;我还听见了嘈杂的人声和零星的锣鼓声,有人在大声地喊着:“兆爷爷回来了,把锣鼓敲起来。”我挪挪身,大声叫着父亲,父亲不应,我又摇摇父亲的木椅,父亲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父亲这是怎么了?都到家了,还不该起身吗?父亲是不是太累了?

我一时惊慌起来。哦,我的父亲,我的操劳一生的父亲,我的一直等到他最小的女儿参加了工作才把自己藏起来的父亲,恐怕就这样毅然决然地离我们而去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可以让我痛痛快快地喊他一声“爸爸”了;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不怕忌讳,带着我来到别人家的坟堆前,去辨认碑上的文字,教我怎样书写碑文了: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教我辨识对联的平仄、民间坐席的尊卑位次了;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听说刚刚参加工作的我沉迷打麻将,连夜步行赶到我的单位,却什么话也没说又回去了。从此以后,我犯了错谁来管我?我牙痛了谁摸黑去给我挖黄狗树皮?......

可是父亲什么都不管了,他推开那扇黑洞洞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啪”的一声,把母亲和他的五个儿女、七个孙儿们关在身后了。他说,他要把自己藏起来,去研究他的书法和珠算。可是父亲,我们找了你十年,你到底藏在哪里?

多少个那样的午后,或者深夜,我一遍遍翻开那本父亲精心保存的《幼学》,拿出不曾寄出的明信片,一遍遍读着上面的文字:“先严谭公,讳名绍让。生于民国卅一年五月初九日,值壬午仲夏,丙午之月,丙午之日。祖居鹞子池,转徙肖家坪。家贫失怙,自立渐隆。聪敏好学,习书精进,善书法珠算,长于执事。典会计,从教育,桃李无计。性豪爽宽仁,乐善好施。德生嘉行,望尊里巷,庶人奉为耆老。天运戊子年壬戌月戊申日卒于客地,享年六十八岁。”

有风从窗前走过,摇落满阳台的黄花。

亲爱的父亲,秋天又来了,是否可以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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