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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文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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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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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访客

这是一个意外的访客。

四月初的一个周末,午后的阳光很朗艳。我听见妻子在阳台上一声惊呼,便应声而出,见她蹲在一个废弃两年多的花盆前旁发呆。这个花盆以前种过兰花,但因我们经营不善,兰花在仅仅过了一个花期后便死掉了。我们索性将所有的枯枝败叶剪掉,然后将花盆移置到厨房阳台上的一个角落里。两年多来,我们几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花盆的存在。

“肯定是兰花又发芽了!”我这样想到。这真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两年多来从不曾有任何动静,今天重又萌发出生机。我惊奇于兰草的毅力,三年不死,只是在等待一个重生的机会。它的蛰伏,有一种隐忍和坚持。

可是我的揣测是错的。我没有见到兰花的复生,却只看见在花盆并不居中的地方,在那枯瘠的土里,竟然长着一株不认识的草。细弱的茎,不过五六根;每一只叶柄上,托举着一片绿意浅浅的的叶子,叶子是三瓣的,小巧而单薄。在这些稀疏的叶子间,竟开着三五朵红色的小花。花分五瓣,散开来像一只小小的风车。仔细观察,才能看见静静地躺在花心底部的花蕊,很纤细。花的颜色是淡红的,不浓烈但很精神,只有在接近花托的地方,颜色才显得深红。这些花儿,带给人一种贴切和亲近。它的美,不是那种柔柔弱弱、令人伤感垂泪的美,也不是那种艳气逼人的美,给人以压抑,让人心生自卑,它的美,低调又不失力量。它也几乎没有香味,所以既无蜂儿拜访,也无蝴蝶追捧。它的安静,有一种超尘脱俗的宁远。

我们几乎忘记了时间,一齐蹲在花盆边,似乎都在等它开口说话。它的第一句自我介绍会是什么?然而它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仅仅只是在微风中偶尔抖抖身子,然后,把阳光轻盈地揽入怀里。

阳光西斜,我突然发现这些小花,像是收到什么指令,一齐改变了颜色,本不娇艳的脸庞变得黯淡,渐渐失去了光泽,像有枯败的迹象。我们大吃一惊,这是一种多么脆弱的花,驻留的时间如此之短暂。这会不会是一种羞怯的花,一时难以接受世人的注目?又或是我们打扰了它的宁静,于是它恼怒地关闭了门扉?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我端来一碗水,浇在草根处,期待能有奇迹发生,然而,越是我焦急地等待,它越是纹丝不动,最后竟然闭合了全部花瓣。

我怏怏地离开花盆,心想,这世间有很多新奇的物事,是不可以和你长相厮守的,但它们短暂的回眸,依然是给你的最大的恩赐。它们可能最为懂得取舍,知道把最美的一瞬留给你,然后便远走他乡。花褪红残时,刹那成千古,留给世人最不能释怀的念想。它们可能惧怕一个东西被人看得久了,便变得稀松平常了,以后又何来新奇与眷爱呢?这株草的出现,确乎让我体味到又见故人的温情,然而相见不如怀念,一朵睡眠的花,一株枯死的草,注定只能是仅仅带给我们关于美的情愫的怀想的,仅此而已。

可是我又错了。次日上午,我忽听得妻子又在阳台上发出一声惊呼:“它又活过来了!”我飞奔而至,那些枯死的花儿,在疏朗的阳光里,比昨天开得更精神。它的身上,没有任何死神碾压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儿的疲惫也没有。

我上网查询了一下,它的学名叫“红花酢浆草”,又叫“酸叶草”,生命力极强,只要有土,随处都可扎根生长,它的花儿,喜逐阳光而盛开。

我再次端详着盆里的花。它寂寞而独立,不张扬不妖媚,只是以一种静默的姿态,享受阳光的滋养。它不需要肥沃的土壤,只要有一寸地方,能够给它提供一个附着点就够了;也不需要任何养分,有干净的阳光就满足。它也不去追逐热闹,也不刻意往人多的地方挤。它需要的,只是一份安静,乃至一份枯索,然后扎根、抽枝、长叶、开花、追逐阳光,在寂然中修养性灵。仅此而已,简单而坦然。

平淡是生活的常态,然而惊喜却无处不在。这一株红花酢浆草的到访,委实带给我不小的安然和笃定。

自此以后,每天只要有阳光,我便静静地坐在花盆边,看这株草的开合。它的自在,只是为自己。不为世而媚俗,不因时而伤悲。热情的掌声唤不来它的匆匆脚步,一杯清茶也不会打消它执意到访的念头。其实,我们在一生中,会接待很多访客,然而白首如新的多,倾盖如故的少,有时称兄道弟,有时纵酒狂歌,可是曲终人散时,遍地落苍凉。哪里像今天,我看着花,花看着我,共守一米阳光,静阅窗下熙攘。安静和不言,原来是最好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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