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老祖母常说那活着难, 一辈子没走出那大平原。 地上有路路太长, 长长的日子没个完。走到了冬天等春天, 等到了春天还是个难……”
出生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河南农村的人,没有几个没有饥饿记忆的。
有一年的元宵节的晚上,我们几个大半小子看完大戏回家,夜已深,月亮苍白无力地挂在天空,虽然回家的路只有几里,但饥饿还是让我们几乎迈不开步子。心里就只想着家里的“蒜臼馍”。这种馍用红薯面或高粱面做成,颜色黝黑或暗红,形如蒜臼棰。越想肚子越饥肠辘辘。斜穿麦地时,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这一跤却让我们惊喜地发现,这里还有一沟葱,已经抽叶。埋得太深,拔不下来,我们就胡乱薅些葱叶吃,怕人抓到,匆匆往回走。吃过葱叶后肚里难受得要命,嘴里直流酸水,就更加惦记着家里的“蒜臼馍”。好不容易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找个棍子把馍篮子捣下来,抓起馍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母亲披衣起床,被我吃馍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告诉母亲,我还薅了别人家的葱垫了一下哩。母亲嗔怪道,那些葱是人家一春的菜,可不能乱薅。幸好没给人家连根薅掉。
父亲常说,春脖子长着呢。开春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什么花儿开了,而是“榆钱”可以吃了,于是在某一天,全村角角落落都飘散着蒸榆钱馍的香甜;桐花开了,桐花就成了人们碗中的美味;再等到洋槐花开的时候,全村又飘散蒸洋槐花的清香。虽然各种可吃的植物都应时而生,但总是赶不上人们的期待。父亲老说,都说春脖子长,我看你们脖子伸得比春脖子还长!为了填饱肚子,荒春把人都快熬死了。人们盼夏收盼得眼睛里能伸出手来。小麦打下来,饱饱地吃上一顿面条,那是最大的向往。
母亲也常说,日子比树叶还稠哩。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来得都不容易。一家人的吃穿问题都要精打细算。母亲忙了地里忙家里,忙了吃饭忙穿衣。人忙得就像用鞭子抽打的陀螺。好像是五年级吧,母亲给我做了一件上衣,纺车纺出的线,自家织布机上织出的布,浆得硬邦邦的,染了黑色。请人裁了,母亲亲手缝。翻领,款式很前卫。那时虽然都穷,但穿粗布的毕竟不多了,我的“自家造”一穿在身上,就吸引了同学们的眼球。同学们开始争着欣赏我的新衣服,但用手一摸,同学们就不吭声了。老粗布相对“的确良”来说,手感确实差些。那时我很瘦小,衣服撑不起来,穿着有些滑稽。
贫穷伴随了中原古老大地的一代又一代人,在改革开放40年后,彻底画上了句号。乡亲们不但走出了大平原,而且还走向了富裕,走向了小康。而贫穷的记忆,却成了心底里永远抹不去的乡愁。而这种记忆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淡、遗忘。但随着中国农民丰收节的到来,这种乡愁转化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基因,在岁月里沉淀,在节气里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