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疫情却也接踵而至。
终于脱去了厚重沉闷的冬装,就穿上了居家服,开始了居家生活。
封闭开始得很突然,并没有提前通知,人们虽没有多少准备却也不在意:两天的静默期忍忍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门口菜店老板把蔬菜拉进了小区,为来不及购买农副产品的居民提供便利,有不少人排队支付,也有些人过来看看价格后又走开了——明天就解封了,不差这一天。结果这一天一等就是一个春天。
(一)
乍雨乍晴,轻暖轻寒,渐近赏花时节。——《花心动》
封闭之初,惊蛰刚过,正值仲春,人不能出小区,春风却度得过篱藩。小区里开了不少的花,都是一树又一树的,开得毫不吝啬:海棠活泼,樱花恬静,桃花娇羞,紫荆热烈。有树开花,就有树生叶:有的叶嫩黄,有的叶紫红,有的叶光似泼,有的叶形似裁。
枝上百花开的热闹,枝下核酸也不甘寂寞。
通知做核酸检测的人员两两配合,一人骑车,一人拿喇叭。她个子不高却有大大的能量:“下楼做核酸啦!”他沉默不语,电动车却骑出了多普勒效应。声音在楼宇间回荡着,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开始时春光明媚,队伍排得很长,间隔的也不严格,说说笑笑倒像是游乐园的入场。连着来了两场春雨,有人短裤有人羽绒服,核酸的队伍罩着各色的花伞,蜿蜿蜒蜒的却没见短。直到来了两例阳性后,队伍的长度才开始严肃起来。
静默期继续向春天深处延伸着。有天我向窗外望去,楼下的海棠花已经所剩无几,而叶子已经葱郁。若从叶的轮廓看,树是肥硕的,若从花的轮廓看树是消瘦的。“绿肥红瘦”应是如此吧!
试问卷帘人,却道封控依旧。
当静默进入二进制几个循环后终于迎来了新的防控政策。伴随着新政策的还有很多新段子,没错,我们就是把日子过成段子的人。
(二)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破阵子》
上海的清明并没有雨,只有些阴,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很冷清,都少了些烟火气。划江而封已经超出了原计划的四天,除了核酸下楼外,其他时间一律足不出户。
封得久了,才觉得办公室的座椅也还行。
窗子正对着公路隔离带的树,有些树已经繁茂,有的树只是在灰色的枝干上跳跃着不多的新芽。没有了汽车的喧嚣,这片不大的树林成了鸟儿们炫技求偶的舞台。悬停、跳跃、撑翅膀、耸肩膀;低吟、高歌、时不时的转音……
一只黑色的小鸟做着浮夸的动作,尝试向站在高处的雌鸟迈近一步,雌鸟小碎步打量了下就飞走了。留下的雄鸟抖抖翅膀梳理下羽毛,准备下一场表演。
如同鸟儿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一样,线上菜蔬抢得白热化依然颗粒无收。
海子说“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这是不行的,还必须“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母亲蒸完最后的一锅馒头,六零年的陈年往事就开始不断的从她嘴中传到我的耳朵里。她是六零年的亲历者,她说地里的草根都挖没了,树皮也揭掉了,剁碎了滚一层地瓜面放清水里煮一煮,大人不舍得吃先给孩子吃,很多大人都饿死了,人饿死了都没力气抬出去。说我小舅几岁大了还不会走路,在门口放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都没力气动。
晚上女儿拿了本小鸡的书叫我给她讲故事:“饥荒,鸡舍里正在闹饥荒……小鸡们忍着饥饿,准备平分唯一的一颗已经发霉的燕麦种子。‘开始吧!’大伙一拥而上……
哄完女儿入睡,我赶紧盘点下家里的粮食:大米差不多一周,面条大概还有五次。我发信息给不能回家的妻,她回复说:可以买到,但送不回去。
第二天手机里又加了好几个群,群里有很多消息,却没有好消息,至少对我来讲如此。楼栋群里也有人问买米的渠道,过了挺久,楼长说现在有志愿者在楼下送大米,有多可以当场买。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粮食到位了,才能春暖花开。
渐渐的,前来支援上海的医生也来到我们小区。先是浙江支援的医生,再有安徽的医生,后有海南的医生。核酸的流程也改进了不少,减少了聚集。志愿军的队伍也拉了起来,团长也应运而生。一切都在摸索中行进着。
每天下楼做核酸的十分钟里,女儿总是和各个邻居打招呼,呼喊着小伙伴的名字,她开心的样子与和老师开视频交流会时截然不同。
暮春之初,莺飞草长,杂花生树,浅尝辄止。
(三)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春暮游小园》
几场春雨后,落红已随流水,新绿愈加葱葱,鸟儿的求偶期也基本到了尾声。窗外的树杈上多了一个窝,全明户型、南北通透,不限户籍、无需摇号,可能还一次孵三颗蛋。
班鸠的“咕咕——咕”依然像公鸡啼鸣一样准时,但楼下“做核酸”吆喝声的频次已经少了。早上起来第一句,做个抗原打个气,把结果发到群组里,全新一天重复昨天。
小区顺利从封控区下调到防控区,窗外的鸟语逐渐被孩子的欢笑声盖过去了。晚饭后,内部道路上也变得熙熙攘攘。没有了车来车往,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奔跑着,大人们三五一群的散步交谈着。一切都离恢复正常更进一步。
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已过,不觉间春天就要过去了。以前匆匆,人步履匆匆,春来去匆匆,匆匆之间长是擦肩而过。这个春天,我们好像是在溪流中被水草缠住的石头,任凭春风像水流一样抚过。如此这样,却似乎更能看得清春的眉眸,听得见万物的生长。
自然,相较于保持静止的我们,还有一群因疫情奔波的人比以往更匆匆,但他们不必遗憾没能瞥见春的身影,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春。吹面不寒?润物无声?桃红李白?那些称颂春的诗句他们全都适用。
既以《春》开篇,就以鲁迅先生两棵枣树论的《秋夜》结尾:“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请珍惜疫情期间的每一支烟,毕竟马上就立夏了。
2022年4月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