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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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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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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漫笔

 

一、端午习俗的故乡记忆

不经意间,看到楼下谁家的枇杷,慢慢变黄了,引来了不少馋嘴的小鸟,这些小精灵围着半生不熟的果子,叽叽喳喳地转;小区花圃里的石榴花、玉兰花、栀子花正在次第开放;忽然见到街上的杨梅,也正在悄然上市。这个时候,江南多雨,空气粘糊糊的,你随手捏上一把空气,五指间的缝隙中,都能渗出好几滴水来。

多雨、潮湿和闷热,故乡绍兴总是在这样的气候环境中,不知不觉迎来一年一度的端午节。这个时候的天气,说实话,我最受不了。然而我知道,不管受不了受得了,时序总是在不紧不慢迈着它的步子走来——端午节,毕竟来了。

说起端午节,自然会想起屈原。唐朝就有人写诗道,“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想起端午节吃粽子纪念屈原的习俗。也会遥想古代,咱中国老祖宗过端午节的雅趣。那时,人们过的日子,可是真正的慢生活。端午节,古人们会想出许许多多的点子,烘托过节的气氛。比如最有名的如,包粽子,挂香囊,插艾条,赛龙舟,吃“五黄”,以至于驱鬼邪。而“五黄”习俗,各地却又不同。

以前我的故乡人,有的是吃黄鱼、黄瓜、黄鳝、咸鸭蛋黄和雄黄酒,而有的便将吃咸鸭蛋黄,改成了吃雄黄罗汉豆。绍兴人周作人在《儿童杂事诗》中的《端午》诗中唱道:“端午须当吃五黄,枇杷石首得新尝。黄瓜好配黄梅子,更有雄黄烧酒香。”他所讲的“黄”,其中之一又改成了“黄梅”。反正故乡绍兴风俗里,端午节“五黄”是不能少的。即便是最穷的人家,女主人也会千方百计凑足“五黄”来,而不必拘泥于什么“黄”了。这里的灵活性是蛮大的,但不管如何,在我小时候,其中的雄黄,是断断少不了的。是故乡人家中,家家所必备。

更有趣的是,我小时看到邻家小孩子在端午节的正午时分,他们的额头上,由大人用手指,蘸了雄黄烧酒,端端正正写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在绍兴方言中,黄与王是不分的,其用意有二,一是为了凑一个“黄”字;二是以防小孩子蚊子、苍蝇、蛇蝎、“八脚”叮咬。故乡人往往受白蛇传故事的启发,深信雄黄加了烧酒,能 “解百毒”。《蒲剑艾旗》中写道:“蒲剑艾旗忙半日,分来香袋与香球。雄黄额上书王字,喜听人称老虎头。”《越彦》“风俗部”《书王》也称道:“端午饮余酒中雄黄书王字于孩额,并抹其眼耳鼻孔,可辟虫豸钻入。”看来,端午节在小孩额上写“王”字,不是大人们率性而为,是有“理论依据”的。

绍兴人的端午节习俗,是多种多样的。以前我家里为了“辟虫豸钻入”,也兼顾驱逐鬼邪,一到端午节的正午时分,父母亲就点燃从供销社买来的“蚊虫药”,然后要我与妹妹各手执一把竹扫帚,口中高喊“呵啾,呵啾”,一边走,一边驱赶平时隐藏在角落的“虫豸”和想象中的“鬼邪”,直至将它们驱至离家很远的地方才罢休。长我们五六岁的姐姐怕羞,她从来不参与这个仪式,但十分积极撺掇我们去做,而她自己只远远地站在大门口,咯咯咯地笑着。年长的邻居一面看,一面也笑着,但他们深信,这样便可使人安宁一个夏天了。

而邻居农家在这个时候,舍不得去买“蚊香”,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办法,在家门口不远处,点燃起一大堆“闷烟堆”以达驱蚊目的。

那时候普遍穷,有些邻居往往凑不到“五黄”,就想办法拿“麦糊烧”来顶那一“黄”。他们将麦粉调成糊状,再放入盐,小葱后,在烧热的大铁锅上,浇上香油,将麦糊烙成焦黄色泽,这就成了“麦糊烧”,这种软软香香又油润的小吃,现在想来,还想吃,它有点像北方人吃的大饼子。居民们的小孩子看到农家的小孩子在吃“麦糊烧”,津津有味的吃相,现在想来,也十分眼馋。


二、故乡的栀子花正静静绽放

小时候对故乡端午的民俗记忆,随着时间的远行,对我来说,已渐行渐远,但我尤其怀念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以为这是永不过期的,它带有小时的烙印,它们总是在心头鲜活。只是每当栀子花静静绽放的时,那潮湿闷热的江南端午天气出现时,我会情不自禁想起一件往事,年年如此,雷打不动。

有时总感到人是不可思议的。气味、气候、情境都会将你拉回过去的某一段时光,让你回忆,这段时光,对自己来说,往往是难以忘怀的往事。有些事件过去许多年了,至今想来,恍如昨日。

端午节前后,是江南最潮湿的时候,老天总是不厌其烦下着黄梅雨,像个老妪絮絮叨叨;不间断的黄梅雨,弄得空气非常潮湿,这样的天气最为难受。

然而,我竟变得非常喜欢起这样的“端午天气”。世上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的。从厌恶妗受,到喜欢享受,是与一件重要经历相关。

事情要追溯到那年夏天。也是这样的欲晴还雨,闷热暑湿的天气,决定儿子前程的车轮,由远及近,滚滚而至。我按要求整理好儿子的一大叠材料之后,忐忑不安地进入慢长的等待时光。

也是这样的端午天气,我静静地守候在一盆栀子花旁。心里琢磨着,只要这盆小小的栀子花开了,儿子成功的喜讯定会到来。

日子当然不会因你的焦急等待而变快一些或故意变慢一些。有一天早上,阳台上的那盆栀子花,真的含苞待放了。我暗自高兴,喃喃自语,花马上要开啦。人要是内心充满着期待,那看什么都顺眼。我心里思忖道,可能马上就会有儿子的好消息了。

几天以后,栀子花真的绽放了。花朵带来一阵阵淡淡的清香,满屋飘动。我的心绪,也随着这浓郁的花香,浮动在了栀子花的暗香里。

等待总是漫长的。然而,终于接二连三地迎来了好消息,儿子几乎同时接到几所心仪大学的选拔考试通知。

接到通知后,儿子独自出远门。他马不停蹄,转战南北。在此之前,儿子却从未出过远门,甚至踏出家门。那天,儿子临出门时,我重重地拍了他已伟岸起来的肩膀说,好好表现呵。他头也没回地说,知道!语气简短且有力。这个时期,我们时刻守着电话,内心忐忑。

那时绍兴高铁刚落成通车,儿子是头一拨的乘客。我开玩笑说,那是领导关心你呐,知道你要出远门,为你建设好了高铁。以后你只要记得,回报国家就行了。

儿子那天一大早从绍兴家门口出发,到大学考试目的地,已是下午了。人地生疏,却偏又遇大雨滂沱。他没有智能手机,一时找不到那所著名学府,东碰西撞,终于到了指定地点时,来自全国各地的初赛选手已兴高采烈地云集在校门口。他们或有家长陪同,或有姐妹兄弟亲戚陪同,在那所有着神圣标志性建筑的校门前,大家兴奋地合影留念。儿子没有前去凑热闹,只是一人蹲在一个角落,孤零零地静待来接考试学生的校车到来。后来我从大学发布的新闻照片中看到,儿子神情紧张,在同框的众多学霸中,他其实就是一只丑小鸭。

事后,儿子对我说,假如我被录取了,那这就是我的母校,将来我的一切都与她有关联;假如我沒被录取,那这些仿佛也没有太多的意义。我被儿子的成熟和冷静所折服。

又是一个高湿闷热的“端午天气”,我突然接到儿子从目的地大学打来的电话:“爸爸,妈妈,我被预录取了。”儿子以平静的口气说,“现在关键是那所大学也将录取我,且要签协议了,咋办?如何选择?”

虽说是好消息,但毕竟只是预录取,也就是说,到时候人家不一定会录取你,但事先你必须与大学分别签署上学协议,以“保证”你能按时上学。怎么办呢?电话里,我通知远在北方参加考试的儿子,选择顶尖,放弃其它吧。儿子迅速照办了。当天下午,他就向那所高端大学提出了自己不签协议的决定。他自动退出竞争。

据说,当时参加选拔的学生,面对这一情况,目瞪口呆。对我儿子说,你怎么可以放弃呢?牛!高!

其实,之所以这样选择,我还有一个考虑。儿子适时退出竞争,好让出一个宝贵的名额来,又有一名候选生,可及时转为预录资格。毫无疑问,这名顶替学生是幸运的。同时,这无疑也算是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始终认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同时也要对得起老天对你的眷顾。

第二年“端午天气”又伴随而至,照例是闷热、潮湿、多雨,江南黄梅天模式按时开启。我知道,楼下的栀子花,又在静静绽放了。

一天下午,妻子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原来是快递员的来电。快递员说,你家有一封来自那所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请你等一下,录取通知书马上就送到,你要签名的。

妻子将这一喜讯转告了我。我一听,内心猛地紧缩了一下,从未有过的喜悦和放松心情,即刻油然而生。如同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即将见到的是一个满怀期待和希望的新生儿。

从此以后,我深深爱上了江南潮湿闷热的“端午天气”。每当这样的天气,到处飘散着栀子花淡雅的幽香,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年并不遙远的喜事。

昨天,我对儿子说:高湿,闷热,多雨的江南端午天气,又如期而至。但我很享受,很愉悦。我说,家乡的栀子花正静静绽放,正满屋飘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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