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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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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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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随风

往事如烟,似乎随岁月飘散得无踪无影,但偶尔一个机缘,将你或许淡忘了的往事,又会随风而至,让你猛然记起,恍若昨天。

静谧的夜晚,远远飘来一支熟悉的旋律,我的思绪一下被拽回到了自己曾熟悉的那个年代。这熟悉的旋律,便是日本民歌《北国之春》。

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人高桥秀来中国,当时他看上去大约三十六七岁样子;我见到他时,他真像一位从乡下刚刚上城里来的人一样,谦卑,恭顺,满脸堆笑;他见谁都点头哈腰,像上辈子欠了谁的账似的。但与其混熟了之后,却暴露了他的小心思,如抠门,神秘,爱显摆,骨子里还隐隐藏着一丝莫名的优越感。

一天,他悄悄潜到我办公室。他站在我身后好一会,我都不知道,这与他的老祖宗当初进咱中国村子时,很不一样了。我们的办公楼是老式房子,实木地板,人走在上面时所发出的脚步声很响,他总是怕惊扰了别人,走路的脚步轻轻,活像一头猫。过了一会儿,我发觉他在我身后,但我故意不睬他。他忍不住了,将自己塞在耳朵的耳机放在我的耳边。

原来他带着收录机(随身听)。那年头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爱时髦。从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也真好听,立体声,共鸣也很强。我扭过头,用手势向他表示,我试听一下他的收录机。他却当即表示拒绝,那样子是怕我会弄坏他的收录机。

我有点生气。其实,我这人,对物品要求并不高,包括对汽车,手机,电视,电脑,衣服,甚至房子等,并无超强地感兴趣,总认为适用、实用即好。平心而论,当时日本的电器是世界一流的产品,“日本原装”四个字,在我们青年人中很有魄力。当时在国内日本电器是一种风尚,一种时髦。但对我来说,真的没有太多的吸引力,我也不怎么羡慕他有“日本原装”收录机,只不过是自己偶尔为之的一个顺便要求,但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而显出不快。而且明显看得出,对方是怕我弄坏他的收录机。我最看不惯高桥的抠门与显摆,这使我与他结下了“仇”。

但他有事没事总爱往我处跑,像一个幽灵似的。我也总是在开玩笑时,笑骂他,“叭嘎呀路”。这句日本话是我小时候从晒谷场放露天电影时学的。那时候小伙伴都会这个,也不知其确切的意思,反正是鬼子骂我们的,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与高桥有时闹起来,我会趁机一把抓住他,学着电影里那凶神恶煞的鬼子样,骂他:“叭嗄,死啦死啦的有。”这一句也是我从电影里学到的日本话。他听了,倒也没有生气或当真。

我与他常用笔交流。我将中文写在纸上,他看了,也略懂一点意思;他的日语写纸上,我连蒙带猜,也略知一二。这样我们就“聊”上了。有时“说话”投机,一直“闲话”到中午时分。这样,我站起来说:“我要‘咪西’去了。”我说的电影里学到的“日语”,他一听,居然也懂。

经常与高桥“聊天”和交流,这过程中,我总感到他在彬彬有礼的外壳下,藏着他高傲的灵魂。我对他说:“在古代,你们的,跑到我们国家来,大大的,学,连我们的文字,也学。”我还说他,“你们的,我都懂,我们的,你大大的,不懂。”他表示不服。我遂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他说:“你的,给我,大大的,听好。”当时我天真地认为,所谓日语,也就是中文中多加“的”字,这些都是小时看电影里的“鬼子”学的。

当时,我一下脱去上衣,将它系在腰部当腰带,卷起衬衫的袖口,努力装出一个日本渔夫的样子。随后,我左边拍两下,右边拍两下,就跳起他们的舞来,并开口低声唱道:“咿呀哈,索蓝、索蓝、索蓝,……嗨嗨,多阔咿秀,多阔咿秀……”

他眼睛亮了。可能是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听到熟悉的乡音,内心也十分激动。他竟不由自主地跟着我转圈、拍手,跳着、舞着,一边跟我唱着。我唱的是日本著名民歌《拉网小调》,是他们渔民在捕鱼拉网时大家合唱的,类似于我们的劳动号子。凡日本人,我想都是熟悉的,都会哼唱。

唱罢,我对他说:“哟西,你个高桥,服的,不服?……你的,哟西,有本事,也唱一曲我们的歌?来吧,哟西。”他表示:“你只有这一个曲子会,不算数。”我说:“多着呢!不信么?”我用笔与他说道。

接着,我又低低哼起了日本民歌《北国之春》,但我不会唱日文歌曲,只能唱当时流行的蒋大为的唱腔,这听起来很像是唱东北民歌,日本味道明显不足。但我从高桥的眼神中,却读出了惊喜与佩服。这以后,我们遂从“仇人”转为朋友。

他回日本之前,专门来办公室找过我,但那天我恰好不在。我办公室对面的打字员对我说,他自己要去了她的一只“花篮”。这是蓝色的,用“一拉罐”饮料瓶剪成。他说,要将“花篮”作为留念,带到故乡去,他会好好保存下去;他还说,难忘这里,以后会很想念中国。

当时,那只蓝色的“一拉罐”花篮,正好放在她的窗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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