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晚七时,我恍惚地走到地铁口,扶梯旁有两人宽的楼梯,由于巨大的失落我拒绝了自动扶梯的殷勤示意,打算从楼梯下到地铁站里,因为这样我可以走得时间长一点,匆匆的步行是上下班的人、学生或者菜贩之类的应该有的,他们有回家的目的、上课的目的、进菜的目的,而我暂时什么目的也没有,就在眼下,西服的腰收得较紧,我有的喘不过气来。
银色扶手下的黑色贴胶阶梯均匀地爬着,像一条绕着树干咬自己尾巴的蛇,没有人它们为何还要无休止地做功,我哀伤地望了望这对方向相反的扶梯,近来扶梯伤人的事件报道多了,再加之潜意识里存在祸不单行的概念,我对它们产生了敌意,径自站在楼梯口上,也不在意是否碍了别人的路。
我的目光本来能顺着楼梯像坐滑梯一般触及最底端,和一只牙签鸟立在河马张开的大口边上一样,可楼梯上偏有东西阻碍了坦荡的目光,我皱起眉心想若是一张报纸或者一个饮料纸箱就冲下去一脚踢飞。是一把伞,一把撑开了的淡绿色的伞,伞下有一个男人侧趴在台阶上,一肘抵着台阶,一手按着黄色的说不清是本子还是纸的东西,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单从短发和衣领的感觉以及俯身的姿势上觉得是一个男人,伞撑得很正,像是防止有雨落下来,可地铁口巨大的玻璃棚密不透风啊!还是由于羞于被人看到在写什么?他的确在对着本子认真地动着手,我也喜欢把门锁起来独自写作。亦或是趴穿堂风吹乱了纸张,怕冷也是可能的,学蝉挂在雨前的密叶下边,蜷缩着趴在伞下头也不抬地书写着,我的失落、恼怒、无目的感统统消失了。
我见到了一位年轻的行吟诗人,进不去地铁站,街上也找不到座椅,肯德基里光线太亮,就在楼梯上
选了个光线柔和的位置,舒服地卧下。在学院里写作学究气太重,他厌烦教授要求的大量用典,偏向哪一种主义;在报刊的编辑监督下写作,要迎合读者的阅读口味,在版块耗费的争夺中精力。这些都交给别人去辛劳吧。他刚从田野里过来,身上还粘着麦子的梗,纸里夹着栾树粉色星型的花,清晨的露在伞檐上串联成珠。
我为着刚性需求学习着、工作着,有一天实现了财务自由,那些结合的快感,饰品、穿戴的虚荣近乎烟消云散,与我现在的无目的感相近时,我希望能想起地铁口楼梯上斜卧撑着伞的行吟诗人,在巨大的失落染灰了的阴天,一手撑着荒诞、尾气弥漫、步履匆匆的现实,一手写下无人言说、与己对晤的诗。红灯前打着喇叭的车吼叫着,我在他的伞前宁静到置身旷野,手里捧着的花也自由呼吸绽放开来。
我轻声穿过他,唯恐惊扰,不留片语的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