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中的笛声

唐诗中的笛声

唐代是我国古典诗歌的全盛时期，同时也是音乐的全盛时期。音乐的兴盛和诗歌的鼎盛，产生了众多的写笛诗。笛声的清丽和忧伤吹开了众多唐诗的花蕾，直到现在，幽香不断。

羌笛是塞上常见的一种乐器，经常出现在唐代边塞诗中。王之焕的《凉州词》，可以说是此类诗的代表诗作。“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诗中“黄”与“白”相间，“一”与“万”对比，奔涌的黄河与天空浮动的白云融合一体，宏大而开旷，而在这广漠壮阔的背景下，传送出的是羌笛吹奏的送别曲《杨柳枝》。笛声哀怨地萦绕在天与地之间，缠绵、流淌在那春风永远吹拂不到的旷野里。戍边将士无人体恤的悲苦，便也一同从笛声中传响。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王昌龄的《从军行》，抒发的也是征人对远在万里亲人的思念。羌笛寄情，关山月朗。幽幽的笛声，诉说着离别之苦，它是亲人的呼唤，也是征人的叹息。而那亘古的明月只是一味地朗照，延续着这样的伤痛和悲苦。

长安一年多的风风雨雨，给李白带来的更多是屈辱。被迫无奈，李白离开了京城，于是也就有了他的洛阳之行。洛阳是大唐皇朝的东都，它的城郭宫殿，它的坊里阡陌，它的柳色花光，都和长安相似。夜幕降临，嘈杂的市声隐去，一轮明月高高升起，就在一片的静寂中，突然传出玉笛的声响，凄清婉转的《折杨柳》的曲调，融进了春风，飘进龙楼凤阁，飘进九衢十街，飘进千家万户。诗人眼望明月，耳听笛声，心也似乎飞了起来，飞向那久别的故园。随之飞翔的还有诗人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月夜闻笛，这于漂泊他乡的游子而言，触动的只能是心中的大伤悲。“何人不起故园情”，可这样的情又何以寄托，无尽的怀伤也只能融进春风，融进夜色了。

再读韦庄的《村笛》：“箫韶九奏韵凄锵，曲度虽高调不伤。却见孤村明月夜，一声牛笛断人肠。”箫的声音本已够凄婉的了，可诗人却以为它的调“不伤”；而最让人断肠的“伤”，是“一声牛笛”。清白的月光泼洒，孤僻的村子里一片明清，仰头望月，听到的却是一声牛笛，它触痛了游子内心最为脆弱的地方，那是无法疗治的“伤”。

笛声传送着戍守之苦，诉说着羁旅之伤，还倾诉着谪迁之痛、别离之悲。

“寒山吹笛唤春归，迁客相看泪满衣。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此诗题为《春夜闻笛》，是诗人李益谪迁江淮时而作。诗的起笔写春方至，山未青，夜犹寒，忽闻人吹笛，呼唤春天归。笛声引出了“迁客”“泪满衣”的伤痛。大地回春，继之而来的定然是春暖大地，可是“迁客”的心里没有春天，只能空望着一夜之间，栖息于洞庭的南雁飞回北方。“不待天明尽北飞”，一个“尽”字，饱含了诗人内心深处不尽的幽怨和难言的苦痛。雁归人不归，春暖人不暖，这是怎样的一种哀，怎样的一种痛。

贾至的《西亭春望》流泻出的也是这样的一种哀痛。“日长风暖柳青青，北雁归飞入窅冥。岳阳楼上闻吹笛，能使春心满洞庭。”诗人借风暖柳青的春景，反衬内心无以排遣、与日俱长的怨恨，借大雁北归暗示自己南滞，有家而归不得。而岳阳楼上荡漾的笛声，更是触发了诗人的“春心”，于是，诗人那黯然幽渺的痛，也就沉浮在烟波浩淼的洞庭湖上了。春天，让失落的迁客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味道。

“皎洁西楼月未斜，笛声寥亮入东家。却令灯下载衣妇，误剪同心一半花”，施肩吾的《夜笛词》，描绘出的是一幅温馨而又略带凄婉的画面：一个月亮皎洁的晚上，不知何人吹起嘹亮的笛声，正在西楼做着女红的美丽女子，心里一惊，失手剪坏了那朵美丽的同心花。可就是在这浪漫而唯美的境地里，西楼、明月、笛声、思妇、还有被误剪的同心花，无不染上了离别的悲调。

唐诗中的笛声，多被赋予了感时伤事的意味，“一夜梅花笛里飞，冷沙晴槛月光辉”、“秋含砧杵捣斜阳，笛引西风颢气凉”、“谁家一笛吹残暑，何处双砧捣暮烟”、“剪雨裁烟一节秋，落梅杨柳曲中愁”，诗的意境无不哀婉而幽怅。

但到了晚唐，笛声又为许多的诗人赋予了新的内涵，“牧笛自由随草远，渔歌得意扣弦归”、“卧牛吹短笛，耕却傍溪田”、“背琴鹤客归松径，横笛牛童卧蓼滩”、“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诗中的笛声悠扬清脆，与牧童的形象组合在一起，充满了田园的清趣。牧童自在无拘，笛声闲适悠然，传达出的却是仕进无路的无奈，是超脱世俗的憧憬，是归隐山林的情怀。

可见，唐诗中的笛声，其内涵已大大超出了“物”本身，成为具有味外之味的审美意象。由于笛声的入诗，它便以其独特的魅力影响了唐诗，丰富了唐诗，就某种意义而言也成就了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