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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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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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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册

二零零三年年底,弟弟从上海回来,跟我说在上海、深圳、北京、香港等一些地方,整套的《三国演义》、《红楼梦》、《隋唐演义》、《水浒传》等连环画册(又叫小人书、小书),每套可以卖得四万元至十四万元不等。品相越好越值钱,版本越久远越值钱。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即给所有的兄弟姐妹家打去了电话,询问近几年我陆陆续续送给侄、侄女,外甥、外甥女的连环画册还有没有了,结果是失望的。至此,也明白了孩子们是碍于我的面子才接受连环画册馈送的,到家后就随手扔掉了,过不几天随着自家的垃圾被扫除出门了。是啊,那时电视已经普及,游戏软件丰富,有了这些声色具茂、图文并存、新的传播媒体的存在,谁还会去光顾那单一的传播方式呢?看来我想、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喜欢连环画册,去翻看、去欣赏,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时光回到我的孩童时代,那时儿童玩具,课外读物及其匮乏。玩具基本上都是自己制作,偶尔看场电影就是一次及其奢侈的大餐。当时能吸引孩子并带来欢愉的, 就是图文并存的连环画册了。那里面有七十二变化、降魔除怪的孙悟空;有少年英雄小兵张嘎;有悲凄缠绵的爱情故事;有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有横刀立马、一扫天下的国家栋梁……这一切一切深深地吸引了我,为此我千方百计地搜罗、购买连环画册。过年时的压岁钱舍不得买甜香味俱佳的糖果,全都用来买了连环画册。冬天是生产队收购肥料的季节,我就利用课余时间、星期天背上粪筐,拿上铁锨,不惧寒冷,不惜走上几十里路,将拾得的人畜粪便粪卖给了生产队,卖得钱也买了莲花画册。平时捡拾废弃丢掉的绳子头、破麻袋片等废品,积攒一定数量后,去供销社废品收购站卖掉,然后再书店买成连环画册。经过不懈努力,我到读小学三年级时,已经积攒了一百多册连环画了,是我们班、也是全村拥有最多连环画册的人了。

我常常一肩背着书包,一肩背着装有连环画册的布兜,去上学、走进教室。到了下午第四节课(这一节也叫做课外活动,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就把连环画册分发给自己喜欢的同学看。我成了中心,走起路来挺胸鼓肚、骄傲地像个王子一样。

三年级时的冬天,为了电影《鸡毛信》里的一个情节,我和一个叫大昌的同学争论起来。那时,公社的放映队只要来村子里放一场电影,不管放什么片子,也不管已经放了几遍了,第二天一早,同学们必定比往常要提早来到学校,然后议论电影里的某个情节、某个细节,各抒己见。意见不合时,寸土不让,挣得是面红耳赤。激愤之下,这次我忘记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更忽视了眼前这个大昌牛高马大的优势(比我高半头),我先动了手,战况可想而知,我明显处于劣势。情急之下,我拿起桌子上一把自制(用钢锯条磨制)的刀子,刺向大昌的腹部。只听到大昌哎呀一声,然后掀起棉袄,发现鲜血溢了出来,我害怕极了。恰巧老师来了,把我们俩叫到教室外,问我们原因,我这时想,这会完了,等着挨老师处理吧,没有想到的是大昌说:

“我们两个闹着玩,没有想到他挂在腰上的一把刀子,别在了我的肚子上,破了点皮,没有事。”

既然是闹着玩,既然是误伤,老师没有说什么,老师让我陪着大昌去了村卫生室进行了处理。我知道,这个没有什么大碍是沾了冬天穿棉衣的光,要是在夏天,麻烦就大了。

我很感激大昌对这件事的说辞、处理,所以以后把分发小书的权力给了大昌。每到下午第四节课课外活动时,我就把装有小书的布袋了交给大昌,大昌带着用高粱杆做成的眼镜,像个账房先生,一本正经地坐在课桌后,严肃地把小书分发给他瞧得起的同学看,煞有介事。

翻看连环画册,我领略到了人类历史的的风云激荡、波澜壮阔;知道了什么是民族大义、家国情怀;知道了我们国家的朝代更迭和历史的渊源;知道了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恶。

翻看莲花画册,丰富我的精神生活、增长了我的知识、开阔了我的视野,同时也馈赠了视觉上的大餐。连环画册精美的画面令我目不转睛、爱不释手,深深被这些连环画册创作大师的绘画技艺所折服,为此我用铅笔或彩笔,临摹我中意的画册页面,在大的、厚一点的白纸上放大,然后张贴在房间里,自我欣赏。久而久之还赚了了“画家”的称号,正因为如此,一九七八年年底,我的二姑夫找到了我。

我的二姑夫以前在哈尔滨时,在京剧团做过剧务、跑过龙套,应该说见过大世面,再加上他头脑活络的很,有一定的政治嗅觉力,他预测被禁演的古装戏(俗话叫老戏)即将开禁,古装戏将重登舞台。要演古装戏,就必须有古装戏的服装,可惜的是、过去那些古装戏服装已经被列为四旧,被销毁了。

二姑夫认为古装戏要开禁,买卖市场也要开放,要抓住这一商机,赶紧制作老戏戏装。可惜的是没有了老戏服做样品,如何制作戏服成了难题。这时他想到了连环画册,想到了我。

在一阵谋划后,二姑夫参考着连环画册古装人物的穿戴和自己在京剧团管理服装时的记忆,用厚纸板做成蟒、旗蟒、官衣、开氅、帔、宫装、令旗等,然后我就按照连环画册上各种服装上的图饰,放大绘制在纸质戏服、分解的纸板拼片上,然后再印制到布料上进行绣制,虽然制作出来的戏装不够精致,但是由于老戏班子纷纷重新开张,戏装供不应求,二姑夫的戏装生意着实红火了一阵子。

一九七九年正月初二上午,我们村的村戏正式上演。第一场是《战马超》,讲的是三国时期,猛将张飞在葭萌关大战马超的故事。我二姑夫一早就从邻村来到我家里,拉着我去看看戏装 的效果,这样我和二姑夫就类似于特邀嘉宾一样,登台、可以近距离观看演出。本村的、邻村的村民蜂拥而至,人山人海,那场面可谓之是相当壮观。

在咚不咙咚将、咚不咙咚将…一阵锣鼓敲打之后,演出开始了。那时的扩音设备落后,只在舞台前沿的中间放置了一个话筒,人靠近唱曲说台词时,效果还凑合,演员一旦离得远,录音效果质量就会大大下降,再加上观众肆无忌惮地喧嚷,所以尽管演员的动作尽收眼底,但是台词戏文就听得断断续续了。

又一幕开始了,板一叫,锣鼓铙钹咚锵做声,在锣鼓声中,左右两个出口的门帘被打开,从右门闪出一员武将是马超,银盔银甲,手持长枪,一个亮相站定,威武雄赳。同时从左门闪出一员武将是张飞,黑脸黑须,手握丈八长矛,一个亮相站定,不可一世。亮相的那一刻,叫板、锣鼓突然煞声,舞台上一片寂静。然后叫板轻敲,锣鼓铙钹轻响,再接着敲击从轻到重,有缓到急,两位武生随着鼓点声,展转腾挪,霎时间舞台上是乌云翻滚、雷鸣闪电。哐啋哐。乐班的一个急刹,张飞和马超立马横刀相迎了。这时应该是“马超”说台词了,可是这位武生在一阵亮相后,忘词了。对面的“张飞”觉察到了这一点,心想,得赶紧救台。何谓之救台?救台就是演员在演出时突然忘了台词。怎么办?这就要看演员的“功夫了”,一个好的演员除了具备唱、念、做、打等基本功外,还要具备能救台的本事。戏,不能死在台上,也就是说不能因为演员忘了台词,暂时终止剧情,然后再重新续演,那样丢了人不说,观众也不让。救台分自救和他救,他救是其他演员曲线题词,或直接说下一段台词;自救是说下一段台词下一段台词也想不起、就胡编台词;总之是浑水摸鱼、蒙混过关。

“张飞”正要准备救台时,只听“马超”喊:

“石——那头,身上背着什么东西?”

“张飞”明知不对,但也只好回应:“身上背的是粮食,呜呀呀呀,看枪。”

乐班赶紧敲打起锣鼓,张飞和马超在锣鼓声中进行了多回合的对打,最后向着观众一个翻身亮相,然后随着鼓点从各自出台的门下台去了。

一进后台,“张飞”抬起手中道具劈手向“马超”打去,丈八长矛顿时断成了二截,众人赶紧上前劝解。原来装张飞的武生是一个驼背,小名叫石头。他平时总让人觉得,他身上背着个半圆形的粪兜子,再加上穿上肥大的戏装,就更加明显了。好在丈八长矛还有一杆备用的,才没有耽误戏的继续演出。

尽管大部分台词听不清楚,尽管也演错了戏,但是我看到自己亲手从连环画册描摹下来的图案有了用武之地,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欣慰。

那时,已经回复了高考,由于学业的紧张和后来成家立业生活上的忙碌,才逐渐从“连环画册”中淡化出来,当然了,偶尔拿过一本翻看一下作为消遣还是有的。二零零零年前的几次搬家,有了将自存的连环画册送给晚辈的想法,之后几年陆陆续续送出了七百多册。我还有一箱、约二百多册的连环画册一直存放在我的书房内。当然,现在更不同于二零零零年前后我送出连环画册的年代了,现在的媒体更加普及与多元化。尤其是智能手机问世和自媒体的网络传播,直接冲击和淘汰了许多传统的文化、文艺传播方式,现在的孩子们甚至不知道连环画册曾经存在过。

自然,今天我也不再去翻看连环画册了。但是有时候,我会静静地长时间地盯着这个箱子看,也明白这些画册将来的命运与走向,心中不免有些凄然与悲伤,毕竟它们陪伴我走过童年和少年,是我那个时候的依靠和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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