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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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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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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雪忆

农村的雪和城市的雪是不一样的。

白茫茫的平展展的,无边无际天地合一,城市的雪是这个样子吗?

空阔寂静的毫无声息的,偶尔有两三只乌鸦蜷了一只腿站在玉树的琼枝上,远远地一条野狗一步一探地寻觅着什么,城市的雪是这个样子吗?

也偶尔有炊烟在铺满白绒的屋顶上抽出来,歪歪扭扭地斜出去,蓝雾般弥漫在附满白雪的枝丫间,缠绵不散。这个时候,大街小巷中,屋顶上,便有了扫帚与雪的交响,咳嗽声,招呼声,街门的吱呀声,育成了乡村雪后的生机。

前些年的冀南平原,冬天要是不下几场雪,简直是怪事。一般情况下,浓灰色的云要在天空中酝酿好几日,人们在早晨懒懒地醒来,仔细听听窗外,便有细细碎碎的声音,起床开门,地面上就成了雪的世界,大大小小的树木,高高低低的屋顶,都披着绒绒的白雪。家家户户的男人和女人,就执了扫帚或铁锨,愉悦地清理由正房通往偏房、厨房、厕所或鸡窝猪圈的道路,而后就打开街门,在街巷的中间清扫出或窄或宽的路,一直清到左右邻居的街门边。若是邻人也清扫了出来,碰面的女人便互相询问:“做好饭了吗?”“下雪了,是不是要改善改善伙食啊?”这既是碰面打个招呼,也表示着一种和谐——乡邻之间碰面是一定会相互招呼的,目不斜视地交错而过互不理睬,往往是之间有过矛盾闹过别扭。男人们清扫碰了面,大都是把扫帚或铁锨往怀里一倚,掏出烟递给对方一支,没来得及掏烟的一方,就急忙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先给对方燃上,蓝色的烟雾就丝丝缕缕地在白雪的空间里飘散开去。“添年景了!”“可不,有的麦苗快旱干叶儿了。”“晌午整二两?”“你光备点儿菜吧,我还有一瓶稀罕酒呢。”

雪下得再厚,孩子们一般是不停课的,即便是小北风儿仍在携着雪花儿东一片西一簇地撒,孩子们也会用各式各色的棉帽子捂住头和脖颈,棉袄棉裤把小身体臃肿成球似的,在雪地里歪歪斜斜地跑,满满的是乐趣,反正不冷不寒。路上再遇上三两个同去上学的小伙伴,就更有趣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趔趔趄趄中,你撞我一膀子,我碰你一胯,倘有一个滑跌在雪里,打个滚儿,爬起来,童稚的嬉笑声便在街巷中清脆地荡扬了。

若是雪后天晴,村外的大路小径上,就会有各式车辆来往了。人推的独轮车,牛拉驴拉的排子车,黑衣的,蓝衣的,戴帽子的,箍手巾的,车上的雪或半球形,或长台形,都被锨拍得瓷瓷实实白光闪闪,往麦地里运。“清理了院子和街道,又能给麦子增加水分,两得呢。”清理雪最好是在晴日的午后,地温上浮,太阳的光也有丝丝的温暖下渗,雪就有了稍许融化,似白糖一样有了些粘性,此时,把雪敛成一堆,拿锨拍拍,前面和左右铲出一道间隙,而后一锨下去,比锨头大一两倍的雪块就一下端起,装到车上,且能与车上的雪粘到一起。农活把式会把车上的雪培得方方正正肥肥大大,一路上不掉不撒,能赢得不少称赞呢。

村落总是相隔三五里远,中间是平展展的田野,冬季以外的日子,农田被一条条纵横交叉的路分割成长长的方块儿,路的两边或有成排的杨树,致使田野不显得连绵。大雪一下来,村落间便成了洁白无瑕的一整片大雪场,平平坦坦,把村落的边沿都涌得不留一丝缝隙。这时,站在大雪场的任何一个地方,视线都是分外的开阔无碍。远远地运动着的黑狗和皂衣人,近处的裹了黑的或深灰色棉大衣的人,抱着一杆长土枪,前倾了身子,吃力但坚定地搜索着前行,向东,又忽而愣一愣向四周望望,再转向别的方向。天空更显得纯净而寥廓,一小群鸽子在做大圆周滑翔;零零散散的长尾巴野鹊也凑热闹,从一处跃起飞到不远的另一处。若是在星期天或是假期,那些抱枪人或是牵狗人的后边,一定会散乱地跟随着两三个或五六个孩子。有了可猎物是所有人的狂喜时,狗箭一般地窜出去,孩子们便赛跑似的跟,还大呼小叫的。

农村的雪是和谐的,农村的雪是珍贵的,农村的雪是广阔的。乡野,才是雪的最好栖息地;乡人,才是雪最好的知音。

近些年,家乡的雪是越来越少了,不少时候,深灰色的云厚厚地捂着天空,一连多日不松,农人和田野就常常翘首盼望。也偶尔有微小的雪点儿恍恍惚惚地疑人的眼,寻寻觅觅,犹犹豫豫,躲躲闪闪,又在人的不知不觉中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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