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的秋天总不似关中那般干燥,隔上几天就会有淅淅沥沥的秋雨连绵不断。夜晚孩子从学校打来电话说忘带雨伞,我嘱咐老公抽空给送去。望着墙角女儿的小花伞,思绪却飘到了20多年前......
10岁那年,我在城里念小学,父母在农村务农,只有周六放假才能勉强见上一面,于是每周六下午就成了我最期待的日子,那清脆的放学铃声,比世间任何音乐都美妙动听,它意味着我不仅能抛开一切烦恼快乐的玩耍,还可以尽情享用母亲为我珍藏的零食。周日返校时,我胡搅蛮缠地哭闹,赖在家里不愿走,母亲虽也舍不得我离开,却毫无办法,只能和父亲一起把我按在车座上,却冷不防被我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想逃跑。
“再闹!再闹下周就别回来了!”爷爷吼了一嗓子,我的哭闹也戛然而止。
为了学业,我和母亲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日子她会变着法儿的让我开心,甚至我想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敢试着去摘,好在我从小被爷爷严厉的教导包围着,早早懂得了父母的不易,不管他们问我需要什么,我都会摇头拒绝,但越是拒绝,她就越是竭尽所能想给我最好。
那时候我最讨厌下雨,看着同学撑着花花绿绿的雨伞我羡慕不已,自己的伞还是幼儿园时爷爷省吃俭用买给我的,遮住全身已有些儿勉强了。有新伞的同学经常会互相显摆,“这是我爸出差给我买的!”“这是我妈单位发的”……我真的很想自己也有一把这样的伞,去给她们显摆显摆。
那年,家门口的菜地丰收了,翠绿的、火红的灯笼椒遍地都是。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栽种的,浇水、施肥、拔草、驱虫…..每一道工序都蕴藏着她的汗水,每一份辛苦我都尽收眼底。
周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就被母亲急促的喊起,“赶快起床,起来和妈赶集去”。我睡眼惺忪极不情愿的跟在母亲身后,去赶最旺的菜集早市。一路上,扁担挑起的两大竹笼灯笼椒压弯了母亲的腰,她瘦弱的身子奋力的支撑着,晃晃悠悠的走完了五里多路。今年蔬菜大丰收,集市上的灯笼椒一筐筐挨的严严实实,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灯笼椒,我失落的问母亲什么时候能卖完。她看看我,紧锁的眉头瞬间没了踪影,强颜欢笑的说:“没事儿,妈卖菜快得很,一会就完,你就坐在阴凉处等着,卖完了给你买好吃的。”
就这样,时间分分钟溜走,转眼就已晌午,母亲卖力的吆喝也招不来人几个顾客,两大笼的灯笼椒嘲笑似的更加鲜红油绿。我被太阳晒的不想动弹,默默坐在墙角下等母亲,母亲疲惫的眼神望了我一眼,咬咬干裂的嘴唇对我说:“别急,妈这就带你去把这两笼辣椒全卖了。”边说边安慰的摸摸我的头。我疑惑地问:“能卖怎么不早说呀?”母亲不自然的笑笑便不再言语,直到卖完灯笼椒我才明白,所谓卖的快,只不过是半卖半送给那些餐馆而已,母亲一家挨一家点头哈腰,陪着笑脸推销着自家的灯笼椒,好说歹说才卖掉了两大笼辣椒。
母亲用换来的钱给我买了水果、凉皮、镜糕,而她却舍不得尝一口。在我坚持你不吃我就不吃的竭力要求下,她才勉为其难的小口碰碰走个过场。仅剩的八块多钱被母亲用洋布手巾包了起来,从她的微笑中我猜想:这——是有大用处的。
又是一周上学的日子,我和母亲难舍难分,临走时母亲递给我一把未开封的雨伞,嘱咐我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听爷爷的话。我哽咽的嚷她:“这伞我不要,谁让你买的,我有伞,你把它退了。”母亲欣慰的反驳说:“买了哪有无故退回去的道理,原来那把伞太小了,也该换了,就留给弟弟用吧!”
再逢下雨天,我撑着新雨伞去上学,在校门口遇到同学,她看着我的伞羡慕地说:“真漂亮!这把伞很贵的,要八块多钱哩!”我眼眶湿润,也像别人一样显摆着:“那是,俺妈给我买的呢!”
经历了几多风雨后,我渐渐爱上了雨天,那把雨伞终于破了,伞骨架断了几根,伞柱上布满了锈迹,弹簧也没什么力了,勉强撑开,也不过软塌塌的打不起精神。最终,这把小花伞没能继续陪伴我,但它融入的亲情和永不泯灭的激励在我心里撑起了一把永恒的伞,母爱如伞,为我一路遮风挡雨,让我感恩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