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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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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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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西湖塘

唐宗洋

忆故乡,最忆西湖塘。

那时,老家唐庄的西边是一个湖塘,五百亩大小。湖塘近岸处有不少垛塥,大小不一,都是不规则的长条形,四面环水,形似一个个小岛;它们不均匀地分布在湖塘里,将湖塘分割成纵横交错的水网。湖塘的中央是一片湿地。这片湿地秋冬枯水时露出水面;春夏水肥时则没入水中,只留长得很高的芦苇、菖蒲在水中随波招摇,像是在水中浸泡得太久,欲游向那近岸的垛塥似的。或许是湖塘在庄子的西边吧,或许是湖塘里一年四季风光怡人吧,不知什么时候它就有了一个很美的名字——西湖塘。

地处水乡,水塘随处可见,偌大的湖塘却很稀罕,再大了就是湖(像大纵湖、得胜湖)就是荡(如乌巾荡)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西湖塘边的村民祖祖辈辈享受着西湖塘的福泽……

水乡种水稻,兴化大米可是远近扬名的。西湖塘保障了岸上庄稼的灌溉,哪怕碰上旱年,有西湖塘的护佑,这里年年稻花飘香。

早年的西湖塘没这规模,村民也常受干旱卤患侵扰。据唐氏族谱记载:“唐家庄迤东附近河港,每值旱年,时有卤质,以致灌溉不宜,而收成亦因之减色。公惄焉忧之,力求症结。乃于民国十八年捐赀雇工,疏浚西河塘浅滩长宽各五十余丈,西通朱湾口,直达官河,引水东注,卤患顿除”。村民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借助大自然的恩赐,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地里除了稻麦,村民自种各色蔬果,番茄更是种出了特色。田埂上野长的荠菜、马兰头、蒲公英、马齿苋、三棱草、艾草……塥岸水边自生的荷藕、菱角、鸡头莲、蒿瓜、水芹、菖蒲……有的是餐桌上的佳肴,有的是治病的良药。

春种时节,庄稼地里成片的插秧号子和着远处老农赶牛犁田的牛号子,还有傍晚牧童的短笛夹杂着布谷鸟的叫声;秋收时节,湖塘里的采菱曲伴着鸥鹭的叫声,曲项鹅歌引得鸡鸣鸭嘎……一曲曲醇美的乡恋曲,一幅幅醉人的乡野图!

西湖塘最特别的恩赐是水产。湖塘中的鱼类有几十种,大的如铜头鱼、青鱼、鲤鱼、黑鱼、鲢鱼、草鱼、鳜鱼、鲫鱼、鲇鱼、黄鳝、鳗鱼……小的有泥鳅、刺鳅、昂刺、餐鲦、旁皮儿、罗棍儿、涩巴儿、银鱼……还有河虾、螃蟹、甲鱼、乌龟、河蚌、蚬子、螺蛳等等。西湖塘就是村民的大食库,想吃什么河鲜,操起家伙,立等可取。物产丰富的西湖塘曾庇护村民们度过最艰难的饥荒年代。

丰富的水产练就了村民捕捞的技能。以湖塘为生的村民人人是凫水的高手,个个是捕鱼的行家。单说捕捞的方式就花样百出,令人叹为观止。

规模最大的是拉大网,要几十人协作,有时还需要观众的喝彩声配合;虽耗时费力,但收获也是最大的。省力轻巧且收获不菲的是张丝网,一叶轻舟,船后一人划船,船头一人布网起鱼;可根据所需鱼的种类、大小选择丝网的规格。村民大多选择静悄悄的一人独战的方式,如钓鱼、扠鱼、罩鱼,罾鱼、趟网捕鱼、徒手摸鱼……

布簖而渔可能是受了守株待兔的启发,簖是拦河而布,将鱼蟹过往的路径截断,鱼蟹只好顺着篾簖向两边寻出路,正好自投渔人设下的网袋,网袋口设计进得来出不去的机关,来了亲戚到了客人提起网袋解开扎口倒出鱼蟹便可入厨烹煮。

最热闹的要数鸬鹚捕鱼了。迎着朝阳,渔人划着尖窄的小船,船帮立着两排饿了一夜的鸬鹚。寻得湖塘里水草丰茂的地段,渔人一声吆喝,一脚猛踹船板,两排刚刚还耷拉着脑袋的鸬鹚便齐齐的钻入水中。等它们依次浮出水面时,一个个长喙上就都叼着大小不等的还在挣扎的鱼儿了。渔人伸出竹竿,在鸬鹚身下的水里只一拉,便勾住了鸬鹚脚上系着的带子,鸬鹚也顺势站上了竹竿;待把鸬鹚拎上船时,抓着鸬鹚的脖子轻轻一捏,鸬鹚嘴中或者已经到了喉囊里的鱼儿便吐了出来。如果一只鸬鹚抓到一条大鱼,同伴们会迅速抢过来,几只鸬鹚共同与一条大鱼搏斗,你争我夺,弄得水花四溅,其场面甚是可观;这时岸边早聚集了一群观众,喝彩连连;渔人嘴里吆喝着,拿着家伙,手忙不乱地把大鱼弄上了船……

西湖塘里千人踩蚌的场面是最为壮观的。“六月六,晒得鸭蛋熟”,炎炎夏日,无以消暑,西湖塘成了避暑胜地,男女老少纷纷拿着家里的木澡桶、木脚盆不约而同都跳进了湖塘。湖塘中人头攒动,加之木桶木盆浮在水中,那场景比现在的海滨浴场还要壮观,更要热闹。请不要误会,那木桶木盆并非当作现在的救生圈用的,村民们哪个不是凫水的高手?救生圈在西湖塘是多余的。其实,村民也没那么娇嫩,这点暑热算不了什么,他们泡进湖塘,消暑只是附带的,他们是来踩河蚌,那桶盆是用来盛放战利品的。

人们手把着桶盆,从浅滩慢慢向深处探去,很快便自然地按个子高矮在河床上找到各自的站位。每个人都用双脚在水底排摸,慢慢向前移动。“冬施腊肥罱泥勤”,那时水底少有淤泥,河蚌在水底大都平躺在水草丛中,也有的小半个身子植入河泥中,脚在水下很容易就踩着了。踩着小的就张开脚趾夹上来放进桶盆;大一点的就一只脚在水中站定,另一只脚盘住河蚌,慢慢从站定的那只脚上而后腿上向上移,移至裆下才伸手接住;碰上大块头的,便兴奋得大叫一声,扎个猛子下去双手捧上来,高高地举出水面向同伴们展示一番后才肯放入澡桶里。

偶尔脚下会踩到一个尖尖的嘴子,粗心的也就过去了,有经验的会用脚尖顺着那尖嘴往下踩一踩,一踩才发现竟是一只大河蚌将自己深深埋入了河泥中。这时就要竖起脚尖在河蚌两边使劲反复往下踩,慢慢将它与两边的硬硬的河泥分开,直至慢慢松动,然后扎几个猛子下去用手抠,同时两脚在水面夸张地搅动,引来同伴的口哨声、吆喝声、呐喊声,惊得芦苇丛中的小鸟野鹜乱飞……

最不为人知的是打冻冻鱼。寒冷的冬天,西湖塘里已结了厚厚的冰冻,太阳也已升得老高,孩童冻得通红的小手上拎着木榔头,悄悄地行走在垛塥边朝阳的冰面上,阳光照着冰面反射出粼粼的光,他们蜷着身子低着头寻找着。原来鱼儿也出来晒太阳,它们静静的在冰下享受阳光的温暖。孩童发现后非常兴奋,举起木榔头,对准鱼头的位置,用力只一砸(这一砸可是有技术含量的,力度必须恰到好处。小了冰面被砸裂却不能穿洞,再砸就危险了;大了榔头会整个的没入冰下),好家伙,冰面破了碗口大的洞,冰下的鱼儿被砸晕了,小手从洞口探入冰冷的水中,将鱼儿摸出,一般都是鲫鱼崽子,而且收获寥寥。这是孩童们自创的捕鱼方法,名称满是孩子气。他们不求量,只要有,为的是在冰封的了无生机的西湖塘找寻一点乐趣。此法因得不到家长认可,甚至有冰破落水的危险而被禁止,孩童们只能秘而不宣了。

肃杀的冬天,芦苇枯黄了,菖蒲枯黄了,北风一吹,五百亩西湖塘芦花蒲花漫天飞舞,又是一幅别致的画卷!

顽皮的孩童,聚到湖塘中心的湿地,枯黄的芦苇菖蒲被点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现打的冻冻鱼放在芦火上一烤,诱人的香味飘得很远,孩童们吃着喷香的烤鱼发出一阵阵欢呼,“春天的诗情画意,化作冬天的一把篝火”。透过这篝火,孩童们、村民们畅想着来年春天西湖塘的美好景致和他们的美好生活,谁能不说这冬天的篝火,又孕育着来年春天的诗情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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