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情歌

无奈的情歌

张克明

都市,鲜有悦耳的声音

车辆们虎狼般的嘶吼

施工机械们炸弹似的烈烈轰轰

工业文明的联军向田园诗的童话

发动了旷日持久的战争

希冀睡个好觉

早已成为奢侈的理想

床头柜上随时备有助眠的安定

偶有一夜,竟然甜甜睡去,那是因为梦

梦境里是儿时的庄稼地

我带弟弟钻进豆棵丛捉蝈蝈

还用细柳条编了个小笼子

回家将蝈蝈笼挂在窗棂上

听着那小精灵发出的天籁之声

我们空瘪的肚肠充满欢乐

将饥饿忘在脑后

梦,点燃沉睡六十余载的乡愁

好在这大都市里有花鸟鱼虫市场

我买了一只蝈蝈和蝈蝈笼

将乡愁挂在客厅

来自岁月深处的歌

每天给我一个自然醒

安定被扔进垃圾箱

都市的战争离我远去

先前,吃不饱饭时喜欢蝈蝈

如今,营养过剩越发的喜欢

感恩的良知使人总想做点什么

只有雄性的蝈蝈才会叫,它是情歌王子

它的每一首歌都是求偶的心曲

就像杜鹃啼血

而人类将它的自由和爱情全部剥夺了

感恩自然,反观自我,有种忏悔的震撼

放生实不可取,在这都市,放生即杀生

一旦离开牢笼,它眨眼就会死去

远没有我等失眠的幸运

唯一能尝试的,是帮它寻找另一半

我再次速速赶往花鸟鱼虫市场

就像年轻时赴情人约会

我一开口,虫贩们全愣了,紧接着

他们个个都笑得岔了气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多情的老爷子

虫贩只靠情歌王子挣钱糊口

无暇顾及给蝈蝈办婚介所

而车间的孵卵器

蒂根就让昆虫世界的性别比例失衡

我的情歌王子,命中注定就是条光棍汉

草木有情,何况生灵啊

一进家门,王子就引亢高歌起来

然而,愧憾将我的享受席卷一空

这个生命力极强的小家伙儿,执着坚定

不见知音,不肯罢休

我到郊外找来新鲜的南瓜花,犒劳它

除了难觅的知音,这是它的最爱

有时,也曾见它食之无味

来到我家第203天的那个深夜

它唱完最后一支歌

溘然长逝

孙子劝我再买一只

我于心不忍

于是，重新将安定摆上床头

             (写于2020.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