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节气不饶人。刚进入初秋天气就开始转凉,早晚凉爽了许多。到处都有了秋的凉意、秋的爽、秋的气氛、秋的景象。你若到石柱塬上去感受,这里才真的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最浓最纯的塬上秋色美极了,美的会使人“一醉方休!”
自白露过后,从北至南普降秋雨,虽说不大,但断断续续、淅淅沥沥已经持续了一个星期。酷热了近两个月的三秦大地一下子就从盛夏跳进了深秋的感觉。特别是从今天凌晨开始一场中雨飘飘洒洒下个不停,气温突降,似乎到了冬天。在秋雨的氤氲中,雨水的味道在弥漫着。
看着老天爷赐予大地的这场秋雨,不由得使我想起了43年前(1975年)的那场秋雨,从八月下旬起缠绵了40多天,人和庄稼都饱受着这多年不遇的凄风苦雨。那时候,天,每天都是阴沉沉的,漫天乌云密布,像是用旧的棉花套子,黑压压一层一层,一叠一叠,层层叠叠,与石柱塬北面的文王山融为一体,连绵起伏。老天像没有底的筛子,整天不分昼夜的在下雨,大人们都说天漏了!正如杜甫在《秋雨叹》中所云:“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
小时候,我们村里全是土路,村里到公社是土路,从公社去县城的官路同样也是土路,后来不知啥时候变成砂石路以至到现在的柏油路。那时候只要下雨,哪怕是小雨,路就会变成“水泥路”。这一年是我漫漫人生路上最最难忘的一个年头。这不仅是因为40天绵绵不断秋雨,还有在这一年我幸运的迈进了高等学府的大门,成为西北大学物理学系的一名大学生(当时叫工农兵学员),我们全家人为此而欣喜不已!
记得那个时候上大学是要从工人、农民和解放军中层层推荐选拔,经过文化课考试,再由地区一级革命委员会招生办公室审批,最终由高校招生办前来录取后发放录取通知书,各县革命委员会招生办公室统一拿回去通知公社文教专干,再由文教专干通知考生到县上领取。多么严密的一套推荐程序和过程。
农村学生的推荐程序是先由生产小队社员大会提名开始,经过大队、公社再到县上才能参加考试。就是因为各种手续多,那一年我多次往返于家里的土窑洞与县城之间。那时候的交通实在是不方便,除了土路坑坑洼洼以外,汽车也不行,每天只有一趟“帆布蓬”,下午两点从县城发出要花费一个小时才能到公社,之后再返回县城就下午四点多了。就这要是下雨或路面湿滑还不能发车。因此,大多数去县城办事的人都是赶早步行去县城,下午坐“帆布蓬”返回。
那一年我去县城的次数最多,因为要送资料、填表以及办各种手续,跑的最多的还是反复去打听“好消息”。多数也是天不亮就出发,要花上近5个小时步行40多里土路。可能也是上苍安排考验我的毅力和诚意吧,几乎每次去都在下雨。
每次我要去县城的那一天,母亲就早早的烧好煎水(开水)和歇(烤)好包谷面馍,每每当我吃完这特别待遇的早饭,就觉得浑身上下热呼呼的,有一种难于言表的勇气和力量。临走时母亲照例要递上馍布袋和一把糊了又糊的油纸伞。清楚的记得在我参加考试的那一次,鸡叫二遍时(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母亲就把我叫起来,我听见院子里唰唰唰的秋雨声,就知道又下像老人们常说的箭杆雨(中雨),豆大雨滴一个挨一个连成一条线,像箭杆一样从天而降,扎在雨水中泛起弹球一样大小的水泡,哒哒哒、噗噗噗地在作响。“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陆游)。母亲冒着雨把我送到洞子口(安装大门的土洞子),目送儿子去县城应考。当我一步一个趔趄踩着雨水冲出的水渠,艰难的爬上门口那个坡坡回头时,看见母亲仍然木呆呆的站在雨中,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脸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紧紧的咬着嘴唇,握着的双拳抱在一起,眼睛放光似的看着儿子,好像在对儿子说,鼓劲(加油)!无奈的母亲能做到的就是默默的为儿子付出、祈祷和祝福!
我打着油纸伞,挎着军绿色的馍布袋,带着一种极大的热情,踩着流着黄泥水的小路独自一人疾步行走着,偶与路人邂逅,虽然形单影只,然而我内心却充满秘密和自信,显得无比自豪。一路上,雨下个不停,经过近5个小时的奋力前行,尽管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落汤鸡”,还是如期成功的参加了梦寐以求的“高考”,为未来之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像丢了魂似的按纳不下自己,整天巴巴怯怯的样子,真是度日如年啊!
直到九月中旬,秋雨仍然不停,不过像是老天下累了似的,时下时停,偶有太阳探头探脑光顾一下大地万物,清除一下那浓烈的霉湿气味。最使我难忘的是,一天午饭后,我独自站在门口的土堆上东张西望,突然听见老远处有人叫我,“喜彦!文教专干叫你哩!”我如醉梦初醒,什么也没有说下了土堆拔腿就跑,好消息?坏消息?忐忑不安!一口气跑到公社找见文教专干,见他眯着眼朝我一笑:“录了!赶紧坐班车到县招办领通知书去吧!”啊,再也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在我心里却是多么庄严神圣的言词,好似金榜题名的圣旨,几十年依然在我耳际萦绕。
当我拿到西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时,百感交集,喜、苦、痛交织在一起,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把信封紧紧的唔在胸口,顷刻间,我的眼睛就模糊了!定神之后,我轻轻的拿下信封,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一个棕黄色的牛皮信封,最上面一行写着耀县招生办的字样,第二行写了一个字:交,第三行写着杨文斌同志收。当看到是自己的名字时,我的心怦怦直跳,脸也热了,手也不由自主的在颤动。最下面是渭南地区革命委员会招生办公室和西北大学四个大字的落款。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一张盖有西北大学红色印章的通知书映入眼帘,我被录取到物理学系半导体专业学习。接下来十几天里就是转移户口、组织关系和粮油关系等,9月26日领取了县上补助的赴校经费壹圆二角钱,我打心底里感谢党和政府对农村娃的关怀。直到10月3日才拿到县招办的新生入学介绍信,到此全部手续都办好了。
这一年的秋雨缠绵不休,时而如烟,时而如注,时而细如牛毛,淅沥沥哗啦啦,直至10月9日赴西北大学去报到的那一天还是风雨交加。我和被录取到数学系的一个同学搭伴坐火车去省城,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古城西安。当我们下了火车来到出站口举目望去,哇!硕大的火车站广场气势恢宏,红墙绿瓦的候车室巍巍壮观。再看省城的秋雨比我们石柱塬上还要大的多,仰看后车大厅房檐上的雨水如帘,积满了雨水的广场上像一面大大镜子。我们两个人背着行李,趟着厚厚的雨水,冒着如注的秋雨向新生接待站走去。无所顾及的让纷纷扬扬的秋雨冲刷着我这几年来的苦愁和汗水,让微微的清凉秋风吹佛着我的心灵。
在报到后的第二天,缠绵了40多天的那场秋雨戛然而至,天气放晴,蓝天白云映衬下的西北大学校园古朴典雅,漂亮极了,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我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西北大学的红楼前,自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倍努力,奋发图强,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但愿自己能够在这新的起点上走得更远更好!